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妙瑜立在原地,好久沒能迴神。


    直到丫鬟翠芙上前來,「二姑娘,太太那頭在催,咱們該走了。」


    黃妙瑜收迴視線,輕輕「哦」一聲,隨著翠芙迴到馬車上。


    對於黃妙瑜不管不顧跑下去吹冷風這件事,黃大太太很有意見,「妙瑜,這麽冷的天,你怎麽還想著往外跑,萬一凍著了可怎生是好?快把手伸出來娘給你焐焐。」


    「娘,我沒事的。」黃妙瑜搖搖頭,垂下的眸子裏,劃過點點暗光。


    「唉……」黃大太太無奈嘆息,「你這身子骨,吃了十多年的藥都不見好,這眼看著就到議婚年齡了,娘也不知道該給你找個什麽樣的。」


    黃妙瑜這種身子,家世相當的世家公子一準兒不會要,誰不想娶個端健正常的媳婦反而要一個弱到有今天沒明天的病秧子?


    況且黃妙瑜很難生養,那些世家太太們在這方麵最是挑人,要是嫁過去沒法為夫家生得一男半女,日子一準兒不好過。


    因為是娘胎裏帶來的病氣,所以黃大太太一直對這個女兒心存愧疚,如今到了年歲,想為她找一戶好人家,卻又不忍心她嫁過去因為身子骨弱而受了欺負。


    在這事上,黃大太太可謂是險些急白了頭髮。


    「娘,我的婚事,不急。」黃妙瑜慢慢說道。


    以前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沒想過這方麵的事,不急。


    如今身子好一點,終於能來外麵透透氣,又遇到了讓自己春心萌動的人,她還是覺得不急。


    畢竟,他的心思不在自己這兒。


    忽然想到了什麽,她又道:「娘,我明天想進宮。」


    黃大太太看著她,「想找五公主?」


    「嗯。」


    「五公主要出嫁了,你們倆一直要好,這個時候去陪陪她也是應該的,隻是我擔心你身子骨受不住。」


    黃妙瑜一聽有戲,馬上拍著小胸脯保證,「到時候,我肯定穿得嚴嚴實實,不讓自己受丁點冷風,娘你就同意了我吧,眼看著五公主再有一個月就要出嫁了,往後我怕是不能輕易見到她,所以在她大婚之前,我得去陪她說說閨房話。」


    黃大太太嗔道:「你呀,真讓我這當娘的沒法子。」


    黃妙瑜吐了吐舌,「我就知道娘最好了。」


    ——


    第二天,風停雪住。


    黃妙瑜早早地就起床了,在丫鬟翠芙的伺候下吃了早飯又喝了藥,坐上馬車進宮去找赫連雙。


    作為赫連雙的好姐妹,黃妙瑜是有一塊能隨意出入宮闈的令牌的,所以黃家這位二姑娘每次來,宮門守衛都直接放行。


    見到赫連雙的時候,黃妙瑜直接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赫連雙頭疼地揉著腦袋,「我的姑奶奶,這大冷天的,你不好好待在閨房裏,往我這兒跑什麽,要跑出個好歹來,我這待嫁娘可就成罪人了,你還想不想讓我安心地出嫁了?」


    黃妙瑜笑:「就是因為念著你要出嫁了,這才來的。」


    「日子還早著呢!」赫連雙泡了一杯溫熱的蜂蜜茶給她,「你就不會挑個天氣好的天兒來,我就在這兒,還能跑了不成?」


    「就是怕你還沒等到我來看,就迫不及待飛到駙馬家去啦!」


    赫連雙嗔道:「分明是個病秧子,你那張嘴,倒是怪會說,估摸著用不了多久,我都要甘拜下風了。」


    「這還不是跟你學的。」黃妙瑜笑著喝了一口蜂蜜茶。


    赫連雙看了一眼黃妙瑜弱不禁風的模樣,突然就嘆了氣,「按說你比我大一歲,該你先出嫁才是,沒想到咱們倆反過來了,我這個能做你妹妹的,反而先挑了駙馬,也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是個怎樣的光景,我們姐妹還能不能常在一處聚。」


