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末,距離清涼府城,大概約有十餘裏的碭山關內。


    數百名守歲人,以及數十名懷王親近之人,此刻全都眼巴巴地看著關道兩側連綿起伏的高山,以及一座殘破不堪,四處漏風的廢棄關隘。


    沒有趕到這裏之前,任也充分地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他以為,碭山關這三個字的份量很重,也充滿了畫麵感。這裏應該擁有高聳且厚重的古城牆,有甕城,有擺放火炮和弩箭之處,以及堅固的堡壘、箭樓,等一係列防禦工事。


    可現在看來……這裏隻有滿地的碎石,坍塌的夯土城牆,以及一片建築廢墟。


    關口呢?!


    我就問你,說好的關口去哪兒了?跟爸爸去旅遊了嘛?


    原本,這碭山關的地形,是一處極佳的軍事防禦之地,它兩側都是高聳入雲的青山。關口後的峽穀道,也很狹窄逼仄,寬約百米左右,長約五裏左右,且兩側峭壁光滑,直上直下,軍隊通過時,根本無法攀爬與躲藏。


    簡單描述,這個地形就是個一線天。關口擺在前麵,軍隊想要通過,就必走這條路。


    在場很多玩家雖然不懂軍事,但隻看了這個地形一眼,腦中就蹦出了三個字——劍門關。


    兩者太像了,有如此地利,再配有一座完整的關口之城,那防禦得當,真是可擋“百萬軍”啊!


    但很可惜,這個關口之城竟然成為了一片廢墟。目前峽穀道中等於是沒有任何屏障,朝廷的五萬大軍一開拔,就可以從這裏衝出,直接踏碎清涼府。


    安靜,迷茫……


    任也臉色紫青,頭皮發麻地怒罵道:“清涼府全是貪官王八蛋!如此重要的關卡,為什麽不修繕?朝廷撥發的錢財都去哪兒了?都排隊送給教坊司了嘛?!踏馬的……!”


    左側李彥聽到這話,臉頰火辣辣的,他感覺任也在陰陽自己,畢竟他曾經可是朝廷的頭號狗腿啊。


    “咳咳!”


    二愣表情有點尷尬地咳嗽了一句,扭頭衝著任也說道:“殿下,此事,還真不是貪官幹的。”


    “那是誰幹的?找出來,讓他率先接待那五萬人馬。”任也氣得直跺腳。


    “王爺,這可使不得。”蓮兒立即勸說道:“當初是您下令拆除的碭山關啊。”


    “我?!”


    任也懵逼,表情驚愕地看向了對方。


    “是啊,當初老王爺剛剛歸天,您便說,這能擋百萬軍的碭山關,隻要存在一天,您那皇帝大伯就睡不安生。莫不如拆了,大家都能睡個好覺。”蓮兒迴。


    朱子貴啊,朱子貴,你可真是個既貪生又怕死,但還稍微懂點政治的沙碧!


    任也氣抖冷,在心裏罵了一句自己後,表情尷尬地看著身後的將領說道:“當初,本王也是一時糊塗……。”


    剛剛東北地區入門的老劉,斜眼看著他:“你踏馬這不是糊塗,你是資敵啊!”


    “乖,聰明人正在交流,你閉嘴哈。”唐風用小手拍了拍老劉腚蛋子。


    不遠處,許鵬看著廢棄的碭山關,表情呆呆地說道:“朝廷五萬人馬,隻要穿過了這裏,向前進軍,那麵對的就是一片大平地了。騎兵猛猛衝刺,隻需要分兵數路,那光憑我們手裏這點人,肯定是沒辦法抵擋的。”


    任也聞言,立馬衝著玩家們提醒道:“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要確保清涼府城不會遭受到太大威脅,不然城中百姓麵臨生死危機,就一定會產生嘩變。這也會影響歸降我們的將領和兵丁。”


    近五百名守歲人,在聽到任也說這話時,表情都變得更加凝重。他們心裏秒懂,任也這是接到了詳細的任務規則,大家還必須要保證清涼府的安全,起碼不能讓城中百姓感到恐懼。不然一旦造反……那肯定是涼涼的局麵。


