府衙中堂。


    特意登門“送禮”的粗獷中年,雙膝砸碎了地麵上的石板,髕骨盡碎,流了滿地的鮮血。


    他本是初入二階的神通者,即使是在邊境地帶,那也算得上是一位高手。但此刻他卻身軀顫抖,努力調動全身氣機與力道,卻也無法對抗那股死死壓住自身的恐怖怪力。


    此人入門後,便被壓製到了一階神通者的水準,再加上,這權柄之力,可借用此間星門的天道規則,任也隻需一個念頭,再損耗一些星源之力,就可以隨意拿捏他,甚至都不需起身。


    不過,那粗獷中年即便已經跪地,雙膝盡廢,嘴上卻也沒服:“……朱子貴!你敢動我,老子保證那42個商人,一個也迴不來!”


    “還他媽嘴硬。”


    “嘭,嘭!”


    黃哥對著粗獷中年的側臉,猛踹了兩腳,恨得牙根直癢癢:“老子把你皮扒了,掛茅廁門口當門簾!”


    任也盯著他,緩緩起身,衝著黃哥等人擺了擺手。


    眾人怒目而視,稍稍退後。


    任也走到粗獷中年身前,背手俯視著他:“你不會說人言,是嘛?”


    粗獷中年費力地抬起頭,表情陰狠地迴道:“嗬,老子上山落匪,幹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勾當。怕死,就不端這碗飯了。小廢物,日暮之前,我要是沒迴徑山,那明日一早,迷霧外至少躺臥著二十具屍體,你信嗎?!”


    “嗬嗬,這麽硬嘛?”任也眯眼迴道。


    “沒了大乾王朝,清涼府就是一座孤城,我徑山……吃定你們了。”粗獷中年,一臉桀驁:“來之前,錢拿了,酒喝了,娘們睡了八個!老子即便現在就死,也一人換42人,虧不著……!”


    “哦!”


    任也緩緩點頭,隻轉身看向黃維,輕聲詢問:“他嘴真的很臭,咱們哪個部門,能治這種病?”


    黃維怔了一下:“密探營那幫牲口,專治口臭。”


    “要搞點尖端人才。”任也道。


    “看了名冊,尖端的也有。”黃維迴:“密探營邢房,有一位老頭,號稱邊陲第一針,大家叫他——老藥匣子。此人自老懷王在時,就專治口臭,一晃二十多年了,工作履曆非常豐富……。”


    “請老藥匣子治病。”任也點頭應允。


    地上跪著的粗獷中年,聽到二人的對話,心裏瞬間有點發虛,並再次發狠地威脅道:“日暮之前,老子要是不迴去,你最好想想那42人的下場。”


    任也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隻淡淡迴道:“你覺得自己值42條人命,那隻是你覺得。你大當家的不一定覺得你值,你信嗎?人都死了,他還怎麽跟清涼府做買賣?蠢得流口水……”


    粗獷中年額頭飆汗,突然感覺這朱子貴,好像跟外麵的傳言不太一樣。


    ……


    半個時辰後。


    府衙邢房外,一位年過花甲的老頭,提溜著個破舊的小藥匣子,衝著任也行禮:“密探營邢房,老藥匣子參見懷王殿下。”


    任也微微點頭,伸手指了指他的藥箱:“老伯能治病?”


    老頭咧嘴一笑:“不敢當,不敢當,但屬下包治百病。”


    他笑得像花一樣,瞧著非常溫暖,非常慈祥。


    “那試試?”


    “一刻鍾,最多一刻鍾。”老頭點頭迴。


    “走!”


    話音落,隻有任也和老頭走入了邢房。


    漆黑的房間內,粗獷中年渾身冒著虛汗,目光有些驚恐地看著任也與老頭。


    那倆人進來之後,都沒有說話,任也翹腿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體態非常鬆弛。


    老藥匣子在血跡斑斑的木桌上,擺放好了十八組銀針,以及數十個小瓶小罐。


    他動作很緩慢,一邊用銀針紮入小瓶小罐染毒,一邊聲音沙啞地說道:“南疆來的?那你可曾聽聞,蝕骨毒……?!”


    粗獷中年聽到這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是……是十五年前,還是十六年前老夫忘了,隻記得,老懷王令密探營抓了一個南疆探子迴來,那人也口臭,滿嘴汙穢之言……我試了十三針,他依舊什麽都不說,忠誠得令人敬佩。”老藥匣子隻擦了一針,便笑吟吟地看向了粗獷中年,輕聲道:“那時,老懷王罵我徒有虛名,技法低劣。這很傷人……也關乎到老夫一家老小能不能再吃邢房這碗飯……這關乎到生存啊!所以,老夫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專門為你們南疆人士,研製出來一針。”


    粗狂中年聽到這個話術鋪墊,臉上已經沒有了桀驁的神色:“朱……朱子貴,老子就是一個送信之人,盧大當家的說了……。”


    任也托腮而坐,根本不理他。


    “就一針,你要能挺住,我馬上向殿下遞交辭呈,嘿嘿嘿……!”老藥匣子露出了興奮的笑容,邁步走到了粗獷中年身邊,一針就紮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五秒後。


    “啊!!!”


