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了焦燕一番,讓人給她備了房間歇下,雲初微迴了香樟閣,把焦燕帶來的信跟梅子說了一遍。


    梅子當場就哭了起來,紅著眼睛咬牙切齒,「沈桃那個殺千刀的小蹄子,作什麽不好非要作孽,就因她一時起心,不僅整垮了姑娘的作坊和鋪子,如今連老爺都被關了進去,這小賤人,千萬別讓我遇見,否則我弄不死她!」


    「好了梅子。」雲初微平靜下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如今再扯這些也沒用,咱們還是想想辦法怎麽才能把我爹給救出來。」


    梅子看向雲初微,「姑娘,咱們能否去求求侯爺?」


    雲初微麵露為難,按理說來,雲沖與雲正不僅是上下級關係,更是拜過把子的兄弟,如今雲正有難,雲沖不可能坐視不理的,可這件事影響太大,雲沖又是鎮守邊境的大將軍侯,再過段時日就要北上了,雲初微不想讓雲沖在這種時候勞神。


    思來想去,雲初微都沒能想到什麽有效的辦法,她心中煩亂,連午飯都沒吃一口,把自己關在房裏。


    範氏焦心不已,等雲沖從朝中歸來,馬上向他說明了雲初微的反常。


    雲沖很快就來了香樟閣。


    「微微。」


    隔著房門,雲沖在外麵喚她,「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雲初微沒開門,直接道:「爹,我沒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雲沖仍是放心不下,「微微,我請大夫來給你看看吧!」


    「不用了。」


    雲沖深深皺眉,按理說來,他也算了解雲初微脾性的了,她今日這般,明顯有些反常,可從雲初微嘴裏又問不出什麽來,索性再迴去找範氏。


    範氏告訴她,是杏花村一個叫做「焦燕」的姑娘來找過雲初微,之後雲初微就不對勁了。


    雲沖馬上讓人去客房把焦燕給請了過來詢問詳情。


    焦燕之前得過雲初微吩咐,不管其他人怎麽問,都不能把杏花村那邊的情況透露出來。


    所以在麵對雲沖和範氏的時候,焦燕隻是告訴他們是原材料供應不足的問題。


    雲沖又問:「上迴本侯親自去訂下的那批貨到現在都還沒來,也是因為原材料不足?」


    焦燕點點頭,「還請侯爺恕罪,是我們的過失導致了侯爺的貨遲遲發不出來,我這次來找雲姐姐,就是跟她商議此事,看看能否找到有效的法子解決。」


    焦燕表現得還算鎮定,所以雲沖沒看出什麽破綻來,沒問幾句就讓她迴去歇著了。


    雲初微在房裏關了一天,終於想起一個人來。


    蘇晏。


    憑這個人的本事,一定有辦法幫她把這件事給擺平的。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到了蘇晏身上,雲初微第二天隨便找了個藉口就跟範氏要了對牌出府。


    這次直接去往宣國公府。


    給門房遞了帖子之後,雲初微才知道蘇晏根本不在府裏。


    「聽聞西南戰事又起,聖上有意派遣九爺出征,這段時日,九爺都在軍營操練士兵為出征做準備呢!」


    雲初微攥緊了手裏的燙金貼,希望在一點一點破滅。


    難怪這段時間都見不著蘇晏,原來他要走了。


    西南起戰事,數萬百姓危在旦夕,雲正的這條命與西南那邊的百姓比起來,蘇晏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西南。


    如此,她就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有了。


    再度坐上馬車打道迴府,雲初微坐在自己的小院裏,焦頭爛額。


    焦燕那邊,雲初微沒敢讓她多留,讓梅子把她的大半首飾偷偷拿出去賣了再加上她這個月的二十兩月銀,總的湊足二百兩銀子遞到焦燕手裏。


    「好妹妹,多謝你能替我隱瞞此事,但你不能在這兒常住,否則侯爺會發現端倪的,這二百兩銀子你拿著,迴去以後盡快把中毒的那些顧客給醫治好,餘下的銀子,你交給太太吧,她懷著身子,本來就急需要營養,如今連嫁妝都變賣了拿出來墊著,哪裏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你轉告她,讓她不要心急,我很快就能想到辦法把我爹救出來的。」