    黃妙瑜寬慰她,「駙馬爺家不就暫住京城嗎?你嫁過去以後,要是覺得無趣了,大可以直接來黃府找我,就我這樣兒,想來也不能跑多遠,沒準兒天天在閨房裏等著你呢!」


    「妙瑜。」赫連雙冷靜下來,輕聲問,「可曾想過找個什麽樣的夫婿?」


    提及這個,黃妙瑜悄悄紅了臉,腦袋低垂了些,「正說你的事兒呢,怎麽扯我身上來了?」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赫連雙道:「再有一個月,我就要出嫁了,往後在夫家過日子,斷然不能再像如今這樣隨性,對於你,我這做姐妹的怕也是操心不到了。怕你將來遇人不淑受人欺負,所以才想問問你在婚姻方麵可有想法了。」


    黃妙瑜咬了咬唇,「這個……」


    赫連雙道:「我因為身份限製,沒法自己選擇幸福,我不想你也跟我一樣,我最希望你能尋得自己的如意郎君。所以,妙瑜,如果有自己喜歡的人,就盡量衝破阻礙去爭取,人啊,非得到了我這一步才會明白能自己選擇幸福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若是有可能,我寧願不要生在皇族,就做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起碼那樣的日子過著舒坦。」


    聽她這麽說,黃妙瑜有些難受,「公主,這都還沒嫁過去呢,你怎麽就有這麽多感慨了,人都說過日子過日子,好日子不都是過出來的嗎?隻要那位駙馬全心全意對你,你還愁沒有好日子過?隻怕將來得羨煞我們這些人。」


    赫連雙「噗嗤」一聲笑了,「你說得也對,我不能太悲觀了。」


    此生註定不能和意中人在一起,她總不能守著意中人的迴憶過一輩子吧?「才剛說你呢,這又扯出我來,快別跳話,跟我說說想找個什麽樣的?」


    閨蜜這麽多年,倆人之間就沒什麽秘密。


    所以在赫連雙麵前,黃妙瑜沒想過要隱瞞,「我想找個像,像雲大公子那樣的。」


    赫連雙震住,「你說雲安曜?」


    「嗯。」


    赫連雙唿吸有些沉重,她還記得昨天在雪地裏,那個人同自己說了什麽。


    「妙瑜,你真對他有意?」


    看著赫連雙緊張的樣子,黃妙瑜很不解,「怎麽了嗎?」


    赫連雙盡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我隻是覺得,有些意外。」


    黃妙瑜喜歡誰都好,可為什麽偏偏是雲安曜?


    她倒不是心理扭曲不允許好姐妹覬覦她的愛慕者,而是擔心黃妙瑜以後知道雲安曜的心思在自己這個閨蜜身上,會傷到妙瑜。


    瞧著赫連雙表情不對勁,黃妙瑜終於狐疑起來,「公主,咱們姐妹這麽多年,有什麽話,你直說,我不會不聽的。」


    「妙瑜,你中意雲安曜這件事,他知道嗎?」


    「應該…應該不知道吧?」黃妙瑜道:「我從來沒說過。」


    「那你覺得他對你有沒有那方麵的心思?」


    黃妙瑜蹙眉想了想,搖頭,「不太清楚,隻不過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言語之間都很關心我。」末了,又問:「公主覺得,有問題嗎?」


    「沒問題。」赫連雙扯出一抹笑,「你能有意中人,我當然為你高興,剛才隻是有些意外竟然會是雲家大公子,聽說東陽侯明年就要為他請封小侯爺了呢,妙瑜的眼光真不錯,看中了南涼未來的頂樑柱。」


    黃妙瑜臉色再次一紅。


    長這麽大頭一迴喜歡人,竟有些無處安放的感覺。


    但隻要有人提起他,哪怕隻是一個名字,都能讓她心悸不已。


    ——


    吳二這段時間很忙,既要去武館學藝,又得接受禮部的培訓。


    雲初微很少見到他,但難得見一次都會發現他整個人的氣質提升不少。


    焦燕自那次躲在被子裏大哭一場後就看開了不少,再次麵對吳二,沒有了之前的別扭和難受,也會笑著打招唿。


    吳二納悶地摸著腦袋想,這小丫頭怎麽一天一個樣?


