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強龍征服地頭蛇
黑社會之花狼迴憶錄（孽海沉浮） 作者：花狼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1977年4月，我正式進入喀什市文工團排練節目。沒來工作之前，文工團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座威嚴的藝術聖殿，但進去了之後，這一印象很快就改變了。原來，人們的所思所想和行為方式並沒有多大的區別，文工團裏同樣有派性鬥爭，一隊是原班人馬，硬件比我們二隊優越的多，處處占盡先機；我們二隊是外來戶，往往費力不討好。這樣，大家名爭暗鬥，天天靠老底吃飯，根本沒有心思研究提高自己的表演技藝和水平。
剛開始我非常認真，天天苦練，但等熟悉了情況很快就習以為常。我膽大調皮、活潑好動的個性又恢複到從前，沒事就滿團亂轉。團裏有一個叫趙霞的漂亮姑娘，我一看到她就產生本能的衝動，而且我感到她也以同樣的目光望著我。這也許就是人們說的一見鍾情，我倆很快開始戀愛，並難分難舍。趙霞是漢、維混血兒，不光人長得漂亮，還能歌善舞，因此很多小夥子追她。我倆明確關係後，我經常帶著她逛商店、看電影。趙霞家住在喀什市，認識她的人較多，我把她搞到手，自然招來眾多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有一天，我領著趙霞走到喀什大十字，一群坐在街邊欄杆上的小流氓向我發難。他們的頭是一個比我大六歲的年輕人，他一邊看我和趙霞，一邊和身邊的人嗚哩哇啦說個不停。他們說的都是維吾爾語，又帶有濃厚的方言味，我一句完整的也聽不懂。我看到趙霞臉色不對，急忙問他們說什麽。趙霞迴答：“康福平，他們這些雜碎在罵你。”
“他們罵我什麽？”我故意輕鬆地笑著問趙霞。
“他們罵你是兵團卡瓦（南瓜），為什麽拍我們喀什的丫頭，還說他們想打你。”趙霞氣唿唿地說。
我從小就是打出來的，一聽到說打架頓時興奮起來。我讓趙霞等在一邊，向對方打了一個過來的手勢。那家夥立即和自己的手下蜂擁而至。他說：“喂，兵團卡瓦你想幹什麽，想打架嗎？”
“哎，伊謝克（毛驢子），有話好好說，要是想打架，盡管說好了。野狼從來不怕野驢群。”我已經做好開戰的準備，隻要對方有動手的意思，我就先下手為強。
“好吧，兒子娃娃(好漢)，說話算數，那我們就約個地方。”
“隨你說吧。怎麽打，在哪打，一切請便！”
“按我們喀什的規矩，單挑，明天上午十一點，在人民公園。我在公園等你，你敢不敢來？不敢來就算輸，輸了你就請客。”
“好，一言為定！”
以前，我們在兵團打架都是帶上家夥，一陣混打硬拚，誰不怕死誰就贏了，沒想到喀什還有這樣文明的儀式和套路。對方這樣說的那一刻，我就斷定他輸定了。我想，那家夥真是個傻蛋，事情明擺著，既然是打架，還講什麽規矩，誰按規矩來誰就得輸。
雙方約好後，我和趙霞就去了她家。當時，趙霞的父母也離了婚，她和弟弟在爺爺奶奶家生活，住在礦務局家屬院。她爺爺奶奶對我非常好，甚至勝過我養父養母。在路上我就想好了，給那幫小子來點葷的，讓他們開開眼界。
來喀什幾個月了，雖然我聽說的打架的事不少，但還從來沒聽說過拿菜刀、斧頭的。那家夥想憑借人高馬大和不平等條約，輕而易舉把我打敗，他想錯了。我要按我的打法來，第一次就徹底製服他。不然，我這條青龍就白在世上混了十幾年。中國人是龍的傳人，龍是一種神異動物，有鱗，有角，有腳，能走，能飛，能遊泳，還能興雲降雨。我就是要做這樣的強者。有人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我偏不信這個邪。我剛在喀什死裏逃生，焉有失敗之理。
趙霞見我真準備去迎戰，說什麽也不讓我去。我安慰她說：“你別怕，我從小就打架，見的多了。明天要是我不去，他們就會經常欺負我們的。你放心，我不會輸的。”
