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大臣反應激烈,試圖勸慕玄奕收迴成命。


    “陛下,萬萬不可啊!”


    “陛下,三思啊!怎能如此輕率地決定將兵權交出去啊?!”


    “望陛下收迴成命!”


    此起彼伏的勸誡聲響徹大殿,眾人麵色各異,狐疑的眼神在舒涼身上逡巡,而她不閃不避,任由他們打量。


    高座上,慕玄奕麵色不太好看。


    這些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朝臣,當初他問有沒有願意出兵支援時,個個當縮頭烏龜躲起來,紛紛指著別人讓別人去,現在見他把關係到他們利益的兵權交出去,又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指手畫腳。


    還真把自己當忠臣了?


    他心中一片冰冷,對於這些人的哀嚎,隻覺得厭煩刺耳,冷冷道:“朕意已決,諸位愛卿不必再多說,如無事啟奏,便退朝吧。”


    把話說完後,慕玄奕再也不願看這些人心懷鬼胎的嘴臉,起身甩袖,大步流星地離開。


    舒涼挑了挑眉,趁眾臣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從偏門離開,跟在了慕玄奕身後。


    望著前方那氣急敗壞的背影,舒涼出聲:“陛下。”


    話音剛落,慕玄奕猛然停下步子,卻未轉過身,隻以背影對著她,沉聲問:“何事?”


    舒涼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麵前,直勾勾望著他,問:“溫丞相果真病了?”


    聞言,慕玄奕蹙起眉:“你問這個做什麽?”


    舒涼沒解釋,淡淡道:“陛下隻需迴答臣的問題。”


    大約是這段時間積壓在他心頭的煩心事太多,慕玄奕眉宇間帶著濃濃的躁意,有種隨時都會暴怒的征兆。


    如今見她這副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的模樣,慕玄奕腦子裏的某根弦突然繃斷了,冷聲嗬斥:“放肆!”


    “朕的事,何時輪得到你來置喙?”大抵是確認她心中對他情意已消,麵對她時,慕玄奕有種惱羞成怒的不耐,“傅驚瀾,你身為鎮國大將軍,隻需要將這場仗贏得漂亮,就足夠了!”


    舒涼微微一笑,並不曾被他的怒火影響:“陛下不必惱怒,仗,臣自然會贏得漂亮,但若今日陛下不解臣心中的疑惑,那臣恐怕要等見到溫丞相那天再出發了。”


    “你!”


    慕玄奕胸口起伏,憤怒地瞪大雙眼,咬牙切齒地喊她的名字:“傅驚瀾,你威脅朕!”


    舒涼毫無誠意地道:“不敢。”


    “……”


    他深吸了口氣,不斷在心中勸自己冷靜,“好,好,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朕就告訴你,溫丞相沒有病,朕派他去處理別的事情了。”


    “哦,原來如此。”舒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緊接著無比自然地問:“不知有沒有危險?據臣所知,溫丞相手無縛雞之力,若是遇到了危險……怕是沒有自保之力。”


    慕玄奕瞪著她:“朕當然知道!”


    “朕派了數十暗衛保護他,定不會讓他出事。”說到這裏,慕玄奕才後知後覺有些不對勁,眉頭擰起,疑惑地看著她:“你為何突然這麽關心他?”


    “關心同僚罷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舒涼懶得和他周旋,後退一步,拱手道:“陛下,臣還有事,先告退了。”


    她腳步迅疾,慕玄奕下意識想要阻攔,身後卻冷不防響起了江清雨的聲音。


    他隻得停下腳步,眼睜睜望著舒涼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


    在大軍出發前三天,舒涼接到了來自溫從禮的第一封信。


    不過信中隻說他剛剛到達永樂縣,安頓下來,一切安好,打算先去縣令家中訪問,了解情況……


    總之舒涼來來迴迴看了幾遍,都沒看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通篇廢話。


    她把信扔進火盆燒成灰。


    三日後,整肅完畢的五萬大軍正式出發。


    是的,五萬。


    比起最初派去的二十萬大軍,慕玄奕隻給了四分之一的人馬,比起戰報中所說蘭羅的八萬兵力還少了足足三萬人。


    對此,慕玄奕給出的理由是,雁都剩餘的所有兵力加起來不過八萬,撥給她五萬已經是極限了。


    舒涼:嗬嗬。


    大軍從雁都趕往岐北,最快也需要半月,更逞論此時正逢初冬,氣候寒冷,如若運氣不好,還可能碰上雪期。


    愈往北上,天氣愈冷。


    途中,將士們時常看見他們的元帥手中抱著幾分地圖和一本紙頁泛黃的舊冊子,手中捏著筆,若有所思地圈圈畫畫。


    雖說衛國不曾同蘭羅交過手,但蘭羅的老對手酈桑卻很有經驗,酈桑和蘭羅交手,往往十戰九敗,卻愈挫愈勇,鬥誌不歇,詳細地記錄下了每次的作戰的經驗。


    傅驚瀾曾領兵和酈桑作戰,饒過他們將軍一命,而且在他們戰敗後主動勸他們投降,說服慕玄奕網開一麵,兩國得以和平相處。


    因此在收到舒涼的來信後,酈桑毫不猶豫地將這寶貴的經驗送給了她。


    ……


    帳篷內,舒涼正準備看溫從禮送來的第二封信,還未來得及拆開,冷不防聽到外頭有人喊:“下雪了!”