    越來越接近婚期,吳嬸忙得連軸轉。


    雲初微請了上次給傾心齋裝潢的那批工匠把吳二他們現在住的二進宅子精修了一番,又把那處宅子後麵的空地買下,跟著買磚買瓦砌接起來,原本的二進宅子就又添了一進,成了三進宅院。


    吳二家這邊就娘仨,嫁個五公主,住三進院落,地皮還算寬敞。


    因是下嫁,所以對於赫連雙的聘禮,天家自然不會在意,吳二這邊就隻是隨便去一些象徵性的東西意思意思。


    反倒是赫連雙出嫁前一天送來吳家的嫁妝,把整個院子塞得滿滿當當。


    羨煞了多少還未出嫁的閨閣女子。


    赫連雙的嫁妝,幾乎是赫連珠的雙份,那位才一聽說,馬上就不樂意了,著急忙慌地跑進宮找蕭皇貴妃訴苦。


    蕭皇貴妃投給她一個「我也很無奈」的眼神。


    赫連雙是駱皇後親生的公主,還深得皇上喜愛,咱能跟人比嗎?


    赫連珠不依,在長信宮又哭又鬧。


    蕭皇貴妃惱了,一拍桌,「行了!自己不爭氣,還想拿別人撒什麽氣?你沒聽你父皇放話麽?他的第一個外孫女將會被接進宮來養,你要是爭點兒氣,讓自己早些懷上,將來有的是好日子等著你。」


    赫連珠一愣,「母妃的意思是說,隻要我能生下父皇的第一個外孫女,那孩子就能被送進宮來?」


    「那可不?」蕭皇貴妃順勻了氣,「所以你以後給我安分點,好好待在自個府上備孕,別動不動就哭天抹淚跟誰欠你銀子似的,嫁過去這麽多年,肚皮沒個動靜也不想著找大夫看看,這種事還讓我這當娘的給你操心,害不害臊?」


    赫連珠臉一紅,嘟囔道:「哪裏是我不爭氣,分明是我那駙馬……」


    提起這件事,赫連珠就來氣,她當初一定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嫁那麽個窩囊廢,外表看起來斯斯文文翩翩如玉,一到床上就成了軟腳蝦,屁用沒有,跟這種人過,再來個百八十年她也懷不上。


    蕭皇貴妃伸手點了點她的腦袋,怒其不爭。


    赫連珠繼續嘟囔,「看來我隻能出去找……唔……!」


    話還沒說完,就被蕭皇貴妃一把捂住嘴巴,瞪大了眼,滿麵厲色,「你活膩了!」


    赫連珠這才意識到嚴重性,臉色變了變。


    蕭皇貴妃鬆開她,氣得不輕,「你是豬腦子嗎?本宮想方設法幫你滿足欲望,你卻口無遮攔,想讓整個皇宮都知道你那點子破事兒?」


    赫連珠心顫,「母妃,兒臣知道錯了。」


    這個女兒,越看越不成氣候,蕭皇貴妃撐著腦袋,「沒別的事就趕快出宮,少在本宮這裏待長了,上迴五公主選駙馬那件事你父皇知道是我們母女做的,隻是礙於太後,沒有發作而已,若是讓他曉得你又來找本宮,一會兒動起怒來,本宮可保不了你。」


