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已經決定了,其實本不打算攻城,龍樹是那仨老神棍的師傅,季遐覺得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說完,龍樹果然迴答:“這是將軍自己的決斷,老僧不敢僭越,更何況天下將亂,若將軍在此地停留,對此城百姓亦是幸事。”


    “那如果去西方……”


    “可去安息國,或有機緣。”


    “我明白了,多謝大師解惑。”季遐說道,“其實我們確實已經商量過了,大概晚上就要走了。”


    龍樹顯然並不意外,雙掌合什,高聲誦一佛號:“這人世興衰無常,老僧雖有誌渡人以往,卻也常常有心無力,諸法終有滅時,且苦且嚐。”


    說著,他指著身邊俗僧說道:“既如此,我這徒弟擅長天文地理、懂得算數醫學,將軍可帶他同往,或許能有幫助。”


    季遐有些意外,龍樹身邊那俗僧也顯得很驚訝:“師傅,我佛法尚未有成,你要讓我去西方傳道嗎?”


    “昔日你隻學佛法、不渡蒼生,我便讓你不必出家,如今自然一樣。”龍樹說道,“不過你命中與秦那天國有緣,如今又有賢人以往,你可追隨而去,不至於蹉跎了歲月。”


    俗僧頓悟,便對龍樹行禮:“不敢忘記師尊,還請賜一比丘法號。”


    “行深般若,五蘊皆空,你此去將有富貴興衰,到頭卻也是空,你就號龍空吧。”


    “是。”俗僧龍空對龍樹大師行禮,又對季遐行禮,季遐倒是對這僧人沒什麽意見,也知道此人學問不淺,當初季遐領悟菩提冥想法的時候就接受過他的幫助。


    便打發他去找王司徒,讓王司徒在軍中給他安排個職務。


    卻是隱約想到,這名字是不是在哪聽過,又開始懷疑這師徒兩人是不是在開什麽難懂的玩笑,不過季遐倒也沒有追問。


    至於這菠蘿城當然是不打了。


    既然花睆自己沒什麽興趣,季遐其實也沒什麽想法,或許確實可以去西邊再看看。


    現在這時代到處都是亂世,但是地圖更西邊玩家更少,或許還更安穩一些。


    隻是臨走前,季遐看著龍樹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那個,大師……我還有一件事要問。”


    “請問。”


    “您是人類嗎?”


    龍樹的樣貌是個幹枯的老僧,但是又有一些與人不同的特征。


    比如說,他的耳朵是明顯的珊瑚形狀的結晶,讓季遐看著有些眼熟,這不是和花睆一樣嗎?


    當然,倒也不是完全一樣,雖然他的耳朵有點像,但是眼睛卻不是龍的豎瞳。


    想到這世界是三國演義的世界,或許有些超自然種族也說不一定。


    然而龍樹卻說:“我雖是出家人,也曾是芸芸眾生,我以龍為號,意外因緣入龍之道,雖有好處,卻也受到業力反噬,施主不必介懷。”


    “您的耳朵真是龍耳嗎?”


    龍樹答道:“人也是龍,龍也是人;外相為空,道法有失也有得,施主想必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行吧……


    可能龍樹已經知道了,季遐關心的其實是花睆身上那種異族特征,雖然龍樹說的很含糊,但是季遐聽懂了——花睆的龍形態特征是從龍公村來的,龍樹的龍耳卻似乎與這個世界的‘命數’有關。


    那麽兩者會有聯係嗎?


    季遐倒是不太清楚,不過這裏再問龍樹也沒有意義了。


    他再怎麽神棍也隻是下位世界的人,說完後,龍樹沒有停留,孤身離開了。


    而花睆也已經決定了要繼續往西,所以帶著難民和軍隊,浩浩蕩蕩地南下而去,一路上買了些當地土產,又在南方登陸地附近放出三艘現有船舶,一邊準備繼續造船,一邊派遣船隻南下探路,而王司徒的那西遊記,怕是還要繼續寫下去。


    至於季遐自己,也該迴去了。


    在這個世界待了大半個月,雖然還能繼續待下去,但是季遐還有其他事要做,而且他之前沒有做長期進入下位世界的準備,再躺下去就要躺出毛病來了。


    既然不準備再打仗,他也該迴去了。


    不過就在迴去之前,倒是還有最後一件事。


    漫長的遷徙隊伍看不到頭,步行的土人平民與漢人兵卒互相幫扶、分擔著行李,季遐騎著馬從前頭找到後頭,沒找到曹呦的蹤跡。


    最後穿過樹林,登上山坡,看到曹呦穿著一身貴霜人的長袍,卻不倫不類地戴著麻繩、纏著黃布,遠望著東方的群山。


    季遐下了馬,走過去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曹呦卻伸指一揮,一張紙飛了過來,鑽到了季遐手中,看起來本是中原的麻紙,被折疊成紙鶴,沾染上了旅途的灰塵與淋雨,跨越千山萬水到了她的手中。


    紙鶴已經被打開了,上麵有兩行字——


    一行瀟灑周正。


    “白骨沒有痛癢之知,金塚也並非棲神之宅,隻可惜霸業傳奇如夢似幻,到頭來卻無法為兒女一匹齎帛。”


    一行清秀婉約。


    “天下既定,我與你父北遊,你自東遊,自尋出降,再勿掛念。”


    季遐看了一眼,大概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是中原飛來的?”