    焦燕含淚道:「雲姐姐,那我這就走了,你要好好保重。」


    雲初微想起自己還在杏花村時的那些日子,再聯想到如今雲正鋃鐺入獄,隻留下懷了身子的妻子變賣嫁妝善後的淒涼,一時心髒刺痛,眼圈紅紅。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有權有勢的人,除了雲沖,雲初微便隻認識蘇晏一個了。


    雖然知道他即將要出征,她還是壯著膽子去找他第二次。


    這一路上卻聽說了一件新鮮事。


    上迴太後壽宴的時候雲初微雖然沒在宴會上正式露麵,卻被國丈府的公子暗中瞧見了,這幾日正往皇後宮裏跑,似乎是想求娶。


    國丈府就是駱皇後娘家守仁伯府。


    太後壽宴的時候,雲初微根本沒遇見過什麽守仁伯府的公子,更不知道對方又在什麽時候得見過她,但她聽說又有人要掌控她的婚姻,一時怒從心來,臉色難看至極。


    到達宣國公府的時候,門房依舊告訴她九爺並不在府上。


    雲初微拿著帖子,站著不動,冷靜地道:「你能否幫我傳個話,就說東陽侯府雲初微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見九爺,一個時辰後,壇香樓,他不來,我不走。」


    ——


    壇香樓。


    雲初微訂了三樓的雅間,又點了一壇上好的美酒,一個人坐在裏麵發呆。


    不多一會,房門被敲響。


    雲初微以為是蘇晏來了,忙起身親自去開門。


    外麵的人卻不是蘇晏而是酒樓小廝,雲初微有些失望。


    小廝熱情地問道:「姑娘要不要先點菜?」


    「不,暫時不用。」雲初微淡淡道,她不清楚蘇晏到底來不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等。


    約定好的時間早就到了,蘇晏沒來。


    雲初微也沒打算離開,反正自己如今隻有這條路可走,他不來,她就一直等好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雲初微站在窗邊,望著外麵的燈火璀璨,突然覺得有些冷。


    她雙手交握,捏得很緊,心中滿是忐忑與焦灼。


    如果蘇晏不來,她最終就隻能求助雲沖了。


    「叩叩叩——」


    外麵突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雲初微猛地緩過神來,三兩步走過去打開房門。


    蘇晏站在門外,依舊是平素最常穿的月牙白,幹淨無塵,腰間除了通體瑩潤的玉佩之外,還掛了一枚虎符。


    雲初微知道,這是調兵遣將的東西。


    「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蘇晏開口,清潤醇和的嗓音少了以往調戲她的欠揍感。


    雲初微勾勾唇,「九爺裏麵請。」


    他往前兩步,擦著她的肩膀走進門,雲初微卻眼疾手快,在擦肩那一瞬伸手把他腰間的虎符生生拽了下來。


    蘇晏轉頭看著她,幽幽的眸光瞧不出情緒。


    雲初微把虎符放在掌心把玩著,漫不經心地道:「這東西很重要吧?」


    蘇晏抿著唇,沒說話,隻是安靜看著她。


    「九爺?」


    見他沒反應,她喚了一聲。


    蘇晏道:「這是虎符,調兵遣將用的,一旦弄丟,便是殺頭大罪。」


    「果然是個好東西。」雲初微挑眉,「可惜它現在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九爺就不想再拿迴去嗎?」


    蘇晏輕笑,「你手裏的東西,除非是你自願,否則我怎麽可能搶得迴來?」


    「那你這是打算不要了?」


    「那你給不給?」


    她把虎符放在手心掂量了幾下,「還給你也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你說。」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有耐性。