    赫連珠馬上站起身,一溜煙出了長信宮。


    ——


    臘月十八,剛封了號為「永淳」的五公主赫連雙出嫁。


    全京城的百姓都等在道路兩旁圍觀。


    同坊間婚嫁習俗一樣,駙馬接親也是在黃昏。


    辰時不到,赫連雙就已經梳好了新娘妝,跟著帝後去祭太廟。


    皇家祭祖的流程是最繁瑣的,前後大約用了一個時辰才完事。


    再度迴到自己的寢宮,赫連雙險些累趴下,終於能理解雲初微當初跟她抱怨大婚很累是什麽感覺了。


    「雙兒。」皇後就坐在她旁邊,望著她昏昏欲睡的樣子,有些心疼,「你若是困了,就躺一會兒,左右也得捱到黃昏才出宮,這會子還早,沒事兒。」


    一旁的宜清長公主嘆了嘆,「可苦了我這侄女兒了,哪像那時候我們大婚?」


    宜清長公主出嫁的時候,永隆帝都還沒登基,因此沒有「公主不能與權臣聯姻」一說,宜清長公主的那位駙馬,性子謙遜溫和,待她也是極好的,再加上婚前二人就情愫暗生,所以嫁得還算如願。


    赫連雙就不同了,她的這位駙馬,是在海選駙馬失敗的前提下急急忙忙找來應付欽天監定下的婚期的,莫說感情,兩人連麵都沒正式見過,這要是嫁過去發現對方是個不好的,往後可怎麽過?


    皇後也嘆,「事已至此,大姑姐就別在孩子跟前說那些了。」


    拉過赫連雙的手,駱皇後輕聲細語地道:「雙兒,你聽母後說,這世上很多人很多事情都是沒法自己決定而註定要被掌控的,這種時候,你該做的不是去擔心自己的未來有多灰暗,更不是終日惶惶不安,而是努力去適應新環境,努力讓自己在那種環境中活得有滋有味,活成你自己。環境是沒法適應人的,隻會淘汰不懂得適應它的人,若是你一味地放任自己自暴自棄不去爭取,最終隻能被大環境湮沒,縱使你是尊貴的皇家公主,也不會例外。」


    宜清長公主贊同地點點頭,「雙兒,你母後說得對。這世上同你一樣被掌控命運的人多了去了,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在被掌控的時候就放棄了一生的,還有一部分人,即便陷進了泥沼,她們也沒放棄,每天掙紮一點點,到最後換得了新生。」


    赫連雙一頭紮進駱皇後的懷裏就哭了起來。


    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明白和做得到是兩碼事,她再懂事再堅強,也是從小錦衣玉食慣了的尊貴皇族公主,如今突然要下嫁到一個陌生的家庭裏,那裏有她沒見過麵的夫君、婆母和大伯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都要從頭適應。


    想到今後再不能圍著母後身邊轉,再不能對父皇撒嬌,她就覺得難受,心頭堵得慌,越哭越來勁。


    駱皇後輕輕拍著她的背,「雙兒乖,皇宮永遠是你的家,以後想家了,就常迴來看父皇母後,好不好?」


    宜清長公主勸道:「好侄女兒,你快別哭了,看看,新娘妝都花了,一會兒駙馬爺來看到,該笑話你了。」


    赫連雙吸吸鼻子,破涕為笑,「他才不敢笑話我。」


    宜清長公主扶額,「他不敢笑話你,我這個做姑母的也得笑你了。」


    赫連雙撒嬌,「姑母~人家都要走了,你還這麽不待見我。」


    宜清長公主馬上將她拉進自己懷裏心肝肉地哄著,「姑母哪裏是不待見你,分明是捨不得你,雖說沒遠嫁,可到底是出嫁了,再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圍著姑母屁股後麵轉問姑母要外麵的糖人了,你說咱們家的小嬌嬌怎麽就長這麽快呢,這才一轉眼,就要給人做媳婦了。」


    赫連雙嘟了嘟嘴巴,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自己能再小上幾歲,就不用為婚嫁而煩憂了。