    眾人交流時,隻有楊南一個人向前走去。他仔細地觀看著這裏的地形,眉頭緊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任也迴頭看向大家,繼續補充道:“時間很緊,我簡單總結和歸納一下。朝廷大軍隻要衝出這條峽穀道,那我們就將麵臨,多地點一同防守的局麵。這其中包括清涼府的四個城門,以及安平公主墓,甚至還有懷王府……如此一來,我們手裏的這點人,根本堵不住這麽多窟窿。一被拉扯開,等同於多地點都在無效防守,在分散著送人頭,必敗。”


    眾人聽到這話,都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覺得勝敗的關鍵,就在這條峽穀道了。”任也皺眉思考了一下:“所有人和資源,全部砸在這兒。這樣的話,我們隻要守住一點就行了。”


    不遠處,楊南邁步返迴,表情鄭重地說道:“懷王殿下說得對。此次戰役的關鍵點,在於保證懷王殿下,能成功得到安平公主墓中的傳承,且敵軍隻有一夜的時間進攻。所以,我們用兵的策略是拖延,盡量減緩敵軍的進攻鋒芒。”


    大家一看指揮官說話了,都慢慢圍聚了上去。


    “可我們把全部兵力,全部資源都投入到這裏後,那一旦防禦不住朝廷的五萬人馬,就等同於……後麵徹底空虛了,朝廷大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贏得勝利。”


    “是啊,這有點賭的成分,讓我想起了大聰明。”


    “……!”


    一群人議論紛紛。


    任也看著楊南,偷偷問道:“你是認定了,咱們需要這樣幹,對吧?”


    “天然的峽穀道咱不用,非得在廣闊的腹地與兵力優於你五倍的敵人打野戰,這不是送人頭嘛?”楊南非常堅定地說道:“我與你的看法一樣,這個地方就是決定勝敗之地。”


    “那就不猶豫了。”


    任也聽到這個迴應,選擇了無條件相信楊南,擺手衝著青州衛、密探營,以及親衛營、保王黨的親信將領喊道:“眾將聽令!本王現正式委任楊南,為清涼府總兵,一切將領、兵丁,以及帶甲之人,必須聽從其指揮,包括五百神通者。”


    “是!”


    “謹遵王命!”


    “……!”


    眾將立即迴應了一句,任也扭頭看向楊南:“請開始你的表演吧。”


    作為一個老反詐人員,他懂破案,懂推理,也懂一定人性,但肯定不懂古代軍事。不過,任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願意相信組織。既然守歲人派楊南來擔任指揮的決策,那必有其獨到之處。


    既然信任,就要徹底放權。


    楊南也不推諉,立馬背手喊道:“青州衛眾將,密探營高官,親衛營將領,官府將領,我給你們兩刻鍾時間統籌兵甲人數。要詳盡,不能虛報,盡快匯總一個總數給我。其次,調集所有可用軍馬,防守物資,守城軍械,並立即派人送至此處。即刻執行。”


    “遵命!”


    “遵命!”


    “……!”


    眾將迴令後,立即聚在一塊相商,並差人迴去調集記錄兵甲人數的花名冊。


    楊南再次轉身看向清涼府官員:“各官員立即迴去發動城中百姓,即刻起,立即差人製作‘金汁’,可點燃的火球等守城器械,多多益善。同時,盡量征調城中農夫,在一個時辰後,趕到峽穀兩側的峭壁上,搜集巨石,並在神通者的指導下藏匿,擺放。”


    “謹遵將令!”


    清涼府官員抱拳行禮。


    “守歲人,全體都有!”楊南轉身喊道。


    “唿啦啦!”


    守歲人自動列隊,抬頭看向了楊南。


    “普通人行動太慢,這樣搞,酉時之前絕對準備不好。”楊南輕聲命令道:“許鵬負責分隊,三十人為一組,現在就動起來,用你們的神異能力,幫助軍隊和城中百姓做事兒。動作要快,但要有序,不能慌亂,更不能在百姓和兵丁麵前,說一些敵軍勢大的話,這會引起他們的恐慌。”


    “是!”


