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撐著搖搖晃晃的身子,右手握緊曬竹杆,左手奮力的把衣服袖子甩向曬竹杆的另一頭,一下、二下……


    水滴四濺,啪打在沈氏蒼白的臉頰上,終於看見袖子在露頭,迎風扯下,打褶皺處扯平整。很是艱難的晾曬好所有洗淨的衣裳,扶了扶腰往牆邊走去,頭暈目眩。


    最近是怎麽了?總感覺直不起腰,酸痛酸痛。


    慢慢的靠近牆邊,尋著一個矮幾坐下,輕揉腦門,又輕捏腰間,多少減緩些酸痛。


    少安拉著弟弟的手,走到沈氏跟前,不安的問道:“娘,你怎麽了?”


    大房門打開,陳氏扶著肚扭著腰,踩著小碎步走了出來,後麵跟著的水繡,棒著一堆衣裳準備去洗,陳氏一眼就瞧見坐在牆邊的沈氏,有了主意。


    一臉的神清氣爽,走到沈氏跟前,挺了挺肚子,對沈氏說:


    “弟妹,我這一胎懷相不好,你看我肚子不太舒服,早起吐的苦肝水都出來了,也下不了腰身。你幫幫忙,把這堆衣服幫我們洗洗。“


    越來越過分!


    少安明白,大伯娘在想著法子折騰娘,反問:


    “大伯娘,你身子不舒服,水繡姐、水麗姐,可以洗?非指使我娘。”


    陳氏叉著腰訓道:


    “小孩家家的,插什麽嘴,沒一點規距。


    二弟妹呀,你兩個侄女待會兒還得幫我做衣服,我這懷孕頭三月,不好拿針線活。麻煩弟妹帶去一塊洗了。”


    沈氏不適感越來越重,頭重腳輕,腦袋一蹬一瞪往下墜,搖搖頭,強坐直的身子迴道:


    “大嫂,你讓兩個侄女洗,我身體不方便。”


    陳氏自然是看出沈氏臉色蒼白,在說了,沈氏一年到頭,一大半都蒼白著臉,誰知道是不是裝的,瞧那新衣裳穿在她身上,真是浪費了好料子。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墨綠衣賞,這是小姑子送給婆婆的料子,到底是顏色老了些,自顧的理了理衣衫,掩嘴而笑:


    “喲,我說二弟妹,你還拿喬了,那有這麽多不舒服。”


    沈氏實在沒有力氣應付陳氏,腦子一團漿糊,氣息微弱的搖搖頭:“身子不舒服,不洗。”


    少安鬆開弟弟的手,小小的人兒,扶了扶娘親的身子,娘好像生病了。


    帶著哭臉說道:“我娘說了,身子不舒服,不洗。伯娘自己洗吧。”


    水繡一聽不用自己洗衣服,真高興呢,寒凍天,水冰的刺骨,好好的一雙手,要長凍瘡了,看二嬸還在不斷推遲,幫腔道:


    “我娘是懷了身子,又不是故意為難嬸娘。我們也不是不洗,這不是幫做衣裳嗎,手長了凍瘡,好好的布料都要毀了,可不能虧著銀子。“


    銀子?


    李婆子就聽到這兩詞,臉色冷凝,陰惻惻道:


    “鬧什麽,鬧什麽?洗個衣服怎麽了,沈氏,端著洗去。”


    沈氏真的是沒有力氣端著盆子洗衣裳,怎麽就不聽她分解呢,眼淚又是簌簌的往下掉。


    這喪門星,又哭,見天的哭,好好的一個有福的崔家,被喪門星哭沒了。


    老頭子一直說等白芷迴來,老閏女說的對,不定被人敗子賣到那那了,還說要哄著沈氏,慣的她!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這個喪門星,我們崔家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頭,竟然娶了你這樣的媳婦。好好一個大活人看不住,一百大幾十兩銀子飛走了!


    白芷那死丫頭不知死那了,連個屍首都沒?


    讓你洗件衣服怎麽辦,是少胳膊,還是少腿!”


    又說姐姐死了,前些天才見過姐姐,我姐姐好好的活著,少安如發泄般大喊:“胡說!我姐姐沒死,還活著!活著!”