趙霞還不放心，又說：“他們二十多個人呢，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輸贏不在於人多人少。他不是說單挑嗎，他們的人要上，我也有人。”說完，我就騎上自行車去市場買了三把斧子、一把菜刀。我拿著東西一迴來，趙霞嚇得直發抖，不停地給我說好話，讓我放棄打架。我注意一定，又安慰了她幾句，就連夜坐車趕往電站工地。電站有我兩個好朋友，打架很利索，都是和我一起打出來，就是前麵講過的蛋球和驢子。我對他倆說：“我和喀什的地頭蛇約好了，明天上午十一點在公園決一雌雄。這一架非常重要，關係到我們將來能不能在喀什站住腳的問題，必須打贏。不然，咱們兵團來的人會經常讓他們欺負。”
蛋球和驢子一聽，高興的嗷嗷叫。蛋球說：“我們就代表兵團水平，連個喀什地頭蛇都打不過，還叫兵團嗎？”
驢子說：“維族巴郎子是不是，這些家夥可是蠶頭，除了腦袋有個硬殼，渾身都是軟的。”
“什麽蠶頭，是纏頭，胡攪蠻纏。”蛋球又笑著插話。
驢子說：“雖說沒有你那夜叉鬼厲害，但維族巴郎也是夠聰明的。聽人家說，早請示晚匯報那幾年，有個巴郎子五天沒出工，生產隊長問他為什麽不出工。他說，我請假了。隊長又問他向誰請的假，他說毛主席。隊長不信，說要開會批判他。巴郎子就領著隊長來到自己家，指著《大海航行靠舵手》那幅毛主席像說，看到了吧，我向毛主席請假，他老人家舉了五個手指頭，那不就是五天嗎？巴郎子一邊說，一邊學著毛主席的樣子做了個叉腰舉手的姿勢。”
“好了，那明天就讓那小子舉十個手指頭。”我也插了一句。
蛋球和驢子很快換好了衣服，大家一起坐拉水泥的車直奔喀什。
我們來到趙霞家的時候，已是後半夜了。第二天早晨，我們三人喝了一瓶壯行酒，帶上家夥就準備出征。這時，朝霞也要去。我說：“我們去打架，你去幹啥？你去了，打起來還礙事。”
趙霞迴答：“就你三個人去，我不放心。沒準，需要的時候，我還能幫上忙。”
我看她不高興，就說：“你去也可以，不過要離遠點。”
趙霞高興地笑了。
我們到達公園的時候，那幫小流氓已經到了，隻是他們的老大還沒有來。見我們隻有三個人，他們非常高興，又說又笑，好像我們已經輸定了。大家等了不久，那小子就來了。他騎著一輛自行車，身穿黃軍裝，腳蹬黑皮鞋，黃軍帽捏得高高的，就像外國軍官的模樣。他一來，手下頓時嚷嚷起來，有的立即接過自行車，有的幫他出主意。
我們選定的是一塊草地，在我拿著菜刀站出來的那一刻，蛋球和驢子都把斧頭別在腰間，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後，隨時準備參加戰鬥。地頭蛇見我手上拿著一把菜刀，感到很奇怪。我說：“開始吧。”
他說：“你拿菜刀幹什麽？”
我說：“這是給你的，咱們今天要打就來葷的，拳打腳踢打不出什麽名堂。”說完，我就把菜刀扔在了他的腳下，並說：“拿上吧。”
不知是害怕，還是不習慣，他傻乎乎地看著我，竟沒有去拿菜刀。我冷笑了一下，說道：“怎麽著，害怕了？不敢拿就認輸，請客好啦！”
我的話狠狠地將了他一軍，他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硬撐著麵子彎下腰去撿菜刀。就在這關鍵的一霎那，我迅速抽出腰間的斧子，衝過去照著他還沒有直起來的後背猛地砸了下去。僅兩下，那家夥就趴下了。他身後的手下有漢族有維族，都驚呆了，可能從來就沒見過這種不要臉的打法，沒有一個敢上來。而我的兩個朋友也把斧子拿在了手中，隨時準備應付發生的不測。
地頭蛇趴在地上難受的直哼哼，我用腳踩著他的頭說：“就你這樣的孬種，還他媽的要收拾我，現在知道兵團人的厲害了吧。”
他趴在地上不服氣地說：“你耍賴，搞偷襲，我還沒拿起菜刀，你就下手了。”見他嘴上仍不服軟，我腳下加了一成力，說道：“你他媽的真傻，我們來幹什麽來了，不是打架嗎？打架就是看誰先把誰打趴下，連這個都不懂，還在喀什混個雞巴！你也不想想，我能讓你撿起菜刀來嗎？你他媽的把菜刀撿起來，我不是就有危險了嗎。記住，這就是戰鬥！他媽的，《地道戰》這個電影看過吧？毛主席說了，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懂嗎？你學著點吧你，我他媽的敢來，就沒打算要你的好，你明白嗎你？我們兵團人都他媽的是當兵的，老的少的都是打出來的，像你們他媽的還約架、搞單挑，你他媽的以為你是梁山好漢呀，你死去吧你！”
