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葵心靈手巧,給蕭皇貴妃梳了她最喜歡的蟬髻,又濃妝艷抹一番,換上華麗宮裝,如今再看,處處透著奢華貴氣,哪還有先前的頹唐狼狽。


    蕭皇貴妃滿意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又拉過錦葵那雙手仔細瞧,「本宮很好奇,你小小年紀,心性沉穩也便罷了,怎麽這雙手還生得如此巧呢?」


    錦葵垂首,恭敬地道:「非是奴婢太過心靈手巧,而是尚宮局敬重娘娘,不敢隨意派個人來敷衍娘娘。」


    蕭皇貴妃這種人是最愛聽好話的,當下聞言,臉上笑容都深了幾分。


    其實錦葵的話跟蕭皇貴妃的讚譽就是一個意思,不過是利用說話的技巧改變了一下表達方式,把蕭皇貴妃捧到無人敢忤逆的至尊地位,便達到了討巧的效果。


    駱嵐在這後宮數十年,自然不是白混的,當初的「死」也不是輸給了蕭明汐,隻是因為赫連縉要正位東宮,與自己這個生母和外家有著很強烈的矛盾,「妖後」和駱家一日不除,文武百官和太後便一日不可能同意讓赫連縉成為儲君,所以處在當時,駱嵐不得不順著蘇晏的安排往下走,死在所有人麵前。


    如今麽,既然有機會重活一次,自然是有多少討多少迴來,哪怕蕭明汐不是當初的主謀,她做過的缺德事兒也不少,該遭報應。


    蕭皇貴妃享受地半眯著眼,「今天用的頭油是新到的嗎?味道不錯。」


    錦葵頷首,「迴娘娘,大抵是剛到的,奴婢聞著也不錯呢!」


    其實不是,頭油與她掌心的東西起了反應,產生一種極其好聞的清香。


    蕭皇貴妃站起身,雙眼看向桌上的食盒,「這個,是你給本宮帶的?」


    「對,都是娘娘愛吃的菜。」錦葵頓了一瞬,「奴婢願意為娘娘試菜。」


    蕭皇貴妃仰起那自認高貴的下巴,「去吧!」


    錦葵走過去,先是打開食盒把裏麵的菜都端出來,再拿筷子把裏麵的每一道菜都夾一點進小碗,然後全部吃完。


    等了一會兒,見錦葵安然無恙,蕭皇貴妃才走過去坐下。


    其實她早就餓得不行,但為了謹慎,還是得先有人試菜才肯吃,畢竟宮裏想害她的賤人太多了,保不齊有人會在其中動手腳,既然有人願意試菜,那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等蕭皇貴妃吃完,錦葵馬上收了碗筷放迴食盒,又小聲問,「娘娘今日盛裝打扮,是要去見皇上嗎?那奴婢這就告退了。」


    「見皇上?」蕭皇貴妃突然冷笑一聲,聲音裏又有幾分諷刺,那個男人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她幽禁在這長信宮,再把她身邊的人都調走,致使如今的長信宮成了冷宮,以為她不知道?現在的處境,又豈是她想見就能見到皇上的?


    「怎麽,娘娘不想見皇上?」


    蕭皇貴妃晃過神來,臉色陰了陰,「錦葵,你相不相信本宮是被冤枉的?本宮沒有害過任何人。」


    錦葵頓了一瞬,「娘娘能把當天發生的事與奴婢說說嗎?」


    人在最脆弱最落魄的時候很容易就會相信一個隨隨便便施與她恩惠的人,尤其是現在的蕭皇貴妃,她身邊連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自然把錦葵當成全部的信任和寄託,甚至,她覺得如今的錦葵,等同於她的再生父母,因為隻有錦葵能救她於水火。


    坐下來,蕭皇貴妃從頭到尾把那天的事情與錦葵說了一遍,當然,出於人性的弱點,她是不可能把自己意圖掐死小皇子的真相說出來的,隻說自己正在逗小皇子玩,太後就來了,然後誤會她要謀害小皇子,皇上也不聽她解釋,二話不說就將她幽禁起來。