    眾人點頭後,許鵬立馬招唿各地區的守歲人,開始分發任務。


    楊南人高體大,往那兒一站腰板筆直,且臉上也沒有任何慌亂之色,話語也沉穩。


    這樣一個人,還真像是一位古代將軍。“我們需要去山崖兩側看看。”楊南瞧著任也:“我們要以高打低。”


    任也點了點頭,出言提醒道:“這個世界是有神通者和修道者的,我們全注梭哈這裏,在山崖峭壁上防守,容易成為靶子。”


    “其實我們還有一個優勢,”楊南背手看向他:“這個優勢非常重要。”


    “什麽?”任也問。


    “酉時開戰。”楊南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隻要稍稍拖延一下,天就黑了。而那時,峭壁之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嗬嗬,這個世界沒有手電筒,也沒有通信設備,誰是靶子還說不好呢。”


    任也眼神一亮:“我從小就看你有出息。”


    “走吧,我們去峭壁上。”楊南招唿了一聲。


    ……


    朝廷大營。


    總兵左玄,正帶著一群副將、參將、遊擊參將,以及各種衛所指揮使,在開“戰前會議”。


    “總兵大人,我曾在清涼府駐軍過一段時日。那小懷王朱子貴,就是個三千年不出一個的蠢材。他為了向聖上表忠心,曾令人拆了碭山關城。現如今,峽穀道一馬平川,我們隻需急行軍,無需關注損傷,便可一路衝出,兵分數路進攻清涼府。”一位參將思路清晰地看著沙盤,提著自己的建議。


    “清涼府大多都是降將降兵,他們是迫於家人被裹挾,才與小懷王一同造反。”一名指揮使輕聲補充道:“如果衝出峽穀道,我們可以使用遠程攻城器械,先屠殺城中百姓……這樣一來,城中必然嘩變,我大軍甚至都不需攻城,便可獲勝。”


    “……!”


    眾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見。


    左玄看著沙盤,若有所思。


    “報告總兵大人,幾位管事的神通者求見。”一名小將衝進來喊著。


    “讓他們進來吧。”左玄迴應一聲,彎腰坐在將軍椅上,擺手屏退了一群將領。


    總兵帳的幕簾被拉開,郭采兒,邢濤,書生,武夫,以及一名身材瘦弱,長相還算帥氣的青年走了進來。


    這位青年是靈修會的一名天才玩家,傳承職業尚可,不算強,也不算弱。但他擁有著很強的組織能力,指揮能力,在混亂陣營的一階玩家群體中,也有一定的威望。


    所以,除了郭采兒等四名朝廷陣營的原有玩家外,他也是此次混亂陣營推選出來的,三千招募者的指揮人員。


    靈修會這個組織非常神秘,它不像鈴鐺會,路邊狗那樣高調,組織成員在外人看來,也還算是比較正常的,沒有那麽多瘋批。


    並且,靈修會的入會門檻非常高,必須是要擁有一件靈魂類道具,或者是靈魂類技能的玩家,才有資格被關注,被吸納。而大部分的靈修會成員,也很少在現實中露麵,他們隻願意在星門中活躍。


    眾所周知,星門有十五個類別的傳承職業,其中有三個職業是非常稀有的。


    分別是,神明係,學者係,靈魂係。


    由此可見,有關於靈魂類的道具和神異技能……肯定也是千金難求的。這個入會門檻,也直接決定了靈修會成員的質量。


    這位玩家叫魏岩,他入賬後,率先行禮:“參加總兵大人。”


    “不必多禮,有話便說。”


    左玄端起茶杯,表情淡然地迴了一句。


    “大人,酉時開戰後,我們隻有一夜的進攻時間,並且隻能走峽穀道。”魏岩抱拳迴道:“時間如此急迫,我們萬不可耽誤了陛下搶奪人皇印的大計。所以,我建議用三千神通者開路,直接打穿峽穀道……。”


    “刷!”


    左玄直接擺手,皺眉打斷道:“你可知,對方有何種守城器械?你可知,對方是否有擅長防守的法術道具?你可知,清涼府目前有多少可用兵丁?你可知,天色一黑,碭山伸手不見五指,敵人藏在何處?”


    魏岩眨了眨眼:“我都不知,但我隻知,大軍隻有一夜的進攻時間。”


    “論妖術手段,賬中將領或許不及你們,但要論排兵布陣,攻城掠地,你等醉心於修道之人,又懂些什麽?”左玄生得臉盤方正,劍眉入鬢,看著很有一股子英氣:“此次戰役,爾等不需出謀劃策,本帥自有定奪。大戰開啟,你們隻需在最後方等待命令,如若沒有我的將令,任何人私自接戰,我一定軍法處置,並如實稟告給陛下。”


    “……可是總兵大人!”