    她動作頓了頓,抬起頭,起身出去一看,漫天鵝毛。


    這是舒涼來到這裏後,見到的第一場雪。


    入目皆是一片茫茫的白,雖然戰爭即將開始,但仍擋不住士兵們的興奮,當然,也有些人想的比較遠,憂慮著地裏的莊稼。


    舒涼怔了怔,攤開掌心,接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融化。


    ……今年的雪,竟下的這麽早。


    對於行軍趕路之人而言,這可不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消息。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舒涼迴頭,發現是黎宴,他手中拿著她的大氅,無比自然地披在了她身上。


    少年麵色沉靜,膚色幾乎與白雪融為一體,身著黑色戎裝。


    其實自出發到現在,已過了將近十日,但舒涼見到他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如今乍然一見,不知是不是這場大雪的緣故,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少年個子竄得快,如今站在她身邊,已高出許多,需要她仰頭才能看清了。


    身姿挺拔了不少,不像最初在永夜獄中看到的那樣瘦弱了。


    黎宴察覺到她不加掩飾的打量,心髒微縮,垂下眸子,斂住眸底的繾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他說:“將軍,下雪了。”


    舒涼點了點頭,正要應答,忽然察覺他抬手放在了她肩膀上,愣了一下。


    側過頭去一看才發現,原來他是在為她拂落肩上的雪。


    她收迴目光,緩緩歎了口氣:“去岐北的路,愈發不好走了。”


    仗著她沒看見,黎宴不動聲色地勾起唇,“別擔心,這場仗會贏的。”


    還未到戰場,就連舒涼也不會這般狂妄地打包票。


    也不知這小子哪來的底氣。


    舒涼無聲勾了勾唇,“你就這麽自信?”


    黎宴垂眸,瞳眸中映出她微笑的模樣,輕聲道:“我信的是您。”


    ……


    一轉眼,半個月就過去了。


    日複一日的行軍途中,大家身上的衣裳越添越多,積雪延遲了行軍的速度,讓這本就不太好走的路多了不少艱險。


    舒涼接過士兵遞來的千裏鏡。


    不一會兒,士兵們興奮地說:“將軍,我們還有三天就抵達岐越山了!”


    舒涼應了一聲:“好。”


    然而她的神情,卻遠不如士兵們輕鬆。


    黎宴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見她若有所思地蹙著眉,心中微動。


    這時,有將士提議:“將軍,我們要不要加快速度,從岐越山進入蘭羅,打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跋涉了半個多月,就是為了能快些救兄弟們和百姓們於水火。


    這些士兵們本也是十幾二十幾歲的青年人,一身熱血,眼中跳躍著火焰,再寒冷的天氣也無法熄滅。


    眾人滿臉期待地看著她,等待她點頭。


    可令他們失望的是,舒涼思忖片刻,卻緩緩搖頭,冷靜道:“不,我們不走岐越山。”


    聞言,不少人麵露疑惑。


    不走岐越山?


    這裏可是酈桑屢次攻打蘭羅走的一條老路,不走岐越山,那走哪裏?


    有人問出了心中的困惑:“啊?可是酈桑每次和蘭羅打,都是從這裏進入蘭羅的啊,難道還有別的路嗎?”


    不少人點頭,好奇地看著她。


    舒涼笑了笑,瞥了眼說話的人:“當然,你的想法和蘭羅的主帥可謂是不謀而合。”


    眾士兵:?????


    黎宴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自己繪製的簡略地圖,看了起來。


    他的目光緩緩越過岐越山,定格在旁邊的峽穀上。


    下一秒,他聽見舒涼說:“我們換條路走,從旁邊的峽穀翻過去。”


    黎宴低眸,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眾人仍不理解:“可是將軍,現在積雪這麽深,很有可能碰上雪崩啊!我們為什麽要費這麽大的功夫?”從岐越山進去不就好了?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冒險?


    舒涼懶得過多解釋,淡淡道:“不為什麽,這是軍令。”


    “……”


    她起身走進帳篷,有將士心有不甘,緊跟在她身後。


    黎宴眸光銳利地眯起,一言不發地擋在舒涼身後,冷漠的視線掃過企圖跟過來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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