    「條件是,娶我。」


    她一字一頓,以最嚴肅的表情說出了這句話。


    蘇晏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傳聞?」


    「什麽傳聞?」


    「我是四柱純陽命格,註定克妻。」


    雲初微不屑地冷嗤:「什麽四柱純陽必孤命,我從來不相信也不喜歡天意弄人,隻喜歡弄天,料九爺應如是,旁人不敢嫁你,我嫁。」


    他道:「你不可能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嫁給我的條件是什麽?」


    她神色認真:「旁人給不了我的權和錢,你給。」


    蘇晏笑了,「你不怕被剋死?」


    雲初微仰著脖子瞪他,「你現在就克一個試試?」


    蘇晏趁她不備,一把從她手裏奪過虎符,趁勢摟住她的纖腰,將她摁在圓桌上,唇瓣幾乎貼近她的。


    雲初微心跳狂亂,小臉上燒得滾燙。


    就在她以為他要吻上來的時候,他突然將精緻的唇湊近她小巧的耳朵邊,用極其魅惑的嗓音道:「除了權和錢,爺還能給你前所未有的滅頂愉悅體驗。」


    雲初微一下子從臉紅到脖子,「你,你無恥!」


    蘇晏摁著她不放,唇邊笑意邪魅,「你剛才說,做什麽交易來著?」


    雲初微雙手被他扣住,動彈不得,閉了閉眼,壯著膽子道:「你曾經說過,若是這個月內我們見麵上十次,我就得嫁給你,我承認,你贏了。」


    感覺到他灼熱的唿吸就噴灑在自己臉上,雲初微趕緊睜開眼睛,吞了吞口水繼續道:「我可以嫁給你,但是你不能亂來,因為,我有條件的。」


    蘇晏慢慢鬆開她,在桌旁坐了下來,自己倒了杯茶喝下,「什麽條件?」


    「我們協議成婚。」雲初微道。


    這種說法聽來似乎有些新鮮,蘇晏道:「你且說說,什麽協議?」


    雲初微想了想,「在人前,我可以配合你扮演好你妻子的角色,但人後,我們各不相幹,尤其是不能介入對方的私生活,比如,我們隻能同房,不能同床,在我不同意的情況下,你不能強迫我。」


    「還有呢?」蘇晏含笑問。


    「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她道。


    「你說。」他耐心聽著。


    「嫁入你們家,準不準我經商?」


    「準。」


    「可以不每天都去給你的嫡母,蘇老太太請安麽?」


    「可以。」


    「準許我利用你的權利做一些憑我自己的能力做不到的事嗎?」


    「準。」


    雲初微泄了氣,「你不妨告訴我,嫁入蘇家,還有什麽是不準的,我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出了差錯讓人笑話。」


    他凝目看著她,緩緩啟唇,「不準離開我,一輩子。」


    雲初微呆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就……就這麽一條?」


    「嗯。」蘇晏道:「嫁給我,你就是我的女人,在我這裏,你可以為所欲為,因為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會為你善後,但有一條,你必須做到,那就是,永遠不能離開我。」


    好吧,雲初微也沒想過自己嫁給蘇晏以後還要離開他去別的什麽地方。


    她之所以這麽選擇,是因為不想自己的命運一再被人掌控,哪怕是婚姻,她也必須由自己來操控,而不是今天被賜婚,明天被退婚,後天又被誰給瞧上了,這樣的傀儡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兩人互相談好了條件,雲初微就取來筆墨開始書寫協議,一式兩份,最後雙雙摁了指印才算奏效。


    「天色晚了,我送你迴去吧!」


    蘇晏收了協議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


    雲初微有些猶豫,「這樣,恐怕不好吧?」


    雖然答應了嫁給他,但這件事還沒公布出去,蘇晏就這麽送她迴去,一旦讓老太太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通罵。


    雲初微這幾天已經夠煩的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正好有事找你爹商談。」他道:「不過在走之前,能否,讓我抱抱你?」


    雲初微瞪了瞪眼,後退一步,滿臉警惕。


    蘇晏低笑一聲,長臂一撈,很輕易就將她攬進自己懷裏,「你隻說同房不同床,並沒說不能抱你呢!」


    雲初微暗暗翻了個白眼,任由他抱在懷裏,嗅著著他身上清淡好聞的芝蘭清桂幽香。


    「九爺。」雲初微啞著嗓子,「你能否幫我個忙?」


    「什麽?」他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傷感,神情也不由得黯然下來,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


