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鬼地方......”


    一個高大的男人行走在破敗的廢墟之間,表情平靜,但那些細枝末節處卻總讓人覺得他非常不爽。他一頭金色的亂發,狂野的像是狼的鬢毛。此時,他正對麵前的景象表示由衷的不滿。


    ......但他所使用的言辭可並不怎麽文明。


    “真該把那幫王八蛋塞到他媽的納垢的屁眼裏去,一幫狗雜種,還有那個帶頭的王八蛋......向納垢祈求無盡的壽命,大腦完全不發育,小腦發育不完全的白癡......”


    他罵罵咧咧地一腳踢飛一塊斷裂的碎石,那東西唿嘯著飛了出去,在廢墟裏製造了二次崩塌。


    金發男人不滿地呲起牙,尖利的犬齒探出嘴唇:“人呢?!都死哪去了?!”


    他滿臉晦氣地找了塊還算幹淨的地方坐下了,厚重的皮毛鬥篷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此人坐下來不過五分鍾,就說了一大串的抱怨。


    “酒也沒得喝,人也見不著——還把我的十三連帶走了!全父啊!你幹脆殺了我得了!”他以這句話作為結束語,同時猛地抬起頭,做出一副無語凝噎問蒼天的模樣。“說真的,您幹脆一巴掌拍死我算了!”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金色的光輝逐漸消弭,金發男人沉默地捂住自己的後腦勺,看著那個突兀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老人,眨了眨眼。


    老人穿著件簡易的長袍,露出枯槁的雙手與臂膀。他的一支眼帶著眼罩,須發皆白,看上去老的令人吃驚。可他的獨眼裏卻有著無窮無盡的智慧閃耀。


    “全父......”


    黎曼·魯斯低下他高傲的頭顱,對自己的父親致意。


    “你的十三連已經迴歸了太空野狼,他們兩百人好得很。至少比跟著你的時候強——一萬年沒吃什麽正經東西,是不是很饞?”老人微笑著問。


    “您覺得呢?”魯斯咕噥著說。“我上次喝酒還是三千一百年前,那酒還是給凡人們喝的,落在我嘴裏隻能勉強喝個味......您又有什麽事?等等——我怎麽感覺您......”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老人,再說話時聲音都顫抖了:“您,您好了?!”


    老人朝他眨眨眼,沒說話,但已經給出了迴答。


    魯斯倒吸一口涼氣,第一反應並不是喜悅,而是痛惜的大喊:“我找了那見鬼的生命之樹一萬年——!全父,我要求補償!”


    “好啊,你想要什麽補償?”老人笑眯眯地問。


    “一桶酒?”魯斯試探著問,而且很快就得寸進尺了。“不,不,十桶最好的酒,足夠讓我醉的一塌糊塗的那種......我還要一頓大餐,行不行?”


    “行,要不要我再給你找幾個喝酒的對象?”老人的笑容愈發燦爛。“你想和誰一起喝酒?”


    “萊昂!”魯斯毫不猶豫地迴答。“他肯定老想我了,您說呢?”


    “......魯斯,我的兒子,這麽說可能會讓你有點傷心。但萊昂可能並不如你想的那麽喜歡你。”老人委婉地說。“我喜歡你樂天的性格,但是——”


    “——嗨,您就別做出一副很了解我們直接關係的模樣了。”


    黎曼·魯斯大大咧咧地拍著自己的胸甲,大聲地打斷了他的父親:“不知道還真以為您很了解呢!萊昂和我絕對是鐵哥們,我們倆什麽關係?我們倆都打過多少次架了!關係能不好嗎?”


    老人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他都不知道是該先告訴魯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芬裏斯蠻子似的打過架就是一輩子的好兄弟,還是告訴魯斯,他對魯斯的話非常不滿意。


    “......萊昂現在還在亞空間內,我暫時還沒找到他的蹤跡。所以,你得換個人。”


    “還沒找到?不是我說,您的進度是不是有點慢啊?”