說完，我把斧頭放在他的頭上，問道：“你服不服？”
他不吭聲，我立即手上加力，並再次嚴厲地問道：“他媽的，你不服是不是？你不服我就把你的腦袋砍開，你信不信？”話音落地的同時，我猛地一使勁，斧刃把他的頭壓得生疼，那家夥馬上喊道：“我服了，我服了，我請客，我請客。”
聽他這麽一說，我慢慢地把斧頭拿開，並把地上的菜刀踢給了我的朋友。看著他齜牙咧嘴地站起來，我又問道：“這事算不算完？不算，咱們就重新開始。”
我已經打掉了他的威風，他也看出來了我們三兄弟都是亡命之徒，馬上迴答：“完了，完了，我請客。”他那老大架勢蕩然無存，一副可憐相。
我有一個不成文的原則，打歸打，還要善始善終，不能拖得人精疲力盡。看他認輸，我也見好就收：“那好吧，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不打不成交。走，先去醫院，然後喝酒，咱們從今以後就是朋友。”
這時，趙霞高興地跑過來，把我拉到一邊激動地說：“我都看到了，你太棒了！這下，他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了。”
我做了一個幽默的鬼臉，說：“現在都是朋友了。”
後來，我們一起去了醫院。我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說自己叫托乎提•；阿吾提。托乎提的背部有兩個地方被斧子咬了，腫得連腰都直不起來，等醫生給他上了藥包紮好，我又給他買了些藥，然後大家一起去了人民飯店。托乎提請客時，他的手下都來了，他們非常佩服我們，說：“我們從來沒見過像你們這樣打架的，下手太狠了，用菜刀、斧頭，像砍柴一樣的，你們讓我們開了眼界，咱們今天就是朋友了，以後有什麽事，大家就互相幫忙。”
當時是文革後期，社會風氣就是那麽奇怪，打架容易，交朋友也容易。大家都是年輕人，並不像造反派、革命派那樣，你死我活，革命到底。再說，江湖義氣也有曆史的傳承性，是一代代沿襲下來的。
這一架使我在喀什一舉出名，再加上此後的幾次南征北伐，各路小流氓都統一到我的手下。我不但迴想了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曆，還以自己的方式總結了一下經驗，開始自覺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小流氓的頭目，並試圖按照個人的想象塑造自己的形象。那時，我還不明白“小流氓”這個詞的意思，就讓一個叫阿不都熱西提的小兄弟去請教自己的老師。
阿不都熱西提上的是漢語學校，迴來後告訴我：“我們老師說，小流氓就是不幹好事，經常調戲婦女的壞孩子。”
“那什麽是調戲婦女？”旁邊的一個漢族男孩問道。
“就是不好好學習，偷著看女生，跟她們說話。”阿不都熱西提不好意思地迴答。
大家聽後哈哈大笑起來。那個漢族男孩又問：“阿不都熱西提，你沒問你們老師，有沒有女流氓？女流氓是不是經常調戲男學生？”
“對對對，還要問問，男老師偷著看女老師和女同學、和她們說話是不是耍流氓？”又有人邊笑邊說。
……
此後，我們圈裏的學生們都開始尋求“流氓”這個詞的準確含義。他們有的問男老師，有的問女老師，還有的自己查字典。《新華字典》裏內容較少，沒有這個詞的解釋。這樣一來，老師說是什麽就是什麽。最後，大家請教的結果隻有兩種，一種說法是，流氓就是壞蛋，就是調戲婦女；另一個結果是，流氓就是流氓，問這類問題就是流氓，招來老師一頓臭罵。