    話音剛落。


    老太太已經轉頭來,呸的一口黃痰吐在地上,罵道:


    “你個作死的小兔崽子,吼誰?我是誰,我是你奶奶!誰胡說?白芷那死丫頭就是被人賣了,說不定被人賣到窯子。”


    這婆婆越老越糊塗,說自己家孫女賣窯子,傳到大家耳朵裏,讓人說三道是,崔家就有好名聲?趙氏提醒的說:“我們崔家好好的丫頭,說被人賣窯子裏,這那是做長輩的樣……”


    “趙氏,那裏都有你的事,你滾一邊去。”老太太沒好氣的啐道,壓根不把趙氏放在眼裏。


    自從那天趙氏說分家後,山子三天兩頭纏著老頭子說分家的事。


    “你個死小子,還瞪……我打死你個小子。”


    話畢,李婆子氣勢衝衝,抄著那把她熟悉的笤帚,衝向少安。


    少安想跑,餘眼中發覺娘越發不對,眼神發暈,想喊他,沒喊出聲音來,腳下卻像是被釘住了似的,一句“娘“,還沒喊出來。


    李婆子的笤帚劈頭蓋臉招唿在少安身上,少安反應過來,雙手抱著腦袋,隻知道嘴裏發出“唉喲唉喲”的慘叫。


    這要怎麽辦啊?悲從中來她難過的要死,卻不敢耗費力氣哭,想攔住婆婆,不要打她的少安,渾身又提不起勁。


    暈,也沒有力氣喊出聲音。


    李婆子一邊抽打還一邊罵:


    “你個沒規距的臭小子,你這上不得台麵的蠢東西!還吼,還瞪,我打死你。”


    沈氏在也堅持不住,”恍“……從矮幾上倒下去。


    趙氏率先發現:”二嫂暈到了……“


    李婆子一看,果然暈倒了,沒出息的……罵罵咧咧收了手,丟了笤帚轉身氣鼓鼓,幫著趙氏把沈氏扶到二房。


    ”懷了,二個多月!“


    李婆子如呑一口臭雞蛋,上不去,下不來,這作妖的,也懷孕了?懷了二個多月?


    少安忍著痛,咧嘴笑,又有弟弟妹妹了。


    崔田柱在床邊黑紅了一張臉,激動的,摸頭發,搓手,……


    老郎子瞧著,誰添丁不是喜事,這崔家李婆子怎麽迴事,一臉的嫌棄,崔家大房個個都一臉不懷好意?


    誒,都什麽人家!


    又瞧了瞧沈氏骨瘦如材的身子,能懷上也是奇跡。


    隻交待眾人,沈氏操勞過度,長期缺營養,坐胎不穩,隨時有流胎的兇險,得多臥床,靜躺休息。


    最主要是補身子,營養一定要跟上,把人養好了,這胎才能坐穩。。


    看著眾人漠不關心,兩個幼兒不知所措,崔田柱一臉傻乎乎的不知道是否明白。


    老郎中一聲輕歎,崔家二房也是命遠多舛。


    又拉過崔田柱,重重的交待,不可掉以輕心,流掉孩子是小,說不得大人都要沒了,這人沒了,怎麽過日子?你底下還有活著的兩個孩子,身子骨也不結實,缺,你這當爹的,總得給個飯飽。


    崔田柱一想到沈氏沒了,整個腦袋一片空白,黑急眼的不斷的點頭,稱是。


    趙氏對老郎中的話深以為然,就二嫂眼下這身子骨,能懷上孩子?到底是一條命,多少幫著爭取些,其它的端看命了。


    趙氏看了公爹和婆婆一眼,揚聲道:“這家裏的雞蛋,分了給大嫂、二嫂,也沒幾個賣錢的,就把餘下的給孩子們添個菜?”


    李婆子脫口就說:“沈氏?能的她,就她肚子裏能生出貨色,還吃雞蛋,可別遭賤了我這精細物。”


    趙氏佯裝生氣道:


    “什麽貨色,那也您老的孫子。哎呀,我就說嗎,我們二房、三房都是後娘生的,要不就是撿的。一樣的懷著身子,一樣的親骨血的孫子,還有貴賤之分。”


    崔老漢表情陰霾,冷眼瞪了李婆子一眼,沒看到老郎中還在,什麽糊咧咧的話都往外說,沒個分寸的蠢人。


    崔男柱無肋、悲傷、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我的孩子還沒出來,怎麽娘就說是個遭賤玩意兒?


    不行,孩子不能沒了!沈娘不能沒了!


    晚上。


    少安搖頭,把自己的雞蛋剝好,送到娘手上:


    “娘,雞蛋熱好了,你吃。你要養好身子,好生弟弟妹妹。”


    沈氏勸了半天,勉強把雞蛋往自己嘴裏送去,有苦澀,又有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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