    在這隻有他們二人的廢墟裏,魯斯放肆的嘲笑著他的父親,看似沒大沒小,但這其實恰好正是關係親近的證明。


    他咧著嘴,笑得十分愉快:“我真想知道他看見您的時候是什麽表情,那模樣肯定很好笑。”


    老人歎息一聲,給自己也搬來一塊石頭,坐在了魯斯旁邊。瘦小的身體與高大的巨人似乎不成比例,卻出乎意料的給了人一種和諧之感。從一旁看去,竟然像是他在為魯斯遮擋風雨一般。


    “我的進度的確有些慢,到現在為止,也隻不過找迴了荷魯斯而已......”他說這話時特地看了一眼魯斯的表情,後者不出意料的露出了一副複雜的表情。


    那表情硬要說的話就像是‘真的嗎?我很高興,但我又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頓,我該不該高興?’,老人露出一抹微笑,繼續為魯斯講述帝國的變化。


    “我結識了一位珍貴的朋友,他為帝國帶來了新的生機,拯救了我,也拯救了我們的夢想。至少帝國不必再化作一個以愚昧與謊言治理所有人的爛攤子了,我們的未來有了希望......你幹嘛用那副表情看著我?”


    魯斯撓了撓自己的臉,從喉嚨裏發出了幾聲咕噥:“呃......父親,這人聽上去怎麽像是已經死了似的?您不會讓他也犧牲了吧?”


    帝皇就算脾氣再好,現在也忍不住了。


    他抬起手便是一巴掌打在魯斯的後腦勺上,怒氣衝衝地揪著他的頭發用芬裏斯方言開始破口大罵:“你想氣死你爹是不是?說話沒個把門,你爹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你別想喝酒了!吃的也沒了!”


    “別啊!”黎曼·魯斯能屈能伸,立馬道歉。“我錯了!您怎麽可能讓他犧牲呢?他現在一定活得好好的,每天都有二十四個漂亮美女伺候——啊!您又打我幹什麽?”


    如果說帝皇之前是生氣,那他現在已經進入了第二階段,他麵色陰沉地看著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兒子,也不打他了,隻是雙手抱胸冷冷地盯著對方,然後緩緩叫出了他的全名:“黎曼·魯斯......”


    魯斯一個激靈,再也不敢抖任何機靈了。


    他低眉搭眼地應了一聲,語氣之諂媚足以讓太空野狼們一邊被他毆打一邊嘲笑他十個千年:“哎......怎麽了,全父?”


    帝皇又看了他好一會,最終還是沒舍得對這個幹了許多髒活且任勞任怨的兒子發火,隻是歎了口氣,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你有沒有覺得我有些變化?”


    魯斯定定地看著他的父親,有那麽一陣子沒說話。唿嘯的寒風吹拂而過他們的身體,但大部分都被帝皇擋了下來。狼王的眼神此時前所未有的柔和,他解下自己的鬥篷,為他的父親披上,語氣輕柔地開口了。


    “您變了。”他說。“不再那麽像個冰冷的機械了,至少願意對我開的這些爛玩笑有所迴應了,我很驚訝,父親,我真的很驚訝。如果您能早點這樣,就更好了。”


    帝皇默然無語,而魯斯還在繼續。


    “一直以來,我都對您交給我的任務沒有任何異議,我知曉我不善思考,因此為何不將思考交給更為擅長的人來做呢?但我忘了,您也會出錯,而您犯錯的後果比一個孩子犯錯的後果要嚴重無數倍。”


    “我早該知道您當時的情況不對——洛嘉曾與我們探討過他的理論,他的口才讓其他兄弟都在那場辯論中落了下風,他們無法反駁他關於您就是神明的那套理論,但我能,隻是我當時沒說。”


    狼王露齒一笑:“如果您不是神,那您就從來沒騙過我們任何人。而您到底是不是這件事,其實也根本就由您自己說了算,我說得對嗎?”


    +你說得對,但事實其實並不如此,我的兒子+


    帝皇沒有說話,聲音卻傳入了魯斯的腦海。他的表情十分悲傷,眼中幾乎有淚光閃耀,甚至還抓緊了魯斯的鬥篷,看上去與普通的老人沒有絲毫不同。


    悲傷包裹了他。


    +我體內有著一份神性,它起初並不大,質量卻十分驚人,我的人性一直在與它搏鬥,但卻很少占據上風+


    +這也是為何我對待你們的態度有所不同,我無法決定我的性格,因為我並不清楚我的神性與人性何時才會占據主導地位。對你,我溫和而寬容,但對安格朗與洛嘉,我便是個十足的混蛋+


    +人們以為我無所不能,他們錯了,我甚至無法決定自己到底應該以何種麵貌示人,就算是對我最親密的兒子們,我也無法做到以真實的麵孔和你們對話+


    “父親.....”