我沒有想到，多年後才有機會搞清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流氓並不像人們在階級鬥爭的年代所理解的那樣，是調戲婦女的代名詞，而是有兩層意思，一是指無業遊民或不務正業、為非作歹的人；二是指放刁、撒賴、施展下流手段等惡劣行為。而且，不光有男流氓，也有女流氓，還有流氓無產者、流氓無產階級……等等。但是，當時人們還是羞於談起這個敏感的詞匯，談虎色變，就是人為地扭曲，讓人和詞一起蒙受恥辱。
剛開始我非常認真，天天苦練，但等熟悉了情況很快就習以為常。我膽大調皮、活潑好動的個性又恢複到從前，沒事就滿團亂轉。團裏有一個叫趙霞的漂亮姑娘，我一看到她就產生本能的衝動，而且我感到她也以同樣的目光望著我。這也許就是人們說的一見鍾情，我倆很快開始戀愛，並難分難舍。趙霞是漢、維混血兒，不光人長得漂亮，還能歌善舞，因此很多小夥子追她。我倆明確關係後，我經常帶著她逛商店、看電影。趙霞家住在喀什市，認識她的人較多，我把她搞到手，自然招來眾多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有一天，我領著趙霞走到喀什大十字，一群坐在街邊欄杆上的小流氓向我發難。他們的頭是一個比我大六歲的年輕人，他一邊看我和趙霞，一邊和身邊的人嗚哩哇啦說個不停。他們說的都是維吾爾語，又帶有濃厚的方言味，我一句完整的也聽不懂。我看到趙霞臉色不對，急忙問他們說什麽。趙霞迴答：“康福平，他們這些雜碎在罵你。”
“他們罵我什麽？”我故意輕鬆地笑著問趙霞。
“他們罵你是兵團卡瓦（南瓜），為什麽拍我們喀什的丫頭，還說他們想打你。”趙霞氣唿唿地說。
我從小就是打出來的，一聽到說打架頓時興奮起來。我讓趙霞等在一邊，向對方打了一個過來的手勢。那家夥立即和自己的手下蜂擁而至。他說：“喂，兵團卡瓦你想幹什麽，想打架嗎？”
“哎，伊謝克（毛驢子），有話好好說，要是想打架，盡管說好了。野狼從來不怕野驢群。”我已經做好開戰的準備，隻要對方有動手的意思，我就先下手為強。
“好吧，兒子娃娃(好漢)，說話算數，那我們就約個地方。”
“隨你說吧。怎麽打，在哪打，一切請便！”
“按我們喀什的規矩，單挑，明天上午十一點，在人民公園。我在公園等你，你敢不敢來？不敢來就算輸，輸了你就請客。”
“好，一言為定！”
以前，我們在兵團打架都是帶上家夥，一陣混打硬拚，誰不怕死誰就贏了，沒想到喀什還有這樣文明的儀式和套路。對方這樣說的那一刻，我就斷定他輸定了。我想，那家夥真是個傻蛋，事情明擺著，既然是打架，還講什麽規矩，誰按規矩來誰就得輸。
雙方約好後，我和趙霞就去了她家。當時，趙霞的父母也離了婚，她和弟弟在爺爺奶奶家生活，住在礦務局家屬院。她爺爺奶奶對我非常好，甚至勝過我養父養母。在路上我就想好了，給那幫小子來點葷的，讓他們開開眼界。
來喀什幾個月了，雖然我聽說的打架的事不少，但還從來沒聽說過拿菜刀、斧頭的。那家夥想憑借人高馬大和不平等條約，輕而易舉把我打敗，他想錯了。我要按我的打法來，第一次就徹底製服他。不然，我這條青龍就白在世上混了十幾年。中國人是龍的傳人，龍是一種神異動物，有鱗，有角，有腳，能走，能飛，能遊泳，還能興雲降雨。我就是要做這樣的強者。有人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我偏不信這個邪。我剛在喀什死裏逃生，焉有失敗之理。
趙霞見我真準備去迎戰，說什麽也不讓我去。我安慰她說：“你別怕，我從小就打架，見的多了。明天要是我不去，他們就會經常欺負我們的。你放心，我不會輸的。”
趙霞還不放心，又說：“他們二十多個人呢，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輸贏不在於人多人少。他不是說單挑嗎，他們的人要上，我也有人。”說完，我就騎上自行車去市場買了三把斧子、一把菜刀。我拿著東西一迴來，趙霞嚇得直發抖，不停地給我說好話，讓我放棄打架。我注意一定，又安慰了她幾句，就連夜坐車趕往電站工地。電站有我兩個好朋友，打架很利索，都是和我一起打出來，就是前麵講過的蛋球和驢子。我對他倆說：“我和喀什的地頭蛇約好了，明天上午十一點在公園決一雌雄。這一架非常重要，關係到我們將來能不能在喀什站住腳的問題，必須打贏。不然，咱們兵團來的人會經常讓他們欺負。”