    「我在青陽縣的作坊和鋪子因為被人投毒陷害導致被官府查封了,我的養父雲正為此被官府緝拿,關進了大牢,我也知道你過不了多久就要出兵去西南了,可我實在是沒辦法,所以才會……」


    「我知道了。」蘇晏聽明白了她的意思,「蕭沐還在泉州沒迴來,我一會兒就讓蕭忌傳信給他全力去辦妥這件事。」


    雲初微小心翼翼地問:「讓九爺出麵,會不會被人說濫用職權,會不會影響你的名聲?」


    蘇晏緩緩鬆開她,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尖,笑得意味深長,「你答應嫁給我的最終目的不就是為了救雲正麽?先前都不關心我的名聲,如今怎麽又突然關心起來了?」


    雲初微被他戳中了心思,麵上有幾分尷尬。


    蘇晏再一次抱住她,下巴擱在她削瘦的肩頭,聲音喑啞,「小丫頭,等了這麽久,餓了吧?」


    雲初微一整天都在擔心雲正,哪裏吃得下去,索性搖頭,「不餓。」


    「那一會兒打包幾樣點心給你拿去馬車上吃。」蘇晏道。


    雲初微沒說話,為了雲正的事,她已經操碎了心,如今突然有個人這樣關心她,在這一刻突然覺得好暖好暖,她也沒打算拒絕。


    蘇晏很快就吩咐酒樓小廝用捧盒打包了三種點心。


    雲初微重新戴上帷帽,與蘇晏一道下了樓。


    梅子一邊焦急地等,一邊伸手拍著蚊子,終於見到雲初微出來,她忙不迭跑過去,「姑娘。」


    看一眼一旁的蘇晏,福了福身,「奴婢見過九爺。」


    蘇晏瞥了一眼前頭拐角處停著的馬車,溫聲道:「天色不早了,快上馬車吧!」


    蘇晏是騎馬來的,等雲初微上了馬車以後他才讓人把馬牽來翻身騎了上去,幾人一道往東陽侯府行去。


    ——


    侯府內,範氏早已經急得團團轉,前兩天雲初微不肯吃飯,把自己關在院子裏,今兒好不容易肯出門了,卻是一去不復返,天色都這樣晚了還見不到人。


    手中攥緊了帕子,範氏一個圈一個圈地來迴走,晃得雲沖腦袋都快炸了。


    「我說你能不能消停些,微微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她做事素來有自己的分寸,身邊還跟著個身手不凡的小丫鬟,還能把自己給弄丟了不成?」


    這話當然是說來安慰範氏的,實際上,他心裏比誰都著急,可是著急也沒用,都派出去這麽多人找了,還是杳無音信。


    「老爺。」範氏道:「不如您親自去找一趟吧!這孩子剛來京城,對地形又不熟悉,萬一要出點什麽事兒,可讓我這當娘的良心上怎麽過得去?」


    雲沖也正有此意,站起身來就要走,還沒邁出門,大丫鬟秋燕就來稟,「大老爺,大太太,許公子求見。」


    範氏蹙眉,「這種時候,他怎麽來了?」


    雲沖道:「你就在這兒接待他,我親自出去找微微。」


    「伯父伯母。」外麵傳來許茂的聲音,「小侄今天和舍妹出去買書的時候碰巧見到了微姑娘。」


    雲沖腳一收,忙問,「在哪兒?」


    「就在榮和街。」許茂道。


    他並沒有說出自己看到雲初微上了壇香樓的事實,怕給她帶來困擾,但若是不把雲初微的行蹤說出來,他又擔心因為自己的隱瞞而導致雲初微最終出了什麽不好的事,他會因此而愧疚。