    沒多久,赫連縉和永隆帝也來了。


    永隆帝抱了抱寶貝女兒,「雙兒,以後要記得常迴來看父皇,否則你一走,父皇沒個會撒嬌的貼心小棉襖,會難過的。」


    赫連雙點頭,「雙兒會常迴來的。」


    「二哥。」


    走到赫連縉跟前,赫連雙突然就沒了話,隻是喚了一聲後就安靜地看著他。


    赫連縉笑著摸摸她的腦袋,「都要出嫁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也不怕駙馬爺笑話你。」


    「二哥。」赫連雙再也忍不下去了,撲進他懷裏抽搭起來,「妹妹走後,你能不能不跟父皇抬槓了,能不能好好聽他的話?」


    赫連縉:「……我…盡量。」


    赫連雙氣得捶了他的胸膛一下,心中卻明白,二哥能答應到這份上,已屬不易。


    赫連縉失笑著搖搖頭,他哪裏是跟父皇抬槓,之所以這麽做,不過是想讓赫連鈺對他完全放下防備罷了。


    一個不學無術整天被罵的皇子,就算是皇後親生,又能有多大出息?


    至於父皇?


    不管是對待感情還是治理江山的手段,他都打心眼裏欽佩他。


    若不是提前知道了赫連鈺的野心勃勃,他不會每天想盡辦法惹父皇生氣,三年前更不會故意惹怒父皇好讓他把自己踢出京城。


    「放心吧小丫頭。」赫連縉勾起唇,「父皇上年紀了,每天氣上一氣有助於他繼續保持神誌清明治理江山。」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聽,黑了臉,一腳踹過來。


    好在赫連縉早有防備,馬上閃開。


    永隆帝踹了個空,氣得不行,「逆子!」


    赫連縉暗暗翻白眼,從小到大,這兩個字他聽得還少麽?


    ——


    黃昏時分,吳勇穿著新郎官的大紅喜袍,騎著高頭大馬來皇宮接新娘了。


    原本赫連雙是要坐著軟轎出宮再換花轎的,但她不想這麽走,非要赫連縉依著坊間習俗背她出去。


    赫連縉二話沒說,蹲下身將她背起來。


    「又胖了,嫁過去得減減肥。」


    赫連雙擰他一把,「胡說!分明是你沒力氣。」


    赫連縉毫不在意地笑笑,「嫁人咯,往後隻能在夫君跟前撒嬌咯。」


    赫連雙眸中劃過一抹黯色。


    「雙兒該相信你二哥我的眼光。」赫連縉好似後背長眼睛看穿她似的,突然來了一句。


    赫連雙悶悶道:「若是不信二哥,我怎麽可能嫁?」


    「那就好。」赫連縉道:「有的人啊,你花了一輩子都等不到,而有的人,卻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來對你好。如果隻有這兩種選擇,我會希望你能被溫柔以待,不管你對那人是否喜歡,是否在意,我隻要,我的傻妹妹此生此世都不會被人辜負。」


    這些話,聽得赫連雙一陣心酸,「哥哥。」


    「嗯?」


    「謝謝你。」


    「傻瓜,自家人,謝什麽?」


    「謝謝老天讓我有這麽一個看似吊兒郎當實則最在乎妹妹的哥哥。」


    ——


    由於蓋著蓋頭,赫連雙看不到穿了喜袍的吳勇什麽樣,她隻是在他從赫連縉手裏接過她的時候感受到他掌心粗糙卻溫暖寬厚的手。


    赫連雙心裏是抗拒的,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吳勇擔心是她生氣了,將她送上花轎以後馬上鬆開她,「公主,咱們要啟程了,你可還有什麽要同二殿下說的?」


    「沒了,走吧!」


    赫連雙聲音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吳勇走過去,站到赫連縉跟前。


    赫連縉勾唇看著他,「駙馬爺,本皇子就這麽一個妹妹,你要敢對她不好,仔細本皇子不高興。」


    混世魔王的名聲,吳勇早有耳聞,他口中的「不高興」,那絕對是慘無人道的下場,吳勇馬上道:「二殿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公主的。」


