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蘇家祭祖。


    一大早,雲初微和蘇晏就過去了。


    祠堂門大開,族譜族規擺放在蘇家先祖的神牌靈位前。


    供桌上,香燭點燃,供品為:羊、五碗菜、五碗飯、一對棗糕、一個大饃饃。


    宗族裏的人來往絡繹不絕。


    大概是沾染了過年的喜慶,蘇老太爺竟比以往的精神都要好,勉強撐得住站起來帶著族人主祭。


    燒三炷香,叩拜完再燒紙,一套儀程下來,也沒見他喘半口氣。


    蘇老太太在一旁看著,暗罵:果然是個老王八。


    她整天盼著蘇老太爺入土,沒想到他反而越活越有精神,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怕是死不了了。


    祭完祖,宗族裏老一輩的婦人們就去了蘇老太太的榮禧堂噓寒問暖嘮家常,雲初微要迴去,被小孫氏攔住了,「宗族裏的親戚們一年才能這麽聚一次,九嬸娘這就迴去了,多沒意思,橫豎到了晚上還得過來吃年夜飯,外邊天又冷,這麽跑豈不麻煩,幹脆聽我的,就先不迴去了,跟我們去暖閣裏嘮嘮。」


    雲初微看了一眼蘇晏。


    小孫氏又笑,「宗族裏的小輩們知道九叔棋藝高超,已經在外麵的廳堂裏準備了棋桌等著呢,九叔可一定得去好好教教他們那幫小崽子。」


    蘇晏點頭,「微微,那你就跟著她們去,等晚上吃了年夜飯,咱們再迴去。」


    「好。」


    雲初微倒是無所謂的,反正她嘴毒,誰敢說她半句不是,她定會當場還迴去,就怕蘇晏不喜歡在這邊待太久,所以剛才才會猶豫。


    不得不說,蘇家宗族根係簡直是太龐大了,剛才祭祖的時候雲初微就暗暗驚嘆了一把,如今隨著小孫氏進了最大的暖閣,再次驚了一把。


    裏麵的婦人,還都是跟小孫氏一輩的,一眼望去,滿噹噹一屋子人頭,穿得花紅柳綠,看得人眼花繚亂。


    甫一進門,婦人們就對著雲初微屈膝,「九嬸娘大安。」


    雲初微四下掃了一眼,其實這些婦人裏麵,很大一部分人年歲都比她大。


    再一次感慨蘇晏這要命的輩分。


    不過這樣也好,長她們一輩,她們就得尊敬,在她麵前該說什麽話,也得拿捏準了才能出口。


    要是有人口無遮攔,她便能依著輩分說上兩句。


    淡淡一笑,雲初微道:「大家不必客氣,坐。」


    婦人們坐了迴去。


    在這裏,雲初微是長輩,理應坐在首位。


    小孫氏就站在她旁邊,偶爾與雲初微玩笑兩句。


    見這位嫡係長輩並不像老太太那樣嚴肅,婦人們開始說起笑來,時不時還會提到雲初微。


    隻要不是傷大雅的話,雲初微一概不管,跟著她們樂嗬。


    午飯都在蘇家吃,雲初微聽到小孫氏手底下的管事嬤嬤前來稟報說席麵不夠,得輪流上桌。


    已經擺了二十多桌,一桌八個位,還是不夠,足以見得前來祭祖的族人之多。


    小孫氏吩咐,「那就請長輩先上桌。」


    看了雲初微一眼,問:「九嬸娘,你是想跟著老祖宗她們,還是留在後麵和我們一起?」


    雲初微雖然是長輩,但她年紀小,在小孫氏麵前,就隻是個小姑娘而已,小孫氏考慮到雲初微與老太太她們那檔子年紀大的去一桌不自在。


    「跟你們一起吧!」雲初微道,說實話,她還真不想在飯桌上見到老太太,膈應得很,怕自己會反胃。


    於是,吃席的順序就這麽定下來了。


    長輩們吃飯是很慢的,尤其是那些個老爺子,一杯酒端起來要先劃上兩拳,一筷子菜夾起來還得再說上四五句才肯送到嘴裏。


    若不是出門的時候吃了點東西墊底,雲初微一定會餓得前胸貼後背。


    暖閣裏的婦人也有幾個餓得不行了,小孫氏見狀,馬上讓人上點心。


    雲初微百無聊賴地咬著點心,暗暗想著,蘇晏是和長輩們一桌去了還是留在後麵等小輩?