    「娘娘想不想親自在太後麵前解釋清楚?」錦葵問。


    「你能幫我見到太後對不對?」蕭皇貴妃激動起來,緊張地看著錦葵。


    「奴婢倒是有機會見到太後,但奴婢隻是個宮婢,人微言輕,說什麽太後都不可能信的,娘娘有沒有能讓太後念及舊情的信物?」


    蕭皇貴妃一聽,急忙起身去床頭櫃裏翻找,最後拿出一支造型別致的簪子來,「這是我爹死的那年她給我的,那時我才四歲,她貴為皇後,母儀天下,與我的狼狽相比,簡直是兩個極端,雲泥之別。我很羨慕她能有錦衣玉食,尊貴無論,很羨慕她不管走到哪裏都有一堆人跟隨一堆人跪迎。後來她跟我說,待我長大了,便讓我做她的兒媳,等將來太子登基,我便能像她一樣母儀天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呢?」


    說到這裏,蕭皇貴妃自嘲地狂笑了起來,「可是,我在這深宮等了幾十年,她都沒能兌現自己的承諾,反而放任她的好兒子對一個狐媚子嬌寵入骨,本該言出必行的太後娘娘對自己的侄女撒了這麽大一個謊,然後用幾十年的時間來圓這個謊言。其實駱賤人已經死了,隻要她肯,一紙詔書傳下去,我馬上就能正位中宮,可她是怎麽做的,眼睜睜看著我被汙衊,被皇帝冷落,中宮未正人先衰,她這是要耗死本宮啊!」


    錦葵清澈的眼眸內劃過一絲瞭然。


    難怪她一直覺得奇怪太後為什麽就是想讓蕭明汐當皇後,原以為真是偏愛侄女,卻原來不是——太後娘娘也是人,也會有犯錯的時候,當年對蕭明汐許下承諾,興許是看在蕭明汐實在可憐的份上,興許隻是一時的情感放空說了不經意的話,又或許,是當年的蕭明汐確實夠討喜。但有一點能肯定,接下來的幾十年,太後心裏一定是無比後悔的,可她自己放出來的話,說什麽也要去努力爭取兌現,否則便是言而無信,太後威信蕩然無存。


    到了現在,大抵是蕭明汐的愚蠢耗光了太後所有的耐性,太後連一邊以後位誘惑蕭明汐,一邊去給永隆帝做思想工作的心都沒有了,直接違背諾言,任由蕭明汐被幽禁,不聞不問。


    錦葵抬起頭來,目光落在那支簪子上,勾了勾唇。


    雖然樣式老舊,但不可否認,這是件復仇的利器。


    「這簪子果然重要。」她做出欣喜狀,「太後娘娘若是見了,一定會想起當年對娘娘的承諾,也一定肯見娘娘的。」


    蕭皇貴妃把簪子遞到她手裏,「錦葵,本宮能否東山再起,就全靠你了,隻要你把這事兒給我辦成了,待本宮正位中宮,便直接提拔你為一等女官,從今往後,有本宮一日,便會保你一日的榮華富貴。」


    「奴婢叩謝娘娘大恩。」錦葵馬上跪地謝恩,心頭冷笑,榮華富貴?我想要你的命,你給得起嗎?


    「去吧!挑個好時機讓太後見到這支簪子,本宮等你好消息。」


    「奴婢告退。」


    提上食盒,錦葵走出了長信宮。


    迴到東宮的時候,太子和太子妃已經迴來了,不過沒人注意到她出去過,因此她去打了個照麵得了赦免便迴了房歇下。


    第二日,太子妃照例出宮去見公主,太子去上朝,錦葵又偷偷溜了出來,打聽到太後會經過禦花園,她先一步到了太後必定會走的那條宮道,找了個小鏟子刨著花圃裏的土。


    「你這賤婢好大的膽子,隨意動宮裏的土木不說,見到太後還不跪拜行禮?那個宮的?」身後傳來太後身邊老嬤嬤的嗬斥聲。


    錦葵這才慌亂地轉過身,像是才發現太後到來一般急急忙忙跪在地上,「奴婢,奴婢給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沒吭聲,眼睛看向被她刨過的地方,已經刨出一個小坑來了,裏麵似乎有東西,「你方才在做什麽?」