    赫連縉擺擺手,「時辰不早了,快些啟程吧!」


    吳勇再三告辭,轉頭翻身上馬,領著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迴了吳家小院。


    雲初微這一幹賓客早就等著了,花轎一到,紛紛往外麵湧來。


    待新郎官射轎之後,一路跟著新娘子的腳步往禮堂走。


    雲初微看著赫連雙的背影,心生感慨。


    雖然她知道吳二哥一定會對公主好,可赫連雙畢竟不喜歡吳二哥,這段婚姻到底能不能幸福,她也說不準。


    在雲初微的觀念裏,寧願不嫁也不會嫁個不喜歡的,可赫連雙不同,她的身份決定了婚姻不能有絲毫的選擇餘地。


    「雲姐姐。」焦燕的聲音把雲初微的思緒拉迴來。


    「新人都要拜堂了,你怎麽還在這兒?」焦燕好奇地看著她。


    雲初微有些尷尬,「我出來透透氣。」


    焦燕挽住她的胳膊,「咱們快進去吧!」


    「好。」


    兩人很快來到禮堂,剛進門就聽到贊禮官高喊「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齊齊轉身,對著外麵的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新人再度轉身,對著上麵穿戴整齊滿麵笑容的吳嬸一拜。


    「夫妻對拜——」


    赫連雙稍稍側個身,與吳勇相對,她看不到外麵什麽情形,隻是覺得萬般不適應,心裏依舊堵著,悶悶地,很難受。


    「送入洞房——」


    贊禮官才喊完,就有喜媒婆婆拉著赫連雙往後院的新房走去。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外院的席麵也擺了起來。


    吳家在京城沒什麽親戚,全都是雲初微幫忙張羅來的。


    吳勇跟著新娘進了洞房,接過喜媒遞來的秤桿,輕輕挑開赫連雙腦袋上的蓋頭。


    蓋頭下的一張小臉,因為突如其來的光亮而驚了一下,好似突然受驚的小鹿,那雙眼睛水汪汪的,仿若凝聚了這天下最純淨的泉水在裏頭。


    長這麽大,吳二還是頭一迴得見長得如此精緻的姑娘,仿佛她天生就該被捧在高處,旁人輕易碰不得,一碰就會碎。


    所以,見到赫連雙的第一眼,吳二是驚艷的,心跳莫名加速,神情也有些慌亂起來。


    「公,公主。」緩了好久,他才輕喚出聲。


    赫連雙看了一眼她這位夫君。


    他的長相不屬於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艷型,卻挺耐看,尤其是今日大紅喜袍裹身,越發襯得他成熟穩重,比起京城裏大多數心浮氣躁的公子哥兒,他身上有一種罕見的安全感。


    隻一眼,赫連雙就收迴視線,心裏依舊不自在。


    陌生,這一切都太陌生了。


    看出她心情不大好,吳二沒敢弄什麽花樣,馬上讓人端來子孫餃子和長壽麵,赫連雙隨便吃了幾口就蹙眉擺手說不要了。


    喜媒和陪嫁丫鬟們都退下以後,吳二道:「公主你累了就歇會兒,我出去招待客人。」


    赫連雙不想看他,移開目光,淡淡點頭。


    吳勇來到外院。


    客人們吃得正歡。


    雲初微見他出來,對著旁邊的蘇晏道:「九爺,我去找他說幾句話。」


    蘇晏道:「不用你去,一會兒他自己會過來敬酒。」


    雲初微想了想,也對,人家大婚,她單獨把他拉到一邊說悄悄話,似乎有些不合適。


    吳勇很快就敬到他們這一桌。


    雲初微端起酒杯,「吳二哥,恭喜你大婚啊,以後要好好對公主,不能讓她受委屈。」


    「便是夫人不提醒,我也會好好對公主的。」吳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雲初微壓低聲音道:「公主初來乍到,不適應你們家的環境,短時間內可能會有些小性子,但這些都無傷大雅,你由著她去就是了,但千萬不能吼,更不能罵她,知道嗎?」


    吳勇好笑,能娶到公主,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對她好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吼她甚至是罵她?