蛋球和驢子一聽，高興的嗷嗷叫。蛋球說：“我們就代表兵團水平，連個喀什地頭蛇都打不過，還叫兵團嗎？”
驢子說：“維族巴郎子是不是，這些家夥可是蠶頭，除了腦袋有個硬殼，渾身都是軟的。”
“什麽蠶頭，是纏頭，胡攪蠻纏。”蛋球又笑著插話。
驢子說：“雖說沒有你那夜叉鬼厲害，但維族巴郎也是夠聰明的。聽人家說，早請示晚匯報那幾年，有個巴郎子五天沒出工，生產隊長問他為什麽不出工。他說，我請假了。隊長又問他向誰請的假，他說毛主席。隊長不信，說要開會批判他。巴郎子就領著隊長來到自己家，指著《大海航行靠舵手》那幅毛主席像說，看到了吧，我向毛主席請假，他老人家舉了五個手指頭，那不就是五天嗎？巴郎子一邊說，一邊學著毛主席的樣子做了個叉腰舉手的姿勢。”
“好了，那明天就讓那小子舉十個手指頭。”我也插了一句。
蛋球和驢子很快換好了衣服，大家一起坐拉水泥的車直奔喀什。
我們來到趙霞家的時候，已是後半夜了。第二天早晨，我們三人喝了一瓶壯行酒，帶上家夥就準備出征。這時，朝霞也要去。我說：“我們去打架，你去幹啥？你去了，打起來還礙事。”
趙霞迴答：“就你三個人去，我不放心。沒準，需要的時候，我還能幫上忙。”
我看她不高興，就說：“你去也可以，不過要離遠點。”
趙霞高興地笑了。
我們到達公園的時候，那幫小流氓已經到了，隻是他們的老大還沒有來。見我們隻有三個人，他們非常高興，又說又笑，好像我們已經輸定了。大家等了不久，那小子就來了。他騎著一輛自行車，身穿黃軍裝，腳蹬黑皮鞋，黃軍帽捏得高高的，就像外國軍官的模樣。他一來，手下頓時嚷嚷起來，有的立即接過自行車，有的幫他出主意。
我們選定的是一塊草地，在我拿著菜刀站出來的那一刻，蛋球和驢子都把斧頭別在腰間，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後，隨時準備參加戰鬥。地頭蛇見我手上拿著一把菜刀，感到很奇怪。我說：“開始吧。”
他說：“你拿菜刀幹什麽？”
我說：“這是給你的，咱們今天要打就來葷的，拳打腳踢打不出什麽名堂。”說完，我就把菜刀扔在了他的腳下，並說：“拿上吧。”
不知是害怕，還是不習慣，他傻乎乎地看著我，竟沒有去拿菜刀。我冷笑了一下，說道：“怎麽著，害怕了？不敢拿就認輸，請客好啦！”
我的話狠狠地將了他一軍，他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硬撐著麵子彎下腰去撿菜刀。就在這關鍵的一霎那，我迅速抽出腰間的斧子，衝過去照著他還沒有直起來的後背猛地砸了下去。僅兩下，那家夥就趴下了。他身後的手下有漢族有維族，都驚呆了，可能從來就沒見過這種不要臉的打法，沒有一個敢上來。而我的兩個朋友也把斧子拿在了手中，隨時準備應付發生的不測。
地頭蛇趴在地上難受的直哼哼，我用腳踩著他的頭說：“就你這樣的孬種，還他媽的要收拾我，現在知道兵團人的厲害了吧。”
他趴在地上不服氣地說：“你耍賴，搞偷襲，我還沒拿起菜刀，你就下手了。”見他嘴上仍不服軟，我腳下加了一成力，說道：“你他媽的真傻，我們來幹什麽來了，不是打架嗎？打架就是看誰先把誰打趴下，連這個都不懂，還在喀什混個雞巴！你也不想想，我能讓你撿起菜刀來嗎？你他媽的把菜刀撿起來，我不是就有危險了嗎。記住，這就是戰鬥！他媽的，《地道戰》這個電影看過吧？毛主席說了，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懂嗎？你學著點吧你，我他媽的敢來，就沒打算要你的好，你明白嗎你？我們兵團人都他媽的是當兵的，老的少的都是打出來的，像你們他媽的還約架、搞單挑，你他媽的以為你是梁山好漢呀，你死去吧你！”
說完，我把斧頭放在他的頭上，問道：“你服不服？”