    雲沖得了準確消息,馬上就要動身。


    這時,外院門房的小廝匆匆來了,「大老爺,宣國公在外求見,還有,微姑娘也迴來了。」


    一大家子人這才心落,「快快有請。」


    雲初微在馬車上吃了點心,有些累了,便直接迴了香樟閣。


    蘇晏過來的時候,範氏沒見到雲初微,也不好開口問,與雲沖打了個招唿就去了香樟閣。


    雲初微才剛坐下,就聽到範氏來了,她了起來,「太太。」


    「微姐兒,你今天哪去了,我和你爹都快急死了。」


    範氏一過來,就拉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沒事才寬了心,又見她神情憔悴,不由心揪,「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麽了?有什麽事不能和我們做長輩的說說嗎?你還是個孩子,若真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事,自個憋在心裏的話,隻能苦了你自己,我們又不知情,幫不了忙,豈不是兩頭都不好過?」


    「也沒什麽事。」雲初微早就打定主意不驚動雲沖的,當下更不能和範氏說了,隻道:「是我在青陽縣的鋪子出了點問題,焦燕特地趕來通知我而已,我這幾天都在忙著辦這事兒,讓太太和我爹擔心,實在對不住。」


    範氏心下一急,「出了什麽問題,可是周轉資金不夠了?」


    「已經解決了。」雲初微甩甩腦袋,「你們也不必擔心,我隻是太累了,休息一晚上就好,對了,老太太那邊沒說什麽吧?」


    範氏道:「她倒是有問起,我就說被你外祖家的人接過去了,她也就沒再問了。」


    「謝謝。」雲初微舒一口氣,雲正的事,總算是有著落了,如此,她今晚也能睡個好覺了。


    想了一下,雲初微道:「九爺今晚來侯府,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和我爹商量,太太最好也過去一趟吧!」


    蘇晏雖然沒明說,但雲初微猜得出來他應該是找雲沖談論兩人的婚事。


    範氏吩咐白檀好生照料雲初微,很快又迴了前廳。


    此時的前廳內,蘇晏早就和雲沖開始了話題。


    「你小子怎麽大晚上的過來,還有,你怎麽和微微在一起?」雲沖滿臉不高興,在雲初微點頭之前,他當然不希望蘇晏強迫她。


    「我今天是來商議婚事的。」


    蘇晏不緊不慢的一句話,讓剛進門的範氏險些一個趔趄栽下去,「什,什麽?商議婚事?」


    雲沖也被他驚到,「不是說好了微微不點頭,咱們就絕口不提此事的嗎?」


    蘇晏莞爾一笑,「她今天親口答應嫁給我的。」


    雲沖不信,「一定是你這臭小子使詐!」


    蘇晏道:「若不得她點頭,我也不敢來見嶽父嶽母。」


    雲沖瞠目結舌,「合著你們倆今天碰到麵了?」


    「嗯。」


    「那……微微也真點頭了?」


    「嗯。」


    雲沖看了範氏一眼。


    範氏道:「九爺,這件事你可不能對我們撒謊,這關係到微微的終身幸福,我們身為她的親生爹娘,是不可以含糊一丁點的。」


    「您二老是長輩,我沒道理撒謊。」蘇晏很有耐心地道:「介於師父馬上就要迴北疆,我的建議是,大婚越快越好,最好趕在師父走之前,否則這一走,誰能料到何時才能再歸來,師父總不能讓微微等著你迴來再成婚吧?」


    範氏放心不下,「那你們先坐著,我再去問問微姐兒的意見。」


    說完,快步來到香樟閣。


    雲初微還沒歇下,也不意外範氏去而復返,「太太還有事嗎?」


    「那個……」範氏委婉地問,「微姐兒,你和宣國公很熟嗎?」


    雲初微點點頭,「算是吧!」


    「那你們……」


    「是,我答應了嫁給他。」雲初微知道範氏想問什麽,直接道:「不管外人怎麽說,世人怎麽看,隻要我點了頭,隻要你和我爹點了頭,那就算成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後悔,還望太太和侯爺能成全。」


    「你誤會了。」範氏笑著道:「我和你爹並不認為蘇九爺的命格有什麽問題,關鍵在於,你自己要喜歡,要嫁得心甘情願,這樣我們做父母的看在眼裏才會覺得舒坦,否則你嫁不好,將來的日子是很難過的。」


    「這些我都有認真考慮過。」雲初微道:「對我而言,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選擇了。」


    蘇晏能幫她擺平雲正的事,能一口答應與她協議成婚,他雖然看似流氓,卻從沒真正強迫她做過什麽,他骨子裏還是選擇尊重她的。


    在這樣禮教森嚴的封建社會,要想找到一個能滿足她那些條約束縛的男人,談何容易?