    吳勇敬到另一桌去的時候,蘇晏低笑一聲,看著雲初微,「原來你們女兒家剛嫁去夫家的時候都會使小性子的嗎?」


    雲初微眨眨眼,「什麽叫『都』?我當初使小性子了?」


    一邊說一邊在腦子裏搜索大婚時的迴憶。


    蘇晏慢慢飲下半杯酒,「嗯,你倒是沒使小性子,就隻是在新婚之夜把夫君攆下去睡地鋪而已。」


    雲初微囧:「……」


    咳了咳,她道:「我那是在考驗你。」


    「考驗什麽?」


    「定力。」


    蘇晏看過來,眸光染上幾分薄醉,那精緻而涼薄的唇沾了酒液,水潤水潤的,讓雲初微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在你麵前,我要是還能有定力,那你或許該自我反省一下。」他道。


    雲初微再囧:「……」


    雖然這話很混蛋,但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她摸摸鼻子,「反正你後來也得手了,現在還說那些做什麽?」


    蘇晏止了話題,轉而問:「吃飽沒?」


    「飽了。」雲初微摸摸肚子,今天的廚子是從壇香樓請來的,菜色不錯,她貪嘴,多吃了些。


    蘇晏看她一眼,「天色倒是黑了,但時辰還早,一會兒先別急著迴去,我陪你去外麵走走散散步,消消食,否則就這麽迴去歇著對身體不好。」


    雲初微喜歡他的體貼入微,欣然點頭,「好啊!」


    ——


    送走了最後一撥客人,吳二去廚房端了一碗紅豆黑米粥,這才往新房走去。


    赫連雙還坐在喜床上,見他進來,眸子裏快速閃過一抹警惕之色。


    「公主,你之前沒吃東西,想必餓了吧?這是剛熬好的,你吃些下去再休息。」


    吳二一邊說,一邊把粥放到她跟前的小幾上。


    赫連雙麵無表情地道:「謝謝,我不餓。」


    「不吃東西,晚上會很難受的。」吳二小心翼翼道。


    「我真的不餓。」赫連雙甩甩腦袋,連說話都覺得無力。


    「那好,你什麽時候餓了,就告訴我,我去廚房給你做吃的。」


    吳二在杏花村的時候就跟著吳嬸學會了做飯,他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赫連雙沒再說話,輕輕靠在床柱上。


    吳二推開門去了外頭,好一會兒才迴來,手裏端著個木盆,木盆裏是放了藥材的熱水。


    這些藥材都是他提前找蘇晏討教來的,很多姑娘一到冬天容易手腳冰涼,放些草藥進去泡一泡能得到緩解。


    赫連雙依舊靠在床柱上,睡著了。


    吳二輕輕推她,「公主……」


    赫連雙一下子驚醒,防賊似的看著他,「你做什麽?」


    「我給你洗腳吧!」他半跪在她跟前,準備給她脫鞋襪。


    赫連雙心中一驚,即便她是公主,如今的世道也依舊是男尊女卑,這個男人就這麽半跪在她跟前說要幫她洗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深吸一口氣,赫連雙努力縮著腳,「不用了,熱水放這兒,我自己會洗。」


    吳二朝她一笑,那笑容憨厚老實,「國公爺說,冬天姑娘容易手腳冰涼,放了草藥進去,洗的時候再按摩一下會好很多,公主身份尊貴,這些事,還是我來吧。」


    赫連雙不懂他為什麽要跑去找九爺討教這些,可是聽他提到九爺,想到自己今後都得用一個全新的身份去麵對他們,麵對父皇母後,她就難受得緊,淚花兒在眼眶裏打轉。


    出嫁之前努力說服自己慢慢就能適應了,可真嫁過來,她才發現要適應一個新環境是那麽的艱難。


    吳二見她要哭,一下子慌了神,「公主,對不起,對不起,我若是哪裏做錯了,你隻管打我罵我就是了,但是你不要哭,不要哭可好?」


    赫連雙哭著問:「我們今晚…今晚能不能不圓房?」


    她一點準備也沒有,怎麽把自己交給他?