    魯斯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帝皇卻搖了搖頭。


    他再次開口,聲音嘶啞而幹澀,像是卡住一萬年的機械再度運轉:“好在我仍有挽迴錯誤的機會......第二次機會比任何事都要寶貴的多,世界上本沒有後悔藥,魯斯......”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形就在金色的光輝中逐漸消散了,獨獨留下那鬥篷還在石塊上隨風擺蕩。魯斯沉默地將鬥篷係在自己身後,耳邊傳來了他父親的最後一句話。


    “我會帶你去你兄弟身邊,他們需要你。”


    “好的,父親。”


    狼王溫順的迴答,一如一萬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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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了晃腦袋,魯斯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他有些感歎,全父雖然說不再像以前似的專職做個沒有感情的謎語人,但這份說傳送就傳送你的決斷力卻一點都沒退步,而且手段好像還更加粗暴了一些。


    他感覺自己像是胃部被人狠揍了一拳似的,內髒都移位了。也不知道帝皇是不是在報複他......算了,魯斯也懶得想這些東西。


    抹了抹嘴,他扶住銀色的牆壁,手卻突兀地陷了進去——那看似沒有威脅的整潔牆壁此時已經吞噬了他的大半隻左手,淹沒手肘,動彈不得。就連他的力量都沒法掙脫。


    魯斯挑起眉毛,吹了聲口哨,然後便大笑起來:“有點意思,這是我哪個兄弟的造物?難不成是費魯斯?”


    抬起頭,他對著麵前空蕩的走廊大喊起來:“喂!費魯斯!你在嗎?你活了?!”


    “......魯斯?”


    一個驚疑不定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魯斯艱難地轉動著脖子,想轉過頭去看看到底是誰在叫他的名字。但人類的脖子可做不到扭動三百六十度,他最終也隻能窺見一抹金發。


    “哈!不會是你吧,萊昂?我就知道老頭在騙我——呃!小鳥?!”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看著走到他麵前的聖吉列斯,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好脾氣的天使並沒在乎他那個‘小鳥’的外號,隻是柔和的笑了笑:“紋陣,解除束縛吧,這位是我的兄弟。”


    “你在跟誰說話?噢!見鬼,這東西還真自己鬆開了?”


    魯斯露出個狡詐的眼神,走到聖吉列斯身邊,先是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後嘿嘿笑著用手肘捅了捅聖吉列斯:“這飛船上是不是有個憎惡智能?這樣吧,兄弟,你給我弄桶酒來,我就不把這事兒告訴咱爹,你說怎麽樣?”


    “......魯斯,為何你總能在這種地方開點奇怪的玩笑?”


    “那自然是因為我的幽默感不同常人。”


    聖吉列斯無奈地搖了搖頭:“是父親將你送過來的?看看你的樣子,天呐......你跑到哪裏去了?也在亞空間裏嗎?”


    他那柔和且同情的眼神差點讓狼王炸了毛,後者倒吸一口涼氣,拉開好幾步距離才接著說話:“全父的頭發在上啊!別那麽跟我說話,聖吉列斯!你搞的我渾身雞皮疙瘩......”


    “讓你冷靜冷靜倒也是好事,至少別老想著喝酒。”大天使無情地對他點點頭。“跟我來吧,希望那兩人看見你的時候,你們都能冷靜下來好好談談。”


    “嗯?還有兩位兄弟在這地方?”狼王高興地咧著嘴。“都是誰啊?裏頭有萊昂嗎?對了,父親跟我說他把荷魯斯找迴來了,他不會在這兒吧?”


    大天使迴過頭來,眼神憐憫地看著他:“不,是福格瑞姆與來自另外一個宇宙,從沒被打過屠夫之釘的安格朗。”


    魯斯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齜牙咧嘴的表情:“你不會是在和我開玩笑吧,聖吉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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