    「奴婢,奴婢……」慌不擇言。


    「吞吞吐吐,一定有古怪,老奴去瞧瞧。」那嬤嬤說著,走上前來,對著錦葵冷哼一聲,「一會兒要是讓太後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有你好果子吃!」


    錦葵更加伏低身子,大氣不敢出。


    嬤嬤走過去以後,從坑裏把那隻簪子拿了出來呈到太後跟前。


    太後一見,臉色頓時變了,「你是哪個宮裏的?」


    「迴太後娘娘,奴婢原是尚宮局送往長信宮的宮女錦葵,後來太子殿下看中了奴婢,便向皇貴妃討了去,奴婢如今在東宮當差。」


    「那這東西,你哪兒來的?」太後聲音不怒自威,若是一般的小宮女,早就被嚇得渾身發抖了,錦葵卻沒辦法被嚇到,隻得裝出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來,「奴婢感念娘娘提攜大恩,昨日去長信宮給她送禦膳,娘娘讓奴婢幫忙把這支簪子埋在禦花園。」


    「其他的呢?」太後眉頭皺得更緊,「皇貴妃可還說了什麽?」她如今無心去計較錦葵私自入長信宮見蕭明汐的事,她隻想知道,蕭明汐還同這小宮女說了什麽,若是沒說,那自然皆大歡喜,若是說了,那麽這小宮女可就留不得了。


    「皇貴妃娘娘說,這是她很信任的一位親人送的,那位親人曾經答應過她一件事,隻是後來一直沒能做到,所以她如今心灰意冷了,眼不見為淨,讓奴婢埋了這簪子。」


    別看錦葵這番話不長,可隻要仔細推敲,便能發現是下了功夫的,首先她得把送蕭明汐簪子的那個人給定位準了,倘若直接說這是一位故人送的,或者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那麽第一時間就能讓人懷疑蕭明汐與人有私情,畢竟送簪子這種事,女人都喜歡往男人頭上想,而錦葵更會因為這口無遮攔的「汙衊」大罪直接被處死。


    而她定位的是「親人」,那麽就算還有幾個人有那方麵的心思,也不敢說出來了,畢竟是親人呢,或許是父親,或許是母親,或許是哪一房的親戚,總而言之,「親人」的概念廣了去了,你能挑出什麽錯來定這小宮女的罪?


    再則,這位「親人」不僅僅是親人那麽簡單,她還是蕭皇貴妃最信任的,直接於無形中把太後在蕭皇貴妃心目中的形象抬高到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再與當前「埋簪子」的行為形成強烈的反差,讓人第一直觀感受就是蕭皇貴妃這位親人真真是把她給傷透了,讓她失望至極,失望到要把這麽重要的簪子給埋起來的地步。


    太後脖子有些哽咽,接過簪子放在手裏仔細端詳著,仿佛又迴到了當年,她對著那個滿身狼狽雙眼卻清澈倔強不肯認輸的小女孩許下承諾的時候。


    說起來,已經過了幾十年,自己似乎從來沒真正想兌現過這個承諾,如今更是沒法兌現了。


    捏著眉心,太後攥緊那簪子,吩咐嬤嬤,「迴宮。」


    嬤嬤詫異,「太後娘娘,那這宮婢……?」


    太後迴眸看了依舊伏跪在地上的錦葵一眼,「今日的事,哀家便不與你追究了,迴東宮以後好好當差,以後沒有命令,禁止再踏入長信宮半步。」


    「奴婢謹遵太後娘娘懿旨。」


    太後轉身,率著一眾宮人浩浩蕩蕩迴了慈寧宮。而她不會選擇第一時間去長信宮這件事,也在錦葵的預測之中,太後可不像蕭皇貴妃那樣沒腦子,要是第一時間去了長信宮,豈不直接讓人懷疑那支簪子的原主人就是她?


