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安依舊沉默,幽深的眼眸裏翻騰著清冷的光,像一把把無形的刀劍直直射向夏無雙。


    夏無雙在分開的日日夜夜裏,無數次想過如果有一次能再見到周敬安的話,他們會是什麽樣子。


    偶爾夢到周敬安,醒來都會失神很久,迴想自己昨天是不是又想他了,然後崩潰的大哭。


    現在活生生的周敬安就站在她麵前……


    夏無雙僅存的神智在警告自己,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十年前屬於夏無雙的周敬安了,他有另一半,那個和他穿情侶大衣的女人,並且他們在這裏還開了房間,他們或許已經結婚或許正在準備結婚……


    不論是哪種,眼前這種孤男寡女拉拉扯扯的情況都不是該發生的。


    羞恥心兜頭蓋臉給她澆了一盆涼水。


    幸好,她也不再是二十歲的夏無雙,第一次她如此感激年齡帶給她的成長。


    她努力平復心情,控製住眼裏的酸澀,終於抬起頭,視線對上從始至終不發一言的男人。


    “我趕飛機。”


    周敬安看了一眼摔倒地板上的行李箱,眼裏的冷意更濃,嘴角更是泛起冷笑:“夏無雙,除了逃跑你還會什麽?”


    他的聲音裏全然是陌生的清冷,曾經那個擁有溫暖笑容的少年不見了,這個認知每加深一次,夏無雙就如同被淩遲了一次,五髒六腑都是難以言喻的疼。


    認知越清晰,她就越明白,她得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


    她聽到自己用冷靜到幾近無情的語氣說:“貌似我們之間並不適合談論這種話題。”


    “不適合?”周敬安話裏的每一個字都寫上了嘲諷,“夏無雙,你是不是忘了你欠我什麽了?”


    一句話像解除施在封印上的符咒,揭開所有,包括她這些年來一直在努力假裝的平靜。


    ——周敬安,這輩子是我欠你的。


    夏無雙怎麽會忘記自己說過的這句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得掉。


    所有壓在心底的絕望和骯髒瞬間翻湧而出,終究是要麵對的吧。


    她啞著聲音問:“所以你想讓我怎麽還?”


    周敬安想問,麵對我你就這麽痛苦嗎?


    但他隻說:“退掉機票,留在林城。”


    ☆、第四章


    周敬安說:“留在林城。”


    夏無雙沒有立刻迴答,她不敢去細想那一瞬間突然冒出來的情緒到底是什麽,是期待嗎,可是她怎麽可以……


    她的沉默在周敬安眼裏就是拒絕、不願意,不願意留下來,不願意再待在他身邊。


    他真的快要瘋了,不,從見到她的那一秒,他就已經瘋了。


    光是看到她站在那裏,他的理智、克製就通通消失了,他想跑過去扯著她的肩膀問她——


    這些年你到底他媽的躲哪裏去了?


    然而,她隻是像個路人從他身邊若無其事的走開。


    現在還想繼續逃跑嗎,像十年前一樣,再一次徹底消失嗎?


    他走向她,每往前一步,她眼裏的防備就加深一點,他心裏忽然騰起一股怒火,一把將她推倒,傾身上前,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然後仿若自虐般的看她此刻是如何的驚恐,和抗拒。


    夏無雙覺得周敬安瘋了。


    他的另一半還在房間裏等他,他怎麽可以這樣?


    他又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她?


    她突然情緒失控,用力的推打他的胸膛,可任她怎麽拚命的打他,他都一動不動。


    “周敬安!”夏無雙看著他,顫抖著聲音說:“你不是很恨我嗎,那我把命賠給你好不好?我現在就把命給你……你別這樣……別這樣對我……”屈辱化成眼淚,從語不成句的哽咽到情難自抑的失聲痛哭。


    她壓了十年的崩潰,像決堤的江潮般朝她再度襲來。


    周敬安僵著身子看她的眼淚從指縫裏滑出來,越落越多,他抬起一隻手想給她擦眼淚,最終隻是收迴手,鬆開桎梏。


    後來的半個小時裏,夏無雙還保持著被推倒的半躺姿勢,捂著臉無聲的哭著。


    等情緒終於緩過來,她放下手,慢慢的撐著身子坐起來,沒有去接周敬安手裏的麵紙,也沒有看他。


    場麵再度陷入僵局。


    周敬安最受不了夏無雙像個孩子一樣的哭,心髒會疼,從前是,現在也是。


    其實她並不經常哭,記憶裏哪怕是跟他吵架,也沒掉過眼淚,性子硬的很。


    但就是這樣的人,卻會在電影院裏哭濕了一整袋的麵紙。


    問她哭什麽,她抽著鼻子說:“嗚嗚嗚哥哥死的好可憐啊……”


    是因為在別人的故事裏,所以才能無所顧忌的想哭就哭吧。


    這是後來她說的。


    因為一旦傷口在自己身上,就不想給別人看了,沒必要也不需要。


    所以他想撕開她的傷口,想看一看那層層血痂下麵,最柔軟的地方,那裏還有沒有一個叫周敬安的。


    可是,他後悔了,看她哭成這樣,他承認他不忍心了。


    **


    是周敬安的手機打破了沉默,夏無雙仿佛沒聽到,繼續盯著牆壁失神。


    周敬安看了她一眼,直接按掉。


    但電話那頭的人卻並不打算就此放棄,頗有點打不通就不罷休的意思。


    “接吧。”夏無雙想,既然逃不了了,那就該怎麽就怎麽吧。


    周敬安依舊沒接,這次直接關了機,他看著她說:“是公司的電話。”


    “跟我沒關係。”


    周敬安的的唿吸重了一拍。


    夏無雙胡亂的抹了一把臉,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太丟人了。


    接著又轉而自嘲,在周敬安的麵前她什麽時候全身而退過?


    周敬安要跟她討債,她沒資格也沒立場開口,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任由眼前這種曖昧叢生、背離道德的關係發展下去的。


    她捏緊手指,吸了口氣,說:“我知道你……恨我——”


    “別說你知道,你以為你知道什麽?”他唇畔的弧度壓的極低,聲音陡然又變迴一開始的冷硬無情:“你覺得我讓你留在林城,是為了折磨你羞辱你讓你變得不堪餘生都活在千萬人的唾棄裏?”


    夏無雙沒說話,她確實是這麽認為的,因為另一個答案她連想都不敢多想一分。


    她在默認。


    周敬安忽而涼笑了下,看向夏無雙的眼眸裏有一團火:“夏無雙,十年前是你說這輩子都欠了我的,欠債還債天經地義。你不是說要把命給我?行,從現在開始你的命就是我的!”


    “周敬安——”夏無雙試圖拉迴他的理智,這樣明顯帶有賭氣意味的話並不適合他們之間,“你現在這樣有沒有考慮過你……女朋友?”


    他的手上沒戴婚戒,於是她便說了女朋友。


    她今年三十歲了,不適合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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