    一聲驚擾了足足半個府衙的慘嚎響徹,令院中不少人都動作停滯,目光詫異地看向了邢房。


    “什麽聲音啊?”


    “這是人的聲嘛?”


    “……我剛才看見老藥匣子去邢房了。”


    “啊,那沒事兒了。”


    “……!”


    昏暗的房間內,慘嚎聲足足持續了近一分鍾,才逐漸消失。


    任也等了一會,見粗獷中年沒有反應,便扭頭看向老藥匣子:“就這?!”


    “病治好了,有點昏厥……稍稍等一等。”


    老藥匣子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片刻後,粗獷中年滿眼腥紅地抬起了頭,目光驚恐,宛若受了精,被主人徹底打服了的牲畜。整個身體每一處關節,都流出了抗拒和閃躲的意圖。


    “能說人言嘛?”老藥匣子的老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地問道。


    粗獷中年稍稍沉默了一下,木然點頭。


    老藥匣子提起藥箱,和藹地衝著任也點了點頭:“殿下,屬下先告退了。”


    “找黃大人領賞。”任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通商一事,關乎到本地百姓吃食,這一針,老藥匣子不要賞。嘿嘿!”老藥匣子話語簡短地迴了一句,便走出了邢房。


    任也看著他的背影,眼神一亮,心中更加滿意了。


    他緩緩起身,來到粗獷中年身前,輕聲問道:“能說人言了?”


    “能!”


    “你是不是賤啊?!”


    “是……是……!”粗獷中年木然點頭,眼神的驚懼之色還沒有退去,他感覺自己的每一塊骨頭都像是裂開了,不停地打著寒顫。


    任也看著他:“為什麽要行事如此猖狂,進門就扔斷指?”


    “盧……盧大當家的說,清涼府與大乾決裂後,便已無路可走,隻能向南。要想長期吃你們……就得狠辣,讓這裏的百姓和官員懼怕。”粗獷中年迴:“所以,才派我來送第二份禮。”


    “剩下的42個人,還活著嘛?”任也目光如炬地問。


    “活著,先前殺的是沒辦法,要立威:剩下的是錢財,自然不能都處死。”


    “很好。那我若不出清涼府,與你們相商,又該如何?”任也問。


    “那便圍城清涼府,在小秘境之外斷路,讓你們無法生存。”


    “哦,想得還挺細致。”任也思考半晌:“徑山上,二階神通者有多少?”


    “大約二十幾名,除了十八羅漢,以及一些頭目,三位當家……。”粗獷中年知無不言。


    任也接連問了十幾個很重要的信息後,便笑著衝他說道:“你得幫我個忙。”


    “……如……如何幫?”


    “幫我給你的大當家,寫個親筆信件。”任也笑了笑。


    ……


    日暮之前。


    清涼府地域外,徑山山上。


    頂著一頭蝲蝲蛄辮的大當家,正站在桌案前,練著毛筆字。


    這個山上有文化的不多,他自詡算一個,對外也是號稱文武雙全的匪頭。


    旁邊,肥胖的三當家,看著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拍手狂唿道:“好一副豪放不羈的狂草!”


    “……如若不是南疆戰亂,我早已考取功名了。”盧大當家感歎了一聲:“生不逢時啊。”


    肥胖的三當家,看著宣紙上蟑螂爬一樣的字跡,重重地點了點頭:“大哥真乃狀元之才!”


    “踏踏!”


    一陣腳步聲響起,二當家匆匆走了進來:“清涼府迴信了。”


    盧大當家扭頭望去,輕聲問道:“怎麽說?!”


    “是派去的張元迴信,他說……朱子貴很熱情,清涼府的女人溫柔可人,對方邀請他在清涼府玩樂幾日,今日便不返迴了。”二當家的伸手將信件遞了過去。


    盧大當家接過信紙,皺眉掃了一眼,隻見下方寫道。


    “大當家,朱子貴托我傳話。六日後,他便出城與您相見,地點就在迷霧外一裏內的清風客棧。屆時,他會攜帶四十二根,懷王府靜心殿使用的紫檀原木。每一根都價值不菲,一根換一人,按數交付,絕不還價。”


    “嗬。”盧大當家的一笑:“告知看管肉票的兄弟,先不要動那42人了。”


    三當家咧嘴一笑:“這朱子貴果真是個廢物,一嚇就尿褲子了。不過張元也是……派他去立威,他卻在清涼府吃喝玩樂玩女人。此人不著調,早知如此,我便去登門送禮了……。”


    盧大當家看了他一眼,冷聲道:“張元是被扣下了。”


    “!?”


    三當家頓時一愣:“那我們不是應該殺人嘛?”


    “紫檀原木啊,殺一個,少一根,你不心疼啊?”二當家地迴:“我們的目的是引他出清涼府,現在目的已經達到,再殺人隻會損失錢財。對方也不全是傻子,原木如果在迷霧中,我們是拿不到的,懂了嗎?”


    “等他六天。”盧大當家抬手便焚燒了信紙。


    ……


    清涼府中。


    黃維不解地看著任也:“為何是六天,你在等什麽?”


    “徑山有不少二階神通者。”任也看著清涼山迴道:“我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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