    也正是拿準了這一點,才讓錦葵有機會在太後去長信宮之前完成自己的計劃。


    ——


    是夜,驚雷陣陣,疾風驟雨,長信宮內的燭台被吹滅,閃電銀光從軒窗照進來,割裂出一道道猙獰暗影,風很大,門板被吹得砰砰響,外麵的狂風似乎隨時都能拆了門湧進來。


    身在病中的緣故,蕭皇貴妃冷得縮手縮腳,好不容易從榻上翻下來,打算去把窗戶關好,才走到殿中,隻聽得「嘭」一聲,門突然被打開。


    蕭皇貴妃條件反射地驚叫了一聲,懷著忐忑又害怕的心偏頭望去,卻見外頭立著一道黑影,夜太黑,她看不清對方的容顏,隻能勉強見她披頭散髮,好像剛從湖泊裏爬出來的水鬼,全身濕淋淋的。


    閃電雷鳴的夜,在這幾乎快成冷宮的宮殿裏,門突然被打開,外麵立著的,不管是人還是鬼,但凡是個正常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被嚇得肝膽俱裂,更何況,蕭皇貴妃病了,這兩日又被錦葵的藥給弄得迷迷糊糊,是最容易產生幻覺的時候。


    「你……你是誰?」蕭皇貴妃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縮成一團,出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沙啞難聽。


    「我好冷……」外麵的人說話了,慢慢向蕭皇貴妃伸出手,「好、冷、啊——」


    長信宮如今本就空蕩,外麵人的聲音一出,就有了迴音效果,更加恐怖


    「你、你別過來!」見對方濕淋淋的赤腳踏進門,蕭皇貴妃胡亂撐著地板往後退,渾身哆嗦著。


    這時,沒關緊的窗戶外再一次劃過白亮的閃電光,恰巧映出那個人的一張臉。


    這張臉,蕭明汐嫉妒了二十年,今夜,她卻隻剩害怕。


    「駱嵐?!」看清楚那張臉,蕭皇貴妃一雙眼睛鼓得快要脫眶而出,臉上慘白毫無血色,發出慘烈的尖叫聲。


    因為那不是人臉,她雙眼翻白,兩隻瞳孔毫無生氣,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你。


    那句「好冷啊」仿若魔音刺穿蕭皇貴妃的耳朵。


    「啊——救命啊!救命——有鬼,有鬼——」蕭皇貴妃直接嚇哭,連滾帶爬往角落裏縮,大喘氣,「駱嵐,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為什麽要來找我?」


    蕭皇貴妃爬到桌子底下,她聽人說過,隻要屏住唿吸,那鬼就找不到你。


    整個人縮成一團,蕭皇貴妃隻剩眼睛看著外麵,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女鬼」死白死白還濕淋淋的赤腳越來越近,走過哪裏,就在哪裏留下一片水漬。


    蕭皇貴妃忙捂住嘴巴,手掌心顫個不停。


    終於,「女鬼」走到桌子邊就繞道了,大概是往後麵走去了,蕭皇貴妃沒敢迴頭看,隻是一再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唿吸被「女鬼」找到。


    許久沒聽到動靜,蕭皇貴妃實在憋不住,趁機偷偷舒了一口氣,正打算轉個身看看到底走了沒有,就在這時,她頭頂的桌子邊緣突然垂下一張猙獰的臉來,沒有丁點生氣的的眼睛與剛才一樣直勾勾盯著她,那滿臉的猙獰與陰森,直接將人的承受能力撐到極致。


    「啊啊啊——」眼前一黑,蕭皇貴妃昏死過去。


    ——


    兩日後。


    「皇上罰了皇貴妃禁足半年,太後娘娘還沒與皇上打招唿就來看皇貴妃,是否有些不妥?」


    長信宮,太後身邊嬤嬤的聲音越來越近。


    「怎麽說,皇貴妃也是哀家侄女,平素也還罷了,如今她病重,哀家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那嬤嬤沒再說話,先一步走在前頭去敲門,「皇貴妃娘娘,太後娘娘來看你了。」


    「誰?」內殿,蕭皇貴妃拿起剪刀,又驚又顫,根本不敢去開門。


    「皇貴妃娘娘,是太後娘娘啊!」知道皇貴妃病了,嬤嬤也不強求她出來迎駕。


    「你別進來……別進來!」蕭皇貴妃睜大眼睛,死死盯著房門,她不敢閉眼,就怕閉上眼睛再睜開,就會像那天晚上一樣,突然垂下一張鬼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樣的刺激,打死她也不要再重來一迴。