    “出去吧,本帥還要與將領們議事。”左玄擺了擺手。


    魏岩等人咬了咬牙,隻能抱拳離開。


    左玄如此行事,也並不是剛愎自用,而是對方壓根就不懂統兵,說的話全是外行之言,他根本懶得聽。


    眾將領返迴,左玄伸手指著沙盤說道:“三千神通者,本帥並不打算啟用。差人準備三千套軍甲裝備,給他們送去。大戰開啟後,讓他們打扮成兵丁的模樣,藏於大軍後側,等待本帥軍令。”


    一位副將,聽到這話眉頭緊鎖,不由得出言詢問:“總兵大人,三千神通者如若聚集在一處,那將是一股極強的戰力,我們為何不用他們開路?”


    左玄看著自己人,耐心地解釋道:“安平公主墓太過詭異,武帝曾派216位神通者破墓取印,可這些人竟然全死了。如若從全局考慮,本帥覺得,進攻墓穴時,也將非常棘手。如果用三千神通者開路,死傷慘重,那大軍內的凡人兵丁,又如何能快速衝上清涼山,又如何能應對墓中的詭異法術、機關?”


    眾將聽到這話,不由得點了點頭。


    “用兵之事,不能隻算眼前。敵軍情況不明,我們不能讓神通者冒險。”左玄背手:“此役的關鍵點在於峽穀道。用大軍蹚出進攻線,隻需衝出古道,三千神通者原地飛起,何人能擋?”


    “總兵大人考慮周全,在下佩服。”副將讚同這個方案,也順勢舔了一句。


    “此役,於對方統帥之將而言,考驗的是如何排兵布陣,用極少的兵力成功防守;而於本帥而言,考驗的卻是臨場調度。”左玄很有韜略地指著沙盤:“你們且看,這進軍的路隻有一條峽穀道,即使換個娃娃來指揮,也無非就是急行軍,快速通過罷了,根本無需精細排兵布陣。但是大戰一起,又是夜幕十分,如何能快速應對敵軍阻擊,才是關鍵。”


    左玄稍稍停頓:“今夜酉時之前,你等要多多準備戰鼓、軍旗,且速去傳天監司的道士,本帥要用他們。”


    “是!”


    眾將抱拳。


    ……


    大營後側,一群混亂陣營的玩家,興奮異常。


    他們見郭采兒等人走迴來之後,立馬圍聚了上去。


    “怎麽樣,是我們打頭陣嘛?”有人追問了一句。


    魏岩翻了翻白眼:“打個屁!那個傻缺將領……說他有自己的想法,不讓我們插手。”


    ……


    碭山峭壁之上。


    楊南看著山外的霧氣,沉吟許久後說道:“單純防守峽穀道,恐怕無法擋住五萬大軍啊。”


    “先生有何計策?”任也一口一個先生,口技十分了得。


    劉紀善看著這倆人,急迫地喊道:“別特麽在那兒當謎語人了行不?有想法就快說……我這猜得腦袋都要炸了。”


    “我也不是電腦啊,這也是剛剛想到的辦法。”楊南迴頭。


    “什麽辦法?”李彥問。


    “勝利的辦法在於拖延,而拖延的關鍵點,在於遲緩對方的進攻鋒芒。古人夜間打仗是有弊端的,他們沒有通信設備,沒有過多的參照物,一旦發生混亂……後果不堪設想。”楊南停頓一下:“所以,我需要一個四千人左右的敢死隊。”


    “敢死隊?”任也皺起了眉頭。


    “對。”


    ……


    清涼山,地下。


    黑白之氣,如仙霧一般繚繞在兩名赤身女子的身旁。


    兩名女子的長相一模一樣,她們瞧著,一人冷豔高貴,如俯瞰眾神的神明;一人俏臉紅暈,擁有傾國傾城之色……


    這兩具身體,都屬於許清昭一人,一具本體,一具道身。自打跳入獻祭池後,她便陷入了沉睡……


    那陰陽二氣,陰氣不停地壓碎許清昭的道身,又不停地重塑道身;那陽氣不停地滋養著許清昭的本體,散發著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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