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值盛夏。


    驕陽翻過了青陽山。


    村中農戶零星出門,看顧自家田地。


    樸實的男音在村間小道響起“老趙,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


    “自然是昨夜裏蘇家裏出了的怪事!”


    “噓~~~你他娘真是不要命了,要講給別人講去,可別把那祖宗招到我家來”望著眼前沒心沒肺的鄰居,趙二沒由的心虛害怕,不禁低聲嗬斥起來。


    麵露戚戚,不敢讓旁人聽到。


    “老蘇家也是可憐,好端端的家幾年下來散了個精光,就剩那小狗兒和他老叔,這迴隻怕是……”


    “誒~”趙二也是一歎


    原本這蘇家雖不富庶,但也是三代同堂,兒孫美滿。


    不過好景不長,前些年發了兵災,蘇家老大被拿了兵役去了邊關,走後不久家中老爺子也大病而起,隻剩蘇老二和蘇家小子過活。


    鄰裏間都傳言說是蘇老大的兒子是天煞孤星降世,克死了全家老少。


    昨夜又有惡鬼上門,鬧得人心惶惶。


    “莫不是那蘇洛又作怪了,招惹來了這般禍事?”


    原先樸實的男聲此時卻又帶著不合聲線的莫名意味。


    “聽說南邊朝廷興兵平叛,北邊又是異族蠢蠢欲動。妖魔鬼怪層出不窮,攤上這年頭,誰家又好過,有幾人能善終呢”二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已是走遠。


    前麵便是那蘇家老宅。


    誰也不想在這節骨眼觸蘇家的黴頭。


    村中一戶人家裏。


    一個少年緩緩從床上爬起,望著眼前麵容枯槁的男人犯了愁。


    “這剛穿越過來就發了我一個便宜老叔,還是半條命的,投胎這門手藝還真是難學啊”


    少年名叫蘇洛。


    前夜裏通宵加班直至深夜,一時喘不上來氣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就到了這間老屋。


    蘇洛用力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清醒,但還感覺頭昏腦脹。


    憑空多出十多年的記憶不是那麽好消化的


    “蘇家,蘇老二,小名小狗兒?這取名技術真是一言難盡”


    吐槽了一番,又覺得腦中渾渾噩噩,不覺便扶著桌子沉沉睡去。


    ——


    金烏輪轉,日近西山


    蘇洛再醒來已時近黃昏。


    雙手無力的支撐著床板試圖從床上爬起。


    可將將起身就感覺手腳發麻,眼冒金星。


    依著牆緩了好一陣才恢複知覺。


    晃了晃腦袋。


    隻感覺腹中饑渴難耐。


    本能般的拖著虛弱的身體往屋外走去。


    蘇家不大,裏外不過三間瓦房,兩口人,幾隻畜生罷了。


    幾步便行至了一間屋前。


    這裏正是蘇洛平時生火做飯的夥房。


    邁著左右搖擺的步子艱難的挪進自家後廚,徑直向水缸走去。


    看著水缸中這陌生而又熟悉的麵孔。麵頰清瘦,有種營養不良的感覺,稍顯稚嫩也還算眉清目秀,隻是一雙疲乏深邃的雙眸怎麽也不像是少年人。


    顧不上多想。


    熟練的取瓢,舀水,連喝三瓢才少感暢快。


    “唿~~~”


    扶著缸沿吐出一口濁氣,不假他想,又在夥房裏翻找起來。


    此刻的他隻想填飽肚子。


    穿不穿越什麽的,可不是一個饑腸轆轆的人有力氣想的。


    解決了一番口腹之急,蘇洛終於得了空閑開始思考目前的處境。


    大乾天朝,都天府青陽村。


    自家姓蘇,當下隻剩自己和還在床上的叔父


    原身父親十幾年前出了青陽山前去府城販賣山貨,半路上讓官府拿了兵役,再後來就沒了消息,八成是迴不來了。


    母親苦等無果改嫁他人。


    爺爺進山采藥,撞了邪祟,迴來後大病一場也撒手人寰。


    “還真像是個天煞孤星”蘇洛暗自吐槽。


    捏了捏自己酸軟的雙腿,蘇洛掙紮著站起了身子。


    硬頂著疲乏的倦意,蘇洛再度邁進了屋裏。


    乍一進屋,一股刺鼻的氣味直衝後腦。


    剛醒來時沒有察覺,出門透了一會氣再迴來隻感覺刺鼻難耐。


    顧不上這芬芳香味,蘇洛徑直走向了床上麵容枯槁的男人。


    “怎麽說也是我這身體的叔父,沒人管我們爺倆,我卻是不能坐視你昏迷不顧”