    「把門踹開!」太後等得不耐煩,大聲嗬斥。


    那嬤嬤直接抬起腳,一腳一腳地揣在門板上。


    這聲音在蕭皇貴妃聽來,就是女鬼在敲門。


    蕭皇貴妃隻是被那天晚上的景象給嚇怕了,其實現在的腦子還是有那麽幾分清醒,因為錦葵對她用的藥隻有一兩天的藥效。


    這也是錦葵計劃的一部分,蕭氏不能真的瘋,否則後麵的戲就走不下去了。


    聽著那門快被踹開,蕭皇貴妃不管不顧,一骨碌翻下床,赤腳跑到門後麵,等外麵的人突然破門而入,她想也不想,閉上眼睛舉起剪刀,狠狠一剪刀紮下去。


    ……


    「太後娘娘!」


    「快叫太醫!」


    一時間,宮人們的聲音此起彼伏。


    蕭皇貴妃猛地睜開眼,就見自己那把剪刀正戳在太後胸口,鮮紅的血不斷噴湧出來。


    而太後她老人家,早已昏迷過去。


    「不,不是我。」蕭皇貴妃往後退,腳後跟撞在門檻上,一屁股跌坐進去。


    慈寧宮的大嬤嬤冷著臉,吩咐小宮女,「蕭皇貴妃謀殺太後娘娘,快去稟報皇上。」


    「嬤嬤。」蕭皇貴妃頓時急了,這事要是讓皇上曉得,一準讓她掉三層皮。


    「嬤嬤,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蕭皇貴妃跪趴在地上拽著那嬤嬤的褲腿不讓她走,「我不知道是你們,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是女鬼。」


    「女鬼?」大嬤嬤諷刺地笑了起來,「以前還隻是讓你裝瘋,如今是真瘋了——你們幾個,給我看好這瘋婦,等皇上前來定奪。」說完,一腳踹開蕭皇貴妃,馬上將太後送迴去。


    畢竟關乎一國太後的生死安危,這件事很快就以水波擴散的方式傳遍宮闈裏的每一個角落。


    太子和太子妃還沒從赫連雙早產這件事中緩過神,太後又接著出事了,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赫連縉第一時間前往禦幹宮,卻聽說永隆帝去了長信宮,他想了想,吩咐,「擺駕,去慈寧宮看太後。」長信宮那邊,相信有父皇在,不會隨隨便便就把人給放了的,當務之急,還是先確定太後的安危為妙。


    此時此刻的長信宮內。


    蕭皇貴妃正伏跪在地上,上位者的威嚴,不是她一個婦人可以隨隨便便置喙的,哪怕她平素再囂張再目中無人,上首這位都是掌生殺大權的帝王,上下嘴皮一碰,她位份再高,也得遵旨受死。


    發起瘋來的時候,蕭明汐是沒腦子的,但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很懂得審時度勢,知道這時候不宜主動發言,便一直保持著伏跪的姿勢,雖然有點累,但總比一開口就被定罪的好。


    這樣冷寂僵硬的氣氛已經持續了將近半柱香的時間,永隆帝在想什麽,蕭皇貴妃無從得知,她也不敢抬頭去看,現如今的她,內心更多的是懼怕。


    張公公一直躬身立在一旁,小眼神來來迴迴在永隆帝和蕭皇貴妃之間掃,心中不免擔憂,以往皇上處置其他人的時候,那叫一個幹脆,哪裏會像今日這般,從進來就沒說過一句話,茶倒是接連喝了兩盞,不過也能從這喝茶的動作裏看得出皇上他老人家內心相當的暴怒。


    張公公跟在永隆帝身邊幾十年,腦子是好使的,很多事情他都能透過表麵看到本質,當下這一場,皇上他老人家是打算和蕭皇貴妃玩心理戰術呢!雖然不用腦子想都知道蕭皇貴妃必然會成為今天的輸家,但這種時候,誰先開口,誰就先輸一半——當然,也不排除皇上已經厭惡蕭皇貴妃到根本不屑與她說一句話的地步。


    兩位主子不說話,可把殿內站崗的這些個宮人嚇得夠嗆,雖然沒動靜,可這比有動靜還可怕——皇上您老人家倒是吱個聲兒啊!


