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西關。


    晃動的火把如長龍一般,照亮了整條官道。


    數萬匪軍撞關而入,浩浩蕩蕩,氣勢無人可擋。


    他們不擾百姓,不行打砸搶掠之事,不殺兵丁,隻迅速占據關城,並將叛亂之將斬殺,剁其頭顱懸與城牆之上。


    千裏綠營此番出兵是平叛,並非造反,所以各山頭的當家之人,在迅速占據了城關後,又專門留下了與此地百姓相熟的手下,令其和善安撫。


    這邊疆之地,本就是匪中有民,民中有匪,各山頭與百姓都甚是相熟,乃是魚和水的關係。所以,千裏綠營自西向東,幾乎就沒有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近乎於一路橫推,將其烽火迅速點亮在嶺南。


    龍首得八舊臣輔佐,謀臣團隊十分強大,且在這嶺南三地經營多年,布局有序,不急不緩,那不論是名望,口碑,亦或是聲勢,那都是強於官府的。


    所以,八舊臣聲稱,這亂世之門向小龍主敞開了,那絕對不是信口胡謅。


    敢打,且不計後果,那一定是胸有成竹的。


    匪寇大軍占據著關城,而小龍主則是乘著青林鳥,帶著綠營之中的壓陣高手,直奔落日鎮。


    ……


    嶺南之地,山神廟。


    韓嬋急匆匆的返迴大殿之中,見觀風帶著許貳叁等人,還在商議著巴烏叛逃大乾一事。


    對於韓嬋而言,巴烏若能投靠大乾,他自然是喜聞樂見的,可若不能,對他來講也僅僅隻是遺憾罷了。


    但觀風則不同,此番事了,這南疆就再無他的立錐之地了,逃去大乾則是唯一的選擇,所以,若巴烏能順利投靠,他手下等同於多了一隻軍隊,這無疑會加重他在大乾朝堂中的份量。


    此乃重要籌碼,不得不謀劃。


    桌案旁,觀風輕聲道:“落日鎮屠龍結束,便讓巴烏揮兵向東,直入冥河之境,從哪裏進入大乾領土。”


    “巴烏的家眷已經上路了,他娘的,光是小妾就有十幾位……!”一位謀士搖頭感歎道:“看來,這牤牛血……還是多喝的啊。”


    “觀風。”


    就在這時,韓嬋開口唿喚了一句:“你們商議的怎麽樣?”


    “已商議妥當。”觀風轉身,急迫的詢問道:“落日鎮那邊情況怎麽樣?”


    “大局已定,屠龍隻是時間問題。彭和尚在主事,我便先帶著魂幡和血丹迴來了。”觀風邁步而行,話語簡潔:“而今南疆這盤棋,我們隻需落下最後一字,便可功成身退。”


    觀風一聽這話,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喜道:“好好好,快,將魂幡和血丹喚出來給我瞧瞧。”


    韓嬋微微點頭,並抬起了雙臂。


    “翁!”


    一麵魂幡,自韓嬋左手掌心浮現,且現世時,整座山神廟內,都瞬間響起了鬼哭狼嚎之聲,陰風大作,如地獄開門。


    “刷!”


    同時,他右手掌心,也有一枚赤紅色的血丹浮現,赤光閃耀,腥臭氣彌漫數裏。


    落日鎮,數萬百姓的冤魂,盡在幡中;其肉身氣血被抽幹後,也被大陣煉化凝丹……


    亡魂不得超度,屍身被抽幹……人世間最慘的死法,也就莫過如此了。


    觀風看到這兩件物品後,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什麽都沒說。


    不遠處,許貳叁呆呆的盯著兩樣物品,臉色煞白的扭過了頭。


    其他人或在興奮的議論;或躲的遠遠的,似乎不想沾染這不祥之物。


    “幡與丹成。”韓嬋舉托著兩樣物品,雙眼瞧著觀風道:“我們需選十位高品神通者開路,且要有一名能被絕對信任的人,親持這兩樣物品……去將這最後一子輕輕放下。”


    話音落,大殿內寂靜無聲。


    觀風咬著牙,扭頭看向四周,似乎想要開口,卻又難以啟齒。


    韓嬋見他為難,便主動開聲問道:“有誰願意前往?!”


    喊聲飄蕩,殿內二十餘人,皆是四目相對,沉默不言。


    落下這最後一子,乃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大家雖敢於在兩軍陣前搏命廝殺,可卻沒人願意上這刀山,下這火海。


    韓嬋眉頭緊皺,張嘴便要繼續喊話。


    “踏……!”


    就在這時,地麵上泛起一聲輕響,老將許貳叁彎腰出列。


    他沒有去看觀風,隻輕聲問道:“韓公子,這血丹和魂幡,真的能助我幼主贏下這盤棋嗎?”


    韓嬋扭頭看向對方,話語簡潔道:“必能。”


    “你說必能,那我願去!!”