    坐近床沿。


    望著自家叔父一股戚戚之感傳來。


    這叔父也是命苦,辛苦十數年下來,就為了能把自己養活大。


    說是叔父,但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


    對原身來說遠不是叔父二字能形容的。


    蘇洛無言,默默取來清水往倒黴叔父嘴邊送去。


    他也昏迷了一天一夜。


    還是個16歲的少年,為倒黴叔父擦拭清理了一番後便也直喘粗氣。


    自顧自的坐在叔父身側,不禁悲從心起。


    又是原身的記憶作怪了。


    “前夜,到底發生了什麽”蘇洛黜眉深思。


    平緩好情緒,陷入迴想。


    敲門,對了,記憶中半夜有人來敲過門。


    叔父支喚原身前去應門,問問是誰,原身站在門前喊了半天門外卻不見應答。原身害怕,唿喊叔父過來。


    叔父提刀前來。


    大聲嗬斥。


    可敲門聲卻是更急了


    “鐺—鐺鐺—鐺鐺鐺”


    一陣敲門聲後蘇洛叔侄害怕,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原身的記憶中這個世界有不少妖魔故事流傳。


    二人害怕是撞了什麽詭異之物。


    原身更是個沒什麽見識的農家少年。當下慌了神,腦海中一片空白。


    再之後是一聲怪音襲入腦海。


    似動物哀嚎,又像是鐵器嘶鳴。


    緊接著原身便沒了知覺。


    醒來時我就替代了原身。


    蘇洛覺著古怪,卻又說不上來緣由。


    自己接受了十多年的現代教育,唯物觀念早已是根深蒂固,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可眼下這莫名的的記憶讓蘇洛又不得不向著這方麵想。


    “也罷,眼下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先看看我這倒黴叔父吧”蘇洛自語。


    前世雖然是個社畜,但也懂得一些基本醫學常識。


    探了探倒黴叔父的鼻息。


    扒開眼珠望了望。


    氣息平穩,心率正常,看上去更像是在沉睡。


    正束手無策時。


    蘇洛緩緩抬過叔父右臂,將手搭載了其手腕上。


    “隻能試試探脈了,若是能知道倒黴叔父目前的身體情況,也好過~~”


    正說著,蘇洛眼前一陣幽光炸現,無窮光輝球體向蘇洛眼中匯聚,慢慢又凝成一縷細芒直刺倒黴叔父而去。


    隨著這莫名光影射向倒黴叔父,一段信息出現在蘇洛腦海。


    【蘇虎】


    *歲32


    *位屬人族。


    *大乾都天府青陽村鄉民,身體虛弱,鬼伴房作祟。


    *命犯天煞,善於木藝。


    *幼年時村中遭流寇過境,隨父母逃難遷至青陽村。後父母兄長俱亡,於青陽村四處做活償還債務,撫養子侄。


    *蘇虎終日勞累,本就神虛體弱、外強中幹。昨夜遇異衝體,魔音貫耳,被施以邪術鬼伴房,神遊幻夢而不知,終其一生而不寤,於怨靈所紛擾,為血魔所惦念,若沉於夢,則化為異久久而不散。


    *被不知名存在神念所標記。


    …


    !!!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我是出錯覺了嗎”


    驚喜,疑惑,古怪。不同的表情同時出現在蘇洛的臉上。


    懷著莫名的神情,再次伸出手探向倒黴叔父。


    又是一段信息出現在腦海。


    【蘇虎】


    *歲32


    *位屬人族。


    *大乾都天府青陽村鄉民,身體虛弱,鬼伴房作祟。


    *命犯天煞,善於木藝。


    *幼年時村中遭流寇過境,......


    ...


    鬼魅的信息再度無端出現在蘇洛腦海中。


    和原身記憶中的倒黴叔父基本一致。


    心中有了猜想,但仍是有點不可置信。


    嘴中喘著粗氣,蘇洛又將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腕,心中默想“這具身體的信息”


    一股信息無中生有般出現在自己腦海中。


    【蘇洛】


    *歲16


    *位屬人族


    *大乾都天府青陽村鄉民,虛弱。


    *神魂強韌,經脈通暢。


    *昨夜遇邪魅衝體,氣虛體弱,極度亢奮中。


    *信奉自由、平等........


    *被不知名存在神念所標記。


    ......


    夭壽了!


    一時間蘇洛目瞪口呆,不敢發出動靜。


    “這就是我穿越所帶的金手指了,能看到人的信息嗎”蘇洛心中驚雷四起。


    如果真是這樣的能力,就算是當個赤腳醫生怕也能混成一代神醫。


    雙手揉搓著自己發愣的臉龐。那不可置信的神情才漸漸消退。


    “若是物呢?”


    順勢看向了從夥房拿來的水瓢,又是一段莫名的信息沒來由的出現在腦海中。


    【瓢】


    *青陽村田中葫蘆藤所結,劣等餐具無甚價值。


    ......


