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是傳說中的一種走獸,古代常把它畫在牢獄的大門上,借以震懾關在裏麵的魑魅魍魎。

    判刑後,我被送到伽師縣卡爾克欽(維語:王爺王子的狩獵場)勞改農場勞動改造。失去自由,又被扔進一個陌生的環境,我心裏一片茫然。我周圍全是形形色色的罪犯,每個人都是滿臉的痛苦、無奈和恐怖。我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但相對於這些長期關押的老犯,還是小巫見大巫。

    最初,我總是不停地想妻子和女兒,想象她們母女倆在外麵會怎樣麵對別人歧視的目光,如何克服遇到的生活困難,甚至在需要我幫助的日子又是怎樣的失望。當時,我第一次嚐到與親人分離的滋味,心如刀絞。有時,就是在半睡半醒之中我也會夢到妻子和女兒相擁而泣。但是,很快就不得不集中精力應付眼前的勞改生活。沙漠惡劣的生存條件,爾虞我詐的同犯,讓我感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狼,他人就是地獄。

    當時那個年代,國家剛結束文化大革命十年內亂,百廢待興,外麵人的生活都非常艱難,監獄更是可想而知。每天早晨和晚上,每人一碗開水一個小窩窩頭,開水上漂著一層蒼蠅,我一看就吐個不停。那些老犯們一邊幸災樂禍,一邊說著黑色幽默:“哎,新號子,蒼蠅也是肉哇,不要浪費糧食,不吃就是絕食,就是對抗政府,要蹲押號的。吃了再吐,那更是罪上加罪,先打麻將,後戴背銬。”我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將到嘴邊的穢物咽進肚裏。我看到,老犯們果然有滋有味地邊吃邊喝。

    中午,一人一碗水煮菜湯一個大一點的窩窩頭,菜湯裏不僅有蒼蠅肉,還漂著一些樹葉、蟲子和蛆。就是這樣,大家還是吃得一點不剩。原來,一日三餐的定量對任何一個人來講都不夠,連基本的溫飽都解決不了,浪費自然不會存在。

    在政治和管理上,講的是:“道理加暴力,槍杆子裏麵出政權;凡是被勞改的人都是國家的敵人。”警察的管理非常粗暴,他們對待犯人的做法是:隻有服從,沒有道理可講。犯人生活在最底層,就像牲口一樣,沒有一點人格和尊嚴。一個老犯告訴我,進了勞改農場最明智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當成不會說話的毛驢子。

    平時,除了勞動時間,所有犯人都必須絕對做到:隻有老老實實,不準亂說亂動,無論幹什麽都必須無條件服從。如果哪個犯人膽敢違犯,立即進行專改,棍棒、警繩、電棍一起上,打得你皮開肉綻,罰得你死去活來。挨打是家常便飯,你怎麽想象都不會過分,因為你是敵人。單是體罰,體驗一次你就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有一次,四個犯人玩賭博被逮住,立即被押往球場捆綁起來,先是猛烈的電擊,待他們筋疲力盡開始玩麻將牌。麻將牌是用水泥做的,每塊三十多公斤,總共一百三十八塊,光是碼起來就會把人累得半死,還不準碰壞。我看到,那四個同犯站在球場的四個角,先把自己的十三張牌一張張搬到跟前,然後警察一聲令下就開始了。出牌時,輪到誰誰就用腳輕輕地把牌蹬倒,然後再搬到球場中央。他們累得汗流浹背,邊打邊哭,但必須咬牙堅持著,不敢偷半點懶。警察就在旁邊監督著,要是發現哪個帶“犬”字旁的人違抗命令,就會加重處罰。

    一局打完後,他們又把一百三十八張牌全部搬到球場中央。等警察下了開始第二局的命令,就開始洗牌。洗牌的方法和外麵玩麻將一樣,把一百三十八張牌全部扣下,來迴搬動,直到警察說停為止。不過,還沒等警察發令,他們全都累趴在地上。這時,警察立即拿著電棍跑過來,一邊大罵,一邊用電警棍擊打……

    勞改農場的懲罰種類很多,對不同的違紀者有不同的處罰項目。如果你完不成勞動任務,收工迴來後,就必須接受“挖改造坑”的處罰,警察就在院子裏給你畫一個五米寬五米長的矩形,讓你挖成深一米五的大坑。挖出來的土不能放在原地,必須用臉盆端到一百米處倒掉,什麽時候按要求挖完了,什麽時候迴去睡覺。但是,就我所見基本上都挖到了天亮。第二天,受罰者還必須按時出工,收工迴來後再把挖好的大坑填平。要是坑沒挖完或第二天仍沒完成任務,那收工一迴來,就要繩子捆、電棍電;如果你違反了紀律或犯了什麽錯誤,不管春夏秋冬,讓你手拿兩塊磚浸泡在水裏,用力磨擦,直到把磚磨碎才能迴去睡覺;監規要求二十分鍾背會,如果你不會背監規,就在地上潑上水,等凍成冰之後,讓你穿著線衣線褲坐在上麵背誦,直到背會為止;如果想變個花樣,那就讓你背上900輪胎(帶鋼圈)圍著籃球場跑圈。此時,如果態度不好,就會立即關小號。

    小號是體罰人的專用設施,是一米高的小房子,一關就是十天至半個月。關小號的人連一條狗都不如,出來時走路都搖搖晃晃。如果哪個犯人關過一次小號,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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