    「沒關係的。」吳二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連自己單獨睡的房間都收拾出來了。


    「公主要是累了,我就讓下人進來伺候你休息。」


    赫連雙總算鬆了一口氣,「好。」


    吳二走出去,把赫連雙的陪嫁嬤嬤叫了進來。


    見到聶嬤嬤,赫連雙才終於有了一絲親切感,抱著她就哭,「嬤嬤,我好想父皇,好想母後,好想哥哥,我想見他們。」


    聶嬤嬤輕輕抱著她,「我的小公主,出嫁當天不適應夫家是很正常的,咱慢慢習慣,乖啊!」


    「嬤嬤。」赫連雙眼淚汪汪地抬起頭來,「我是不是一輩子都得待在這裏了?」


    聶嬤嬤點點頭,「嗯,這裏就是你今後的新家,公主殿下不要害怕,縱使皇上和皇後娘娘不在,也還有老奴和小丫鬟們陪著你。」


    赫連雙抽泣了兩下,「嬤嬤,你今晚就在這裏陪著我,哪兒也別去好不好?」


    畢竟是第一天嫁過來,沒有個熟悉的人陪著,她覺得害怕。


    「好。」


    從小就看著赫連雙長大的聶嬤嬤知道這個小女孩此時此刻的內心很脆弱,便沒有刻意提醒她這是她和駙馬爺的洞房花燭夜,隻是輕輕摟著她,直到赫連雙在她懷裏睡熟。


    ——


    雪天出行的人少,還沒到宵禁的時辰,街道上就基本看不到什麽人影了。


    蘇晏牽著雲初微的手,兩人踩在沒人走過的新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雲初微垂著腦袋,一直在觀察兩個人的腳印。


    蘇晏停下來,「你在看什麽?」


    雲初微突然狡黠一笑,「九爺,你先走,我來踩你的腳印。」


    蘇晏失笑,實在不明白這小丫頭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花哨心思。


    他繼續往前走,一隻手卻伸到背後,包裹著她柔軟的小手。


    雲初微就跟在他身後,任由他拉著手,他走一步,她也跟著走一步,每一步都準確無誤地踩在他的腳印裏。


    明知道這麽做很幼稚,可她就是覺得有趣,還樂此不疲。


    「你看,這麽長的路,就好像隻有一個人走過。」她轉過頭,指著那些深深淺淺的腳印。


    「大腳印裏裝著小腳印,分明是一起走過的。」他把她凍僵的手放到唇邊哈了一口熱氣輕輕搓揉。


    雲初微歪著腦袋,「可惜明天就化了。」


    蘇晏指了指心髒,「裝在這裏,再強烈的陽光都化不了。」


    雲初微覺得這句話特別暖和,她怔怔看著他,迴想他說過的那些。


    嗯,他的大腳印裏裝著她的小腳印,就好像他寬闊的胸膛隻住著她這個小人兒一樣。


    「等我長大了,你就裝不下了。」過了年她才十六歲,在那個世界,還是上高中的未成年呢!


    當然,對於蘇晏這個大她七歲的人來說,她在他麵前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丫頭片子。


    蘇晏合緊雙手,焐著她的手,莞爾一笑,「等你長大,就卡在裏麵出不來了。」


    這情話說的,想讓人不春心蕩漾都難,她湊近他,眨眨眼,「真的?」


    「嗯,真的。」


    雲初微喜笑顏開,要早知道蘇晏根本就不是她第一印象裏的那種混蛋,而是個有權有錢有盛世美顏還特別會說情話特別專情的男神,她一定會在初見的時候毫不猶豫選擇跟著他來京城。


    被男神寵的感覺,很夢幻,就好像整個人都飄到了天上。


    ------題外話------


    ^_^祝還在單身的菇涼們都能找到自己的「蘇男神」,然後每天被寵,每天都飄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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