    蘇晏此時正在老太爺那一桌的席上。


    他是蘇家百年來的第一位封疆大吏,軍功顯赫,深得帝寵,也是蘇家長輩小輩都引以為傲的大人物。


    所以旁支那些太爺老爺們雖然長他幾十歲,還是硬將他拉上桌來,央著他給講講他是如何在上迴的西南一戰中反敗為勝的。


    蘇晏慢條斯理地給眾人描述了當時的激烈戰況,一字一句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絲毫沒有誇張的成分,太爺老爺們聽得激動,紛紛給他敬酒。


    蘇晏年紀雖小,酒量卻是在座的任何一位都比不上的,所以到最後,一桌人都醉醺醺的出來,唯有他依舊姿容清雅,尊貴無倫,隨便往哪一站,都是一道絕無僅有的風景。


    因為吃席耗的時間過長,所以全部散席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了,小廝們手腳麻利,快速撤了席麵,開始準備晚上的年夜飯。


    年夜飯就隻準備蘇府自家人吃的,所以比早上的席麵工序少,卻也更精緻。


    夜幕降臨時,天上又飄起了雪,隨著爆竹劈裏啪啦的響聲過後,大廳裏開始擺席。


    平時不能隨便上桌的庶出和姨娘妾室們全都來了,從老太太那一輩,到小孫氏那一輩,總的湊了七八桌,一間擺不下,把兩個廳堂的隔間門打開,一間擺四桌,中間通行,看起來就像一大間廳堂裏擺放了七八張八仙桌。


    中飯吃得晚,年夜飯便沒什麽食慾,大多數人都隻是來湊個熱鬧。


    雲初微更沒胃口,隨便喝了幾口湯就擱下筷子。


    年夜飯以後,開始給下人們發紅包。


    蘇府和國公府的下人加一起幾百人,假設一人發二兩銀子,那麽總的也有六七百兩。一兩銀子37克,七百兩銀子就合25900克,一克為0。002斤,總的就合51。8斤


    這重量,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至少把銀子拿來分發給下人的那個人是很吃力的。


    顯然,蘇家不會這麽做,人家發的就是紅包,跟現代那種一樣是燙了個福字的紅包,隻不過裏麵裝的,不是銀子,是通存通兌的銀票。


    來到這個世界,雲初微才知道以前自己出演的古裝劇裏麵動不動就拿出麵額幾千兩幾萬兩的銀票是根本不存在的。


    在這裏,官辦紙鈔麵額隻有五種,一兩,三兩,五兩,十兩和五十兩。


    所有的紅包都擺放在托盤裏,下人們分撥站在門外,管事嬤嬤點著名上前來領。


    當然,領紅包都是當著主子們的麵,因為領了還得跪地磕頭謝恩。


    紅包大小根據每個人平日裏的表現和資歷來決定。


    老太爺高居首位,能清楚看到來領紅包的每一個下人。


    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已經開始期待,老太爺一會兒要是見到了陸川,會是個什麽反應。


    二十多年前陸川拿著銀子上蘇家門說要把曲氏贖迴去,老太爺死活不準,鬧了一段時間。


    時隔這麽多年再見情敵,老太爺會不會直接背過氣去?


    管事嬤嬤還在點名。


    蘇府這邊的已經分發完了,輪到國公府,一溜名字念下來,終於輪到陸川。


    「下一個,路三。」


    蘇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盯著門檻。


    陸川慢慢走了進來,接過管事媽媽給的紅包以後,跪地謝恩。


    看到他,蘇老太太臉色狠狠一變,下頭的這個人,長了一臉的小紅疙瘩,可謂是麵目全非,這種樣子,饒是老太爺長了火眼金睛,他也不可能看出來這就是陸川。


    「你……」蘇老太太指著他,「你這個人是怎麽迴事?」


    陸川道:「迴老太太,小人最近上火,麵上長了疙瘩,還沒好。」


    蘇老太太暗咬著牙,上火的該是她吧?


    什麽時候長疙瘩不好偏要在大年夜長,直接讓她吃了個啞巴虧,這口氣,實在難以下咽。


    雲初微坐在一旁,挑眉。


    陸川臉上的疙瘩是真的,有蘇晏這個神醫在,自然是想讓他何時長他就何時長,想讓他何時好他就何時好。


    看著老太太怒火攻心卻不能發作的樣子,雲初微心情大好。


    果然,人就是不能存害人之心,否則容易被反算計迴來。


    連等都沒法等到親眷們散去,蘇老太太直接招來錢媽媽問:「你昨兒個怎麽沒告訴我陸川臉上長了東西?」


    錢媽媽也很納悶,「那邊的眼線昨天都沒發現問題的。」


    那就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了。


    這世間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嗎?


    蘇老太太自然是不信的,抬起老眼,看了看雲初微和蘇晏,一定是這對夫妻搞的鬼,否則旁人沒這麽大的本事。


    想到這裏,蘇老太太指甲深深摳進座椅扶手裏。


    陸川的事沒有揭穿,眾人便過了平安順遂的除夕夜。


    迴府的時候,雲初微發現大門外站了個人,她走下馬車往那一看,竟然是雲安曜。


    「你來做什麽?」雲初微眉目一凜。


    「微妹妹。」雲安曜笑著走過來,「這不是過年了麽,我來給你送年禮。」


    雲初微麵上沒什麽好顏色,「進去吧!」


    「國公爺。」雲安曜一掃後麵的蘇晏,客氣喚了一聲。


    蘇晏比他年長,那聲「妹婿」實在難以開口。


    蘇晏似笑非笑,「你爹讓你來的吧?」


    雲安曜被戳中了心思,噎了噎,「是,是我爹讓我來的。」


    ------題外話------


    到目前為止,劇情基本都很平淡,趨向於家長裏短,等過完年之後,開啟後麵的副線,波動就比較大了^_^


    嗯,小小預告一下,大年初二的廟會之行,會有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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