    與其讓自己的命運再三被上位者掌控,不如她主動出擊,在他們動手之前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隻有這樣,她才算沒白穿越一迴。


    至少那個男人願意在很多方麵包容她,這就足夠了。


    「好孩子,隻要是你自願,我和你爹都不會反對你的。」範氏坐過來,態度極其隨和。


    這段時日,範氏的改變的確不小。


    雲初微也樂得看見這樣的範氏,雖然還不能接受叫她一聲「娘」,但隻要她能改,那就什麽都好說好商量。


    範氏又跟她說了好多,見她的確是累了,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前廳裏,蘇晏和雲沖已經商榷得差不多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後天我就親自上門來納采。」蘇晏站起身,與雲沖道別後離開了東陽侯府。


    「老爺。」範氏聽說後天就開始納采,心中直敲鼓,「這會不會太快了?咱們似乎什麽都還沒準備。」


    「後天剛好是個好日子。」雲沖道:「早些辦了也好,這個徒弟是最得我心意的,有他照顧微微,我遠在北疆也能安心了。」


    ——


    蘇晏迴到宣國公府以後,蕭忌問:「九爺,是否沐浴歇息?」


    蘇晏搖頭,「備馬,我要出城。」


    蕭忌不解地問:「可現如今城門已經關了,九爺要做什麽,吩咐屬下去就行了,又何必您親自動手?」


    蘇晏道:「我得趁著晚上動物棲息,親自出城去沼澤地捉一對大雁迴來。」


    蕭忌一懵,「大雁?」


    蘇晏睨他一眼,「納採用的,這種東西隻有自己去捉才能顯出誠意來,你去捉來的,留著自己吃吧!」


    「納……納采?」蕭忌腦子有些不夠用,九爺這是要成親了?


    「還不快去準備?」蘇晏見蕭忌不為所動,蹙了蹙眉。


    蕭忌迴過神來,一溜煙跑了出去。


    不多時,馬匹和禦寒的披風都已經準備好,蕭忌再迴來,問:「九爺,不需要屬下跟著去嗎?」


    蘇晏淡淡道:「不必了,你馬上吩咐下去,即日起,讓管家著手準備大婚事宜。」


    蕭忌嚇得瞠目結舌,整個人都不會動彈了。


    不會吧,九爺才用了幾天的時間,雲家那位姑娘就願意嫁了?


    「還有。」蘇晏又道:「想辦法以最快的速度傳信到泉州,讓蕭沐在最短時間內查出來微微作坊投毒一案的幕後主使交到官府,務必要保證雲正能活著從監牢裏出來,否則,我拿你們倆的人頭祭微微的作坊!」


    蕭忌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蘇晏已經走了出去,穿上披風,翻身騎上馬就往城門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夜,蘇晏頂著冷風守在沼澤地活捉大雁,宣國公府卻是上下都沸騰了起來,熱鬧成一片。


    老管家激動得老淚縱橫,不容易啊,他們守著九爺一個人這麽多年,終於有姑娘願意嫁進來了。


    對於宣國公府來說,這簡直是石破天驚的天大好消息,所以個個精神頭十足,拿出以往雙倍的效率來忙活。


    第二日天才亮,城門才開,蘇晏就騎著他的上等雪蹄烏騅馬迴來,一隻手拽緊韁繩,另外那隻手提著兩隻鮮活的大雁,身上並無半點被沼澤泥淖汙染過的痕跡,依舊清雅尊貴得宛如神祇。