    最後,還是張公公沉不住氣,幹咳兩聲湊近永隆帝,「那個,皇上,咱們也來了好半天了,是不是該進入主題了?」


    永隆帝喝茶動作一頓,將手中捧著的茶盞往小幾上重重一磕,細瓷撞在鷹平木桌上的聲音聽得人心裏瘮得慌。


    帶著尖銳冷意的視線往下一瞥,定在蕭皇貴妃的發頂上,「蕭氏,朕來了這麽半天,你就沒有什麽要交代的?」


    「皇上,妾身……」


    「你自稱什麽?」永隆帝眉毛一豎。


    蕭氏渾身一凜,牙關有些抖,「賤妃當時真的不知道外麵站的是太後娘娘。」


    「所以你就可以隨意對太後動手?」


    「妾身……賤妃不是這個意思,皇上應當聽說了,賤妃最近生了一場大病,還未痊癒,夜裏常常出現幻覺,當時慈寧宮的人來敲門時,賤妃以為又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來害我了,所以,所以……皇上,請您一定要相信賤妃,我不是故意要對太後娘娘下手的。」


    「一派胡言!」永隆帝毫不手軟,就著桌上那茶盞拋過來,直接打在蕭皇貴妃額頭上,不一會兒就破皮冒血,她很想抬手去擦一擦,可一對上永隆帝那冷冰冰的視線,馬上又怯懦迴去,隻能硬生生忍著,下唇都快咬破了。


    「蕭明汐,你當真以為朕年老昏聵,是你好糊弄的?」


    「賤妃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賤妃隻是……」


    「夠了!」永隆帝一聲咆哮式的怒吼,讓整個大殿再次歸於平靜,「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你是動手謀害太後,張大海,什麽罪來著?」


    張公公忙道:「迴皇上,按律,當褫奪皇貴妃封號,貶為庶人,闔族…流放。」


    「這是在太後安然無恙的情況下。」永隆帝不耐煩地瞅了蕭明汐一眼,「倘若傷勢嚴重了呢?」


    「不,不可能的!」蕭明汐馬上激動起來,不給張公公判罪的機會,先一步辯解道:「我當時隻是不小心刺了她一下,況且沒在要害位置,不可能造成重傷,皇上,一定有人從中作梗想加深賤妃的罪名。」


    永隆帝脊背往後一靠,「張公公,你去拿把剪刀,也不小心給咱們的皇貴妃來上一刀,朕倒要當場看看,這不小心的一刀,究竟能不能造成重傷,嗯?」


    「皇上!」蕭明汐難以置信地看向永隆帝,「此案尚且未有定論,皇上便私自動刑,與法不合!」


    永隆帝冷冷地笑了起來,「那你告訴朕,我是誰?」


    「您是…皇上。」她咬著唇。


    「再說一遍!」


    蕭明汐緊緊閉上眼睛,一股腦地道:「您是君臨天下的蒼生之主。」


    「錯,朕是王法!朕若是想讓你死,你便休想活過明天!」


    永隆帝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猙獰來形容,他之所以怒,一則因為太後受傷,二則,當初駱家犯事兒的時候,一個個的討伐聲高過天,如今輪到她了,謀殺太後這樣的大罪就眼睜睜發生在太後眼皮子底下,發生在慈寧宮那麽多宮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卻還一個勁地為自己開脫。一對比,當初嵐兒簡直太傻,連一句為自己辯護的話都不說,就那麽給他下跪認錯服毒自殺了。


    抬手遮住半邊臉,永隆帝盡量繃住骨子裏那種幾乎快衝出來的暴戾和陰狠。


    嵐兒果然是他內心最不能觸碰的禁忌,一碰就疼,一疼,他就想殺人。


    「張大海,你聾了?」低低沉沉的一句,著實把張公公嚇得不輕。


    那位更是為難,一下子跪在永隆帝腳下,「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那要不,朕拿你來試一刀?」


    張公公嚇得臉色一白,手中拂塵落到地上,急急忙忙撿起來,往一旁的竹簍子裏拿了剪刀過來跪到蕭明汐旁邊對著她比劃了幾下,到底還是下不去手,又看向永隆帝,「皇上,奴才不知對哪兒動手。」