    “嗯。”


    曹呦看著東方蒼天,也不迴頭。季遐就問她:“那你還迴去嗎?中原動蕩,去也兇多吉少……”


    “可父母被人所害,被殺戮滿門,隻有我一個人獨活,又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夕陽下,少女的秀發隨風撫起,季遐隱約感到自己該說些什麽,隻是現在又該說什麽呢?


    他和曹呦,或許確實是一場孽緣。


    當初相遇是偶然,僧房一夜也是意外,甚至如果因此要和她共度餘生,也有一個已經驗證出來的修法問題——曹呦修習雷法是造化之術,但季遐卻是歸一符者。


    就算真的有感情基礎,兩人也是擺明了的不合適,萬一哪天她再來用赤黃之術誘惑季遐、季遐又沒忍住,當場去世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要讓她迴中原嗎?


    “別迴去了。”季遐說道。


    “為什麽?我與你修法相克,而且你又要迴外界……”


    曹呦杏目看向季遐,好像在期待著,又在害怕著;季遐心中暗自搖頭,他確實不太會應付這種場合。


    不過還好。


    就像是要解一道難題,雖然過程不太會應付、現在也沒什麽解題思路……


    但是答案他已經有了。


    季遐拿出手機,打開遊戲:“你大概也知道,外界的天人能通過這遊戲成為兵主,我雖然是小花的主薄,但也能做兵主,今天我就注冊了個賬號,手底下一個將星都沒有,你來給我簽了。”


    曹呦低聲說道:“那如果我從中原迴來,能夠安葬父母、殺死仇人……等我迴來之後,就做你的將星吧。”


    季遐卻說:“那不行,我做兵主事情可多著呢,你當初弄壞我船材,就當賠罪了。”


    曹呦驚訝地辯解道:“我都幫你除鬼了!”


    季遐板著臉說道:“那你除完了鬼,還半夜對我偷用赤黃之術,我差點給你坑死了,你不得負點責任?”


    曹呦嗔怒道:“赤黃之術本是幻影之中就可完成,還不是你要輕薄於人,現在卻反過來誣賴我。”


    “大半夜的,誰讓你非要來那麽一出,這不怪你怪誰?……總之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如今在我手上,快給我把這契約簽了吧你!”


    兩人在山崖邊上拉扯了起來,曹呦力氣不如季遐,被季遐抓著手在手機屏幕上摁了手印。


    結束後,季遐新注冊的號上出現了個‘臨汾仙子’的金色武將。


    又看了一眼曹呦,她雖然生氣,但眉宇間的憂愁似乎淡薄了幾分……


    或許就是一路上被欺負慣了,已經習慣了嗎?


    季遐收起手機,心裏暗自覺得好笑,表麵上仍然板著麵孔,心裏暗自想著——雖然氛圍有些沉重,但這樣一鬧,又莫名地變得有些好笑了起來……


    而曹呦氣唿唿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問道:“那接下來怎麽辦?你要讓我去開船,還是去打仗?”


    “我要迴去了。”季遐卻說,“雖然願意在這裏多留幾天,但我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身體留在外麵長時間不管會死掉,隻能以後有入幻香了,再迴來看你。”


    曹呦一愣:“好吧,那我等你迴來。”


    “你就在這裏先陪著小花,幫她做一做事吧。我是她麾下主薄,總之應該算是自己人。”


    季遐交代了一句,曹呦隻是點頭,神情卻低落了下來。季遐說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返魂香。


    “我先迴去,待會再叫你。”


    “嗯。”曹呦點頭,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你一定注意安全,我其實聽說過了,你那邊好像很危險,有很厲害的妖怪,還有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又忍不住用衣袖掩麵,聲音很難過地哽咽了起來:“我的家人死於戰亂,如果你也去外麵死了,我就一個人去中原,再也不迴來了。”


    “這你聽誰說的?我那邊好著呢。”季遐卻抓住她的手,撫慰她道,“別哭了,你不信,待會你自己來看。”


    曹呦紅著眼眶點頭:“嗯,你迴去就給我寫信,我看你的主公在上界,好像也能跟這裏說話。”


    季遐卻說道:“都說了帶你去看,自然不是給你寫信。”


    曹呦愣住了,疑惑地看著他:“那要怎麽?……”


    “你自己是個有名號有本事的曆史人物,在我們那邊是個可以頌讚的角色,雖然時間有限,似乎也有些條件限製,但總之每天出來個兩三小時不成問題。”


    說著,季遐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反手點燃了手中的返魂香,卻對她笑道——


    “最近你壓力這麽大,待會哥帶你去玩點好玩的放鬆一下,那伊甸城可是個好地方,保準比這破爛三國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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