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那沾著血跡的一方,慕梓夜的手漸漸扣起,眸中是一片沉色,小朝辭,你千萬不要有事……


    …………


    “唉,怎麽了?怎麽了?”


    大街上,一個在楚寧王府門前湊熱鬧的人看著這門前的情況出聲問道。


    “怎麽這府內的官員還有楚寧王也出來呢?”


    楚寧王府門口,人潮攢動,都看著王府門口出來不時看看遠處的官員們議論紛紛。


    “這新娘子到了,怎麽還沒有開始拜堂呢?”那人眨眨眼,看著王府門口停放著的花轎,卻未曾見半點拜完堂酒席開宴的樣子。


    “我知道,我知道,聽說是染家的五小姐染朝辭不見了。”


    “不見了?怎麽會?今天不是她的大婚之日嗎?”


    “你別不信,染家五小姐染朝辭本是比染四小姐先行一步,而那五小姐因為要嫁給三皇子,然後便必須按著輩分拜堂,現在卻還沒有拜堂,定是她出了什麽事……”


    “我看見了,那五小姐的轎子在路上時,繩索突然斷了,還有很多人把轎子圍了起來,讓人看不清裏麵,定是那時候逃掉的……”


    “就是,就是,那轎子的繩索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斷,說不定是那五小姐不想嫁給那三皇子,所以自己搞斷了繩索,找這個機會逃掉的。”


    “說起三皇子,那便是嗎……”


    眾人議論著,目光卻落在那沉默地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身上。


    “唉,真是可惜,”有一女子深深歎息一聲,目光怔怔,“我還從未見過麵容生得如此好的男子……”


    “就是啊,傳言都說三皇子麵容醜惡似鬼,現在一看卻是像仙人一般。”一女子微紅了臉。


    “麵容生得再好又如何?”有人嗤了一聲,“可惜還不是一個不受寵的殘廢皇子嗎?”


    “那染朝辭不會真的因為看不上三皇子的身份,所以才逃婚了吧。”


    “還用說,染朝辭是將軍府嫡女的身份,還有那樣貌,門當戶對也應該是世家之子,可現在呢?嘖嘖……”


    “就是,就是,如果我是染朝辭,即使冒一冒險,也絕不嫁給一個殘廢的病怏子。”有人譏笑道。


    “這三皇子真是可憐……”


    ……………


    人群議論紛紛,一句句話語聲即使低低嗡嗡,卻仍舊還是能夠聽見那一兩句的話。


    慕流淅的目光看向那一旁坐著的男子,眸色複雜,那是他的三皇兄……


    但自己隻見過他一次,還是在自己八歲進宮時,無意中撞進一塊偏冷之地,便看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白色的清瘦身影。


    斑斑駁駁的暗影投在他臉上,深綠茂密的樹蔭中那清雅靈韻的容顏卻是讓自己當時也心頭一怔。


    剛想上去問問他為何人之時,卻被一個宮中的姑姑拉住,告訴自己那人不能多接觸,當時自己不解,卻也沒有多問,直到後來才知道那便是傳言中最不受寵的三皇兄。


    慕流淅目光落在慕雲庭那風輕雲淡的麵容上,眸色複雜。


    他都習慣了嗎?這樣的評論,這樣的輕蔑……他都已經可以如此平靜了嗎?


    慕流淅不懂自己心中現在是何種情緒,隻是移開自己的眼眸。


    自己在開始聽見她不見的消息竟會覺得有一瞬的慶幸,慶幸她做不了自己的皇嫂,與自己不再隔著那麽遠的距離。


    即使得不到,也不願看見她成為別人的女人,即使是麵對這樣的被眾人輕蔑嘲笑的三皇兄,自己心中仍舊是不想讓她迴來。


    比起她奉著皇旨迴來成親,自己竟寧願她背負著罵名逃婚。


    自己真是瘋了,慕流淅微微一笑,卻是苦澀難言。


    “迴稟王爺,現在還未發現縣主的蹤跡,而夜王殿下還在尋找。”一個從寺內迴來的人前來迴報慕流淅道。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慕流淅頷首,卻是望向了那依舊毫無人影的不遠處,眸色掃過,幽沉飄遠。


    ……………


    代表著吉時的日頭已經漸漸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昏黃模糊的光暈,灑在那身著一襲紅衣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身上,顯得寂寞而又單涼。


    “那染小姐現在可還是沒有找到呢。”


    “廢話,逃都逃遠了,怎麽可能還迴來……”


    “也是,寧願跑遠些,總比嫁給一個殘廢的皇子終了一生的好……”


    …………


    耳邊依舊是冷冷的嘲諷和輕蔑聲,慕雲庭微微低頭。


    手劃入寬大的袖袍中,一塊白色的手帕劃入手心,猶如那天塞入手心一般的絲滑柔軟的帶著些許暖意的溫度。


    “三皇子殿下,夜風寒涼,早些休息對身體好一些。”


    “晚安。”


    “我看三皇子殿下腦子很正常,卻不知三皇子是不懂愛護身體,還是竟喜歡自殘。”


    “染朝辭……”


    ………


    她便如一滴清泉一般滴入自己的生命中,冰寒而又清涼,即使不過兩天,卻讓自己茫然的心都開始清醒,讓自己空洞般的人生被填滿。


    手帕在手心中漸漸握緊,猶如胸口處的那一方被捏緊一般,她……真的走了嗎?