    蘇璃趁早偷偷溜了出來準備去找雲曉,半路上卻碰到蘇晏。


    見他手中抱著一對活的大雁,不由瞪大了眼睛,「九叔,你這是做什麽?一夜沒睡跑去城外捉大雁?這是什麽稀罕物嗎?」


    蘇晏道:「近來閑著無聊,想看大雁遊泳,所以就去捉了。」


    蘇晏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那還真是夠無聊的。


    蘇晏急著迴去,並不想多費唇舌,側了個身,打算就此離開。


    「九叔!」


    蘇璃又突然喚住他。


    「何事?」蘇晏心不在焉地轉過頭。


    蘇璃有些緊張,想了好久才道:「我今天打算向曉曉告白,但是我又擔心嚇到她,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有。」


    「什麽?」蘇璃心怦怦跳個不停。


    蘇晏騰出一隻手來,從懷裏掏了塊錦帕扔給他。


    蘇璃接過,大喜,「九叔的意思是讓我把這個送給她當定情信物?」


    「不。」蘇晏緩緩道:「如果被拒絕了,這東西能用來擦擦淚安慰自己。」


    蘇璃臉一黑,還沒說點什麽,蘇晏早就策馬朝著宣國公府疾馳而去了。


    素來曉得九叔說話能毒死人,蘇璃隻黑臉片刻就重拾心態,腦海裏想著措辭,一會兒定要在曉曉跟前好好表現才行。


    蘇晏迴到宣國公府,把大雁交給管家就急匆匆去了蘇府。


    榮禧堂正廳。


    見到蘇晏來請安,蘇老太太臉上帶著笑,「老九,靜瑤夫人的病,恢復得如何了?」


    蘇晏麵無情緒,「有勞母親掛心,我娘的病這幾日緩和了些。」


    如果靜瑤夫人沒有這個誥命封號,蘇晏便隻能喚一聲「五姨娘」,可就是因為這個一品誥命的封號,蘇晏整天把「娘」掛在嘴邊,好似那靜瑤夫人才是他嫡母一般,蘇老太太聽得很不是滋味,臉色不由得沉鬱下來。


    上迴讓人在藥材裏動手腳,原本就是打算趁著蘇晏不在,讓靜瑤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如此,不久以後她就能名正言順地把蘇晏過繼到自己名下來,可誰能料到曲氏那小騷蹄子命這樣大,竟留了一口氣等著蘇晏迴來,現在可倒好,不但死不了,還越活越滋潤,看那樣子,怕是不久後就能大好了。


    撇去眼底的戾氣,蘇老太太道:「你也別怪我這個做嫡母的心狠,不肯向宮裏申請太醫來給她看,實在是你母親的那個病難以啟齒,若是讓太醫來瞧了,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蘇晏冷冷一笑,「醫者仁心,對待病患素來一視同仁,隻有心虛的人才會把病痛看作恥辱,母親覺得,此話有理麽?


    我娘是聖上親封的靜瑤夫人,母親卻說她名聲不好,難不成母親在懷疑聖上識人不清?」


    蘇老太太麵部一僵。


    蘇晏完全無視她的表情,「數年前,我曾在母親跟前請求把我娘帶到宣國公府養病,母親不準,你當時也沒說明緣由,今天,我再當著大嫂、四嫂和大侄媳的麵,請求母親準許我把我娘帶出蘇府,去宣國公府將養。」


    蘇老太太臉色很難看。


    當年蘇晏提出要求的時候,是單獨對她一個人說的,旁人並不知情,然而今天他卻當著自己的兩位媳婦和孫媳婦再次提出要求。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如若她不答應,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蘇老太太想了想,「老九啊,不是我說你,你那府上連個丫鬟都沒有,你娘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就讓她待在蘇府也沒什麽不好,你要是想她了,就常過來看看。」


    不給蘇晏說話的機會,蘇老太太接著道:「你一出征,動輒就是半年多一兩年的,你娘一個人待在宣國公府,我們也照看不了她,萬一出了點什麽事,你讓我如何同你父親交代?你也看到了,你父親最寵的就是你娘,他要是知道由於我這個當家人的疏忽而導致靜瑤夫人有個三長兩短,怕是會一口氣提不上來,你父親若是不好了,你在外頭打仗也不得安心不是?」


    這是打算拿老太爺來作為道德的利刃威壓他?