    徐貳叁話語平穩的迴。


    “徐叔……!”觀風站在一旁,心中是不願的,也想出言阻止。


    徐貳叁依舊沒有看他,隻低頭迴道:“總是要有人去的,而別人去,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觀風瞧著他,嘴唇蠕動,卻無言以對。


    韓嬋見此情景,便將魂幡與血丹留下,隨後衝著屋內的人使了個眼色。


    眾人一看便知,全都無聲的退出殿外。


    韓嬋衝著徐貳叁抱拳行禮,並發自肺腑道:“放眼南疆和大乾,無一將領,能有徐將軍這份忠義。韓嬋拜謝。”


    言畢,他轉身離去。


    殿內,昏暗的燭火,在劈裏啪啦的燃燒著,主仆二人相對而視。


    觀風瞧著他,臉色煞白道:“你不去,那羽麟黨的人,自會有人站出來……你這又是何苦?”


    徐貳叁緩緩站直腰杆,先是看了一眼血丹與魂幡,隨後才開口迴道:“我的前半生,跟隨武帥南征北戰,為的是保國衛民;我的後半生,跟隨幼主謀事,卻又要禍國殃民……這真乃痛苦至極。”


    觀風聞言愣住。


    “靖兒,謀事可以,但血屠落日鎮……你錯了。”徐貳叁目光空洞的瞧著他,直言不諱道:“可我是家將,幼主說怎麽做,那便怎麽做。”


    “徐叔……!”觀風見他決然,便想出言解釋。


    徐貳叁微微抱拳,在此彎腰道:“巫主,此一去,便是永別。以後的路……恕末將就不能陪您了……!


    話音落,他果斷轉身,帶著血丹和魂幡離去。


    觀風幾次唿喚,他都沒有迴頭,走的非常幹脆與果決。


    幼主站在山神廟門口,極目眺望那個陪他長大的徐叔,心裏卻知道,這落日鎮之後,二人雖有主仆之情,但這心卻徹底拉遠了。


    天空,星辰明亮,徐貳叁乘夜帶著十名亡命之徒離去。


    ……


    落日戰場。


    鎮中,絞肉機一般的血戰,已經來到了最慘烈的時刻。


    任也與大胖龍等人,在敵軍和一眾神通者的圍剿下,已經如怒海扁舟一般,隨時都有全員覆滅的可能。


    地麵上,從天空飄落的薄薄雪花,試圖掩蓋著尚且溫熱的屍體,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血肉模糊之景。


    千餘人vs兩萬叛軍,以及數百名神通者,即便隻想拖延時間,那也是難度登天之事。


    半空中。


    “轟隆!”


    一聲巨響泛起,那戰神一般的李彥,被十幾名三品神通者合力一擊,打的口嘔鮮血,渾身神光暗淡。


    “咕咚!”


    他如炮彈一般砸在了廢墟之中,依靠著四位童子的舍命保護,才堪堪衝出重圍,重新調整氣息。


    “他娘的,此地若不是三品,老子何至於被一群螞蟻咬成這樣?!”李彥怒吼一聲,並再次收斂星源之力,準備以肉身搏殺,給自己腹部中的星核一個調息運轉的機會。


    “咚!”


    一名羽麟黨的紫袍老怪,手持一柄大錘,將企圖刺殺自己的許棒子從半空中擊落。


    “小小二品,不自量力!老夫一個手指頭都能捏死你!”


    那紫袍老怪飛升而下,衝著渾身皮膚被震的龜裂的許棒子,揚錘便砸。


    “嘭!”


    一名遊夜者在愛妃的操控下,橫輪一拳,將對方的錘子砸開,堪堪救下了已經意識模糊的許棒子。


    “唿……唿……!”


    許棒子躺在地上大口喘息,雙眼望著烏蒙蒙的天空,輕聲道:“真要……要死了……”


    “起來!”


    就在這時,任也飛掠而來,一把拽起地上的許棒子,咬牙道:“想想那三皇子賜給你的那十個娘們……你死了,誰能在紅塵中挽救他們!”


    許棒子順勢趴在任也的後背上,大口喘息道:“……你能再殺我一次嗎?老……老子想迴清涼府了……!”


    “閉嘴!再堅持一下,援軍馬上就到。”


    “去他媽的吧,那個死胖子說話一點都不靠譜。”


    “……!”


    不遠處,愛妃見許棒子身負重傷,且丁俊等人的狀態也是極差,或有瀕死之危。


    她情急之下,立馬唿喚出三枚銅錢,用意識投拋在半空中,輕聲唿喚道:“卜卦——何處是生路!”


    “刷!”


    三枚銅錢在空中急速翻轉,隨後停滯。


    “轟!”


    一股灰色光芒衝起。


    卦象——大兇。


    她不服,隻抿著嘴唇,第一次極力催動體內的陰陽二氣,且包裹著那三枚銅錢,再次拋入半空之中:“卜卦——改命!”


    “嗡嗡!”


    陰陽二氣如太極圖一般流轉。


    “嗡嗡!”


    三枚銅錢急速反轉。


    “哢嚓!”


    “嘭!”


    緊跟著,一聲脆響在陰陽二氣中響徹,三枚銅錢同時龜裂,崩碎,化作了齏粉。


    愛妃瞧見這一幕,瞬間表情凝滯,頭皮發麻:“必死之局……!”


    不遠處,任也一邊逃竄,一邊衝著大胖龍吼道:“日你娘的!!你到底還有沒有牌?!!人都要死光了!”


    “刷!”


    就在這時,渾身浴血的大胖龍,猛然轉身,雙眼透著一股蒼老感,輕聲道:“……他娘的,老子真不想……唉,沒法子了!”


    “小懷王,將你的人皇印借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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