他不吭聲，我立即手上加力，並再次嚴厲地問道：“他媽的，你不服是不是？你不服我就把你的腦袋砍開，你信不信？”話音落地的同時，我猛地一使勁，斧刃把他的頭壓得生疼，那家夥馬上喊道：“我服了，我服了，我請客，我請客。”
聽他這麽一說，我慢慢地把斧頭拿開，並把地上的菜刀踢給了我的朋友。看著他齜牙咧嘴地站起來，我又問道：“這事算不算完？不算，咱們就重新開始。”
我已經打掉了他的威風，他也看出來了我們三兄弟都是亡命之徒，馬上迴答：“完了，完了，我請客。”他那老大架勢蕩然無存，一副可憐相。
我有一個不成文的原則，打歸打，還要善始善終，不能拖得人精疲力盡。看他認輸，我也見好就收：“那好吧，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不打不成交。走，先去醫院，然後喝酒，咱們從今以後就是朋友。”
這時，趙霞高興地跑過來，把我拉到一邊激動地說：“我都看到了，你太棒了！這下，他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了。”
我做了一個幽默的鬼臉，說：“現在都是朋友了。”
後來，我們一起去了醫院。我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說自己叫托乎提•；阿吾提。托乎提的背部有兩個地方被斧子咬了，腫得連腰都直不起來，等醫生給他上了藥包紮好，我又給他買了些藥，然後大家一起去了人民飯店。托乎提請客時，他的手下都來了，他們非常佩服我們，說：“我們從來沒見過像你們這樣打架的，下手太狠了，用菜刀、斧頭，像砍柴一樣的，你們讓我們開了眼界，咱們今天就是朋友了，以後有什麽事，大家就互相幫忙。”
當時是文革後期，社會風氣就是那麽奇怪，打架容易，交朋友也容易。大家都是年輕人，並不像造反派、革命派那樣，你死我活，革命到底。再說，江湖義氣也有曆史的傳承性，是一代代沿襲下來的。
這一架使我在喀什一舉出名，再加上此後的幾次南征北伐，各路小流氓都統一到我的手下。我不但迴想了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曆，還以自己的方式總結了一下經驗，開始自覺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小流氓的頭目，並試圖按照個人的想象塑造自己的形象。那時，我還不明白“小流氓”這個詞的意思，就讓一個叫阿不都熱西提的小兄弟去請教自己的老師。
阿不都熱西提上的是漢語學校，迴來後告訴我：“我們老師說，小流氓就是不幹好事，經常調戲婦女的壞孩子。”
“那什麽是調戲婦女？”旁邊的一個漢族男孩問道。
“就是不好好學習，偷著看女生，跟她們說話。”阿不都熱西提不好意思地迴答。
大家聽後哈哈大笑起來。那個漢族男孩又問：“阿不都熱西提，你沒問你們老師，有沒有女流氓？女流氓是不是經常調戲男學生？”
“對對對，還要問問，男老師偷著看女老師和女同學、和她們說話是不是耍流氓？”又有人邊笑邊說。
……
此後，我們圈裏的學生們都開始尋求“流氓”這個詞的準確含義。他們有的問男老師，有的問女老師，還有的自己查字典。《新華字典》裏內容較少，沒有這個詞的解釋。這樣一來，老師說是什麽就是什麽。最後，大家請教的結果隻有兩種，一種說法是，流氓就是壞蛋，就是調戲婦女；另一個結果是，流氓就是流氓，問這類問題就是流氓，招來老師一頓臭罵。
我沒有想到，多年後才有機會搞清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流氓並不像人們在階級鬥爭的年代所理解的那樣，是調戲婦女的代名詞，而是有兩層意思，一是指無業遊民或不務正業、為非作歹的人；二是指放刁、撒賴、施展下流手段等惡劣行為。而且，不光有男流氓，也有女流氓，還有流氓無產者、流氓無產階級……等等。但是，當時人們還是羞於談起這個敏感的詞匯，談虎色變，就是人為地扭曲，讓人和詞一起蒙受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