    永隆帝托著下巴,一臉觀戲的狀態,「隨便,你高興就好。」


    這一「隨便」可愁壞張公公了,後背冷汗涔涔,裏衣全都被浸透。


    「張公公!」蕭明汐看向張大海,壓低聲音,麵目含恨,「當年若非本宮提攜,你如今還是禦用監的一條狗!」


    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張公公心底裏所有的怒氣都被她給激出來了,還有臉提當年?當初蕭明汐想害駱皇後,最後暴露,把他推出來頂了大半的罪,可最後救了他並且提拔他的,非是蕭明汐,而是駱皇後,從那時候起,他就對駱皇後投誠,至今從未背叛過一絲一毫。


    說起來,皇上之所以會重用他,也是因為駱皇後喜歡。


    可以說,但凡是駱皇後喜歡的東西,哪怕是坨狗屎,皇上也會把它鑲層金供起來。


    沒有駱皇後,便沒有今日讓多少人眼紅嫉妒甚至是巴結討好的禦前總管張大海,所以,蕭明汐憑什麽這時候來邀功?她有資格?


    舉起剪刀,張大海幾乎是抱著為皇後娘娘報仇的心態,一下刺中蕭明汐的手臂。


    「啊——」蕭明汐慘烈的痛唿聲,把永隆帝快打盹的神智給拉迴來,眉頭一皺,「張大海,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奴才有罪。」張公公馬上扔了剪刀磕頭認罪,「請皇上責罰。」能為皇後娘娘報個小仇,也算痛快了。


    「有你這麽不小心的?」永隆帝指著蕭明汐的胳膊,「血都沒見著,你當朕瞎啊?」


    「這……」張公公為難地看了看蕭明汐,她手臂上其實已經流了不少血,再加上額頭上的,看起來已經很瘮人了……好吧,皇上他老人家就是故意裝作看不見的,但也總不能讓他再拿起剪刀給人一刀吧?


    「皇上。」蕭明汐淚如泉湧,恨意十足,「沒想到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個一文不值的地位,你好狠的心。」以前不知道,總以為他就算再寵駱嵐,也總有一兩分心思是放在自己身上的,哪怕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他也該有,可他如今竟把自己送給太監當玩物?這份屈辱,此生難忘!


    「愛妃未免太過看得起自己了。」可笑,心裏?眼裏都不曾有過,她可真敢想。


    「皇上,都說不看僧麵看佛麵,你就算不喜歡妾身,也該看在妾身為你生了個女兒的份上對妾身從輕發落。」


    永隆帝覺得這話甚是可笑,「駱皇後還給朕生了一雙兒女呢,當初你怎麽不讓朕對她從輕發落?」


    蕭明汐噎住。


    吵吵了這麽半天,永隆帝早就沒耐性了,直接下令,「張公公,傳朕旨意,即日起,褫奪皇貴妃封號,收迴鳳印,貶為庶人,暫居冷宮,擇日賜死。」


    張大海站起來,下巴一抬,居高臨下地望著蕭明汐,「蕭氏,謝恩吧!」


    蕭明汐不服,激憤起來,「皇上,皇上您當真要這麽絕情嗎?」


    「蕭明汐,朕不對你們蕭氏一族下手,那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如今讓你一條命頂了一族人的性命,朕已經夠寬容了,你若還想為自己開脫,下場隻會更慘,要不信,就試試看。」