    “稟告王爺,府內,皇上說,晚上的時辰不好,現在既然找不到縣主,便先請王爺拜堂。”


    一個太監從王府內出來說道,聲音尖利,“皇上體恤染將軍,若是縣主今日暫未找迴,但輩分不可亂,今日的婚事便暫且作罷,等待什麽時候再擇下一個好日子大婚。”


    慕流淅一怔,父皇的意思是要放棄三皇兄的婚事了?


    但,自己又何嚐簡單。


    父皇知道自己心儀染朝辭,若是自己要毀婚,那便是在等著父皇終有一天找迴染朝辭,不是成為妃子,便同樣亦是嫁作他人婦。


    而如果自己現在去拜堂,卻又可能是失去得到她的最後的機會。


    父皇這又何嚐不是在逼他慕流淅做選擇呢?


    既然她已經走了,那便走了吧,像她那般的女子,是不會輕易便將心交出去的,自己隻要還有一天,便能夠去靠近她,爭取她……


    “三皇兄,你的意思如何?”


    慕流淅出聲問道,縱使自己不對這個三皇兄有好感,但卻也不想腳踩他人。


    “皇上既已下旨,我等何不遵守。”慕雲庭淡淡出聲,沒有半分的抱怨牽強。


    慕流淅默然,轉身便向那楚寧王府內走去。


    “咳……”胸口間的悶痛感傳來,慕雲庭掩唇輕咳幾聲,卻是接連不斷。


    “看,我就說那三皇子是個病怏子吧,才過一會兒便扛不住了。”


    “也是,如果嫁給他,可能不過雙十便要守寡了。”


    …………


    病怏子,在她眼裏自己也是如此嗎?


    慕雲庭輕輕一笑,自己什麽也開始在意這些話語了?


    “默,我們走吧。”慕雲庭淡道,手心緊緊握住的手帕已經被漸漸鬆開,如再也抓不住什麽一般無力的放開。


    這裏也不再需要自己,留在也隻不過是一個無聲的陪襯,何必再多尋煩惱無趣呢?


    身下的輪椅被推動,一點點朝著最初來的地方駛迴,猶如迴到那原來的生活軌跡一般。


    “噠噠噠……”


    不遠處漸漸傳出輕輕嗒嗒悠閑的馬蹄聲,伴隨著馬車吱吱呀呀的壓地聲,人們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而去。


    一輛馬車在微紅的光暈中逐漸出現。


    車簾被一隻纖細如筍的手指掀開,一截纖細如凝著霜雪般的手腕露出,應是一個女子。


    “殿下現在便走,難道不知道,一個人去拜堂是不成嗎?”


    所有人的停貯中,一女子淺笑一聲,聲音清清冷冷猶如秋雨微涼,卻因淺笑便宛若嬌脆的鶯聲,讓人心神為之一動。


    慕流淅身形一震,停下了走進楚寧王府的腳步……


    “嗒。”從馬車中,一隻穿著紅色繡鞋的小腳輕踏在地上,那出聲的女子便完全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四下無聲,人們的目光此時已不能轉動……


    那女子身著一襲血紅的嫁衣,宛若披上了那天邊最豔麗的那道流霞,那嫁衣上以金線繡著高聲嘯唳的金翬展翅而舞的翎羽在那照耀著的光輝下閃閃而動,她不堪一握的纖腰緊緊束著,卻襯的她愈發的高挑華貴。


    她猶如寒泉般的清眸間以殷紅的胭脂抹開,層層渲染,襯的那本就泠泠動人的眼眸更加的勾魂攝魄。


    她輕邁蓮步,身後近三尺長的裙擺如煙似霧般在朦朧的光暈中散開,似那妖冶芬蘼的開遍那黃泉彼岸的曼珠沙華一般,又好似湧動無邊血色,又似天邊燃燒的火焰,似將燃盡這萬裏長空。


    慕雲庭身形一頓,幾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聽見的聲音。


    “朝辭來晚了,殿下可是生氣了?”


    一聲輕輕的調笑聲在耳邊響起,身下的輪椅不知何時被一雙手停住,蔓延在鼻間的是那熟悉而又清新帶著些許冷意的香味。


    手心中的手帕不知何時竟有些濕潤,原來竟是自己手中沁出的汗水,漸漸收緊握住,如握住什麽失而複得般的珍寶一般。


    胸膛處似有一股暖潮緩緩劃過,漫布全身,心漸漸滾燙,灼熱起來,猶如注入了鮮血般在躍動,讓自己幾乎有些唿吸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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