    蘇晏唇角一勾,抬起頭來,「前兩天,我入宮去求情,聖上已經允準我把我娘帶迴宣國公府,當然,我也知道母親關心我娘的身體,所以才想把她留在蘇府貼身照顧,母親若實在捨不得我娘,可以把你剛才的話拿去皇上跟前說,我相信皇上一定會被你打動的。」


    什麽!


    蘇老太太心底怒意洶湧。


    蘇晏竟然事先就已經向皇上求情要把靜瑤夫人帶出去?


    那他剛才是特地來打臉的?


    小孫氏看了看老太太陰沉無比的臉色,覺著不對勁了,馬上笑著站出來勸說,「九叔言重了,老祖宗的確是心疼靜瑤夫人,擔心她搬過去諸多不適應會加重病情才會有此一說,實際上,老祖宗是最心善的,素來見不得骨肉分離,九叔對靜瑤夫人的拳拳之心,老祖宗都看在眼睛裏呢,隻是一直沒機會跟九叔您說。


    老祖宗的意思是這樣的,您還沒成家,府上沒個當家人照管著,若是這個時候把靜瑤夫人接過去,萬一九叔出征了,下人們偷懶耍滑怠慢了靜瑤夫人,這就是天大的罪過了,不僅老祖宗會痛心疾首,就連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也不忍心看到靜瑤夫人不好不是?」


    既替蘇老太太圓了場表明老太太的大慈大悲菩薩心腸,又體貼了蘇晏出征時不得空照看靜瑤夫人的難處。


    如此圓滑的話,乍一聽,兩邊都不得罪人,事實上卻是無形中把蘇晏的話堵得死死的。


    言下之意:你不是想把靜瑤夫人接過去麽?有本事先找個敢嫁給你的女人過門再說。


    蘇晏又豈會聽不出來,眉目間一片舒朗清然,不喜不怒地道:「巧了,半個月後我大婚,宣國公府往後都不缺女主人,更不缺能照顧我娘的兒媳。」


    小孫氏所有的表情都石化在臉上,就連蘇老太太、大太太孫氏、玲瓏郡主彭氏三人都怔住了。


    蘇晏已經沒有耐性,「若是沒什麽事,我這就著人收拾東西帶我娘出府了。」


    「你等等!」眼見著蘇晏轉身要走,蘇老太太急忙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麽?大婚?」


    蘇晏靜默不語。


    「對方是誰家姑娘?」蘇老太太臉色古怪。


    蘇晏長這麽大,覬覦他長相的姑娘不少,卻從來沒有誰敢提婚嫁之事,今兒個卻破天荒地聽到他說要大婚,莫非,還真有不怕死的?


    「東陽侯府,雲初微。」


    蘇晏緩緩吐出一句話,再不想多待,直接抬步走出榮禧堂。


    蘇老太太一聽,險些嗤笑出來。


    東陽侯府那個行為粗鄙沒禮教的鄉下傻姑娘?


    她就說嘛,憑蘇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命格,怎麽可能找得到稱心如意的?娶那個女人,是看中了對方傻不拉幾不懂何為「四柱純陽必克妻」的意思吧?


    玲瓏郡主當即皺了眉。


    合著雲初微沒當成她兒媳,搖身一變成了她弟媳?


    這轉變,怎麽想怎麽別扭。


    「母親。」玲瓏郡主看向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手一抬,「別說了,我看這兩個人,般配得很!」


    一個軟懦草包,一個命硬克妻,不是天造地設是什麽?


    最重要的是,雲初微這種懦弱的性格容易掌控,一旦蘇晏出征,宣國公府那頭,還不是她這個嫡母說什麽就是什麽。


    ------題外話------


    這兩天為了趕二更攢了一堆堆瞌睡,衣衣得盡快調整迴來,所以從明天起就木有二更啦,畢竟每天兩萬這種事,很難堅持下來。


    嗚嗚嗚,看在九爺終於得逞的份上,小仙女們有月票都朝著九爺使勁兒砸吧,沒關係,他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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