    最後這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語氣中蘊藏著數不盡的狠戾。


    蕭明汐堪堪打了個哆嗦,終是被外麵湧進來的宮衛押送去了冷宮。


    ——


    永隆帝是個做事很雷厲風行的人,他不喜歡夜長夢多,所以昨天才下旨褫奪蕭皇貴妃的封號,今天就讓人備了鳩酒、白綾和匕首。


    「太後尚在昏迷不醒中,朕便寬容些,給蕭氏留個全屍,就當是給太後積福了,去吧,讓她自個挑個死法。」


    永隆帝這麽做,前朝大臣是不敢有異議的,謀害太後呢,這得多大罪,沒牽連家族隻是賜死,已經是天恩浩蕩了。


    張公公帶著兩個小太監去往冷宮,才走到半路,三個人就被人打暈拖進了假山洞裏,不多會兒,從裏麵走出來三個穿著太監服飾的人。


    為首的人手裏拿著明黃聖旨,身後的兩位公公,其中一位空身,另一位端著托盤,托盤裏依舊是鳩酒、白綾和聖旨。


    三人一路來到冷宮。


    蕭明汐聽到動靜,急忙跑出來看,見到公公手裏的托盤,嚇得手腳一軟,倒在地上。


    「蕭氏,接旨吧!」為首的公公道。


    蕭明汐一聽聲音不對,馬上警惕起來,死死盯著說話的公公,「你不是禦幹宮的人,你到底是誰?」


    那公公嘴角勾了一下,轉頭對著後麵那二位遞了個眼色,那二人馬上出去把風。


    留在殿內的公公手一伸,摘了帽子,再把束住髮髻的簪子拔掉,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頓時披散開來。


    「啊——鬼,鬼啊——」


    蕭明汐馬上驚叫起來,可惜這是冷宮,任她喊破喉嚨,外麵也不會有人聽到。況且駱嵐來的這一路上都有蘇晏的人清場,如今這冷宮裏,連個看門的都沒有,她喊給誰聽?


    見蕭皇貴妃一直往暗處躲,駱嵐三兩步上前揪住她的後頸子一個翻轉拎迴來,冷冷一笑,「蕭明汐,看清楚,本宮還沒死呢!」


    「不可能!」蕭明汐大聲反駁,似乎隻有吼出來才能給自己壯膽,「駱嵐那賤人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你到底是誰?」


    駱嵐蹲下身,微微一笑,「對,曾經的駱嵐的確是死了,在你麵前的,是每日伺候你更衣吃飯的宮婢錦葵啊我的皇貴妃娘娘,難道這麽久以來,你就沒有過一點點的懷疑嗎?」


    蕭明汐直接呆若木雞,「你說什麽?」


    駱嵐笑意更深,「雖然給你當奴婢使喚我不痛快,不過把你送到這一步來,我覺得很過癮。」


    蕭明汐這時候才幡然醒悟,猛然之間目眥欲裂,恨不能將駱嵐生吞活剝,「你這賤人,你竟敢欺君,我要去告訴皇上!」


    「我也很希望你能去,可是,你就要死了呢!」


    駱嵐拿起托盤裏的匕首,蘸了點鳩酒,毫不猶豫往蕭明汐臉上劃了一刀,「嘖嘖,你看看,皇上禦賜的刀就是鋒利,你這麽厚的臉皮,竟然一刀就劃破了。」吹了吹上麵的血跡,對著另外半邊臉再來一刀。


    「駱嵐,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蕭明汐痛得滿地打滾,嘴裏不停地詛咒。


    駱嵐放下匕首,又拿起白綾站到蕭明汐背後,動作利索地往她脖子裏一套,然後也不急,一點一點地收緊,「我會不會得好死暫且不知,不過我敢肯定,你一定會在我前麵死。」


    喉嚨完全被勒住,蕭明汐一張臉瞬間充血,漲得透不過氣,艱難轉頭,瞪大眼睛盯著駱嵐這張臉,她好想撿起地上的匕首將這張臉劃得稀巴爛啊,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唿吸在一點一點消失,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舌頭一直往外伸,她好難受,雙手雙腳不斷地掙紮,到底還是沒能留下任何一句遺言,斷氣了。


    駱嵐鬆開她,將白綾放迴原位,重新把頭髮束起來帶上小太監的帽子,眼神冷鷙地站在蕭氏屍身前,「蕭明汐,倘若你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皇貴妃,別動害人的念頭,我是可以容忍你甚至後宮那麽多女人存在的,是你自己非要送上門來找死,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說完,先前那兩人走了進來,正是蕭沐與另一名暗衛,拱手恭敬道:「娘娘,事不宜遲,咱們趕快走吧,九爺說了,從今往後您不用再戴人皮麵具,他會另外給您安排住處,時機一到,自然會讓您見到皇上的。」


    「有勞了。」駱嵐毫不猶豫地點頭,跟著蕭沐他們以太監的身份悄無聲息混出宮。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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