    。。。。。。這~~~描述雖然簡陋,但重點不在於這。尋常物品也能閱讀出信息。


    這下不用當赤腳醫生了,潘家園裏有我在,誰人還敢稱王,哪個又敢稱霸。


    擺了擺腦袋,蘇洛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突如其來的驚喜。


    ......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試圖平複著躁動的心緒。


    幾番驗證下來,蘇洛已經不懷疑自己是腦子秀逗出現了妄想。


    能夠閱讀出信息,這掛開得也太大了。


    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彷佛唾手可得,前世沒享受過的這次他全都要。


    非但如此。


    原身隻是個十六歲的毛頭小子,這輩子沒出過青陽山。


    但十多年的歲月中鬼怪誌異,妖魔作祟這類記憶層出不窮。


    結合剛才閱讀出來的信息,經脈、神魂、邪魅。


    一個個都是傳說、古籍中的詞匯。


    心中暗暗有了判斷“這個世界恐怕並不是簡單的農耕社會。”


    “既然有妖魔那大概率存在神仙道法這樣的超然存在,否則僅憑凡人朝廷怎麽鎮壓處理這些鬼怪妖魔”


    蘇洛有些略帶驚恐的想到。


    可又激動的戰栗,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十六年的村夫生活,前世的社畜人生。蘇洛早就厭煩了這種日子,一條嶄新的道路彷佛在向他招手。


    迴味了有一會,才漸漸平複,壓製住胸口的澎湃從幻想中掙出。


    眼下這倒黴叔父還躺著呢,尋仙訪道拜師學藝也不是一朝一夕急得來的。


    先是看能不能救活這倒黴叔父。


    ……


    “鬼伴房?”


    迴過神來的蘇洛這時才發現不對勁,琢磨起剛才探查叔父的信息所出現的詞匯。


    “竟不是昏迷而是染了邪祟!”蘇洛暗自心驚。


    再聯係原身的記憶,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努力的翻查著原身的記憶,妄圖從中窺查出一點線索。


    可前身就是個毛頭小子,除了撒尿和泥就是耕地做飯,哪知道鬼伴房是個什麽玩意。


    蘇洛突然意識到,若自己不是做夢的話,好像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態當中。


    深唿吸一番,拋去妄念,試圖讓自己保持鎮定。


    記憶的感性讓蘇洛不能丟下養育自己十多年叔父於不顧。


    “當下已經知道了倒黴叔父症結所在”


    “要是能知道這‘鬼伴房’到底是什麽東西,說不定還能找到方法救活倒黴叔父”蘇洛盯著蘇虎心中想到。


    突然一陣幽光又自眼眸升起。


    【鬼伴房】


    *詛咒、毒物


    *於夢中所施,中毒者仿若如夢入魘自如無所知,在夢中仍照常起居。如有所想,夢中必有所成,若是沉淪於此,必將墮落與夢中怨靈作伴,永無脫身之法。


    *鬼伴房以化夢草所製,借草木精靈墮落怨念所施,藥石無醫,唯取修士、靈物汙染異化的部位碾成粉末服下對衝,亦可以精純法力強行度之拔除。


    *小小藥兒郎,剝皮拆骨去黃粱。度了千災百般劫,難避人心鬼蜮創。身死道消氣不散,化作夢魘伴心房。


    …


    一陣冷哼聲從蘇洛嘴中傳出,隻見蘇洛捂著雙眼,用力的揉搓著。


    古怪的腫脹感伴隨著奇怪詛咒“鬼伴房”的信息出現。


    待緩了好一陣,才慢慢睜開雙眼。


    不暇他想,怪異感覺過去後又如同常人一般。


    沒什麽痛感,隻是酸澀腫脹,像是熬了一夜從網吧出來一樣。


    後背和著窺秘帶來的涼意,蘇洛思慮起剛才的信息。


    詛咒、怨靈。


    腦海中滿是不可思議。“蘇虎這平頭百姓為何會被人下詛咒”


    等等。


    蘇洛仿佛抓住了什麽要點。


    再度翻閱倒黴叔父和自己的信息,“被不知名存在神念所標記”


    被詛咒、被標記。


    蘇洛有些驚恐,莫不是真被鬼惦記上了?


    背脊的冷汗泉湧般直流,先前發現自身奇藝能力的喜悅被衝了個稀碎。


    蘇洛此時隻感覺寂靜的黃昏滿是躁動。


    緊閉的門仿佛在不停晃動,單薄的窗紙都似有鬼影飄動。


    深深地咽了下口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剛才得來的信息。


    “中毒者仿若如夢入魘,如果沉淪則將永無脫身之法。”


    人在極端恐懼下總會尋求同類。


    看向床上的叔父,那副樣子蘇洛見過,刨去幹澀虛浮的麵容,神色與往日裏這叔父喝完二斤酒睡下後一般無二。


    “既然倒黴叔父被下了詛咒,還被厲鬼標記,為什麽我身上的信息中隻有標記一項?”


    驚魂未定的蘇洛陷入深深的不解。


    自己已經不是原本的少年郎,原身說不定已經沉淪化作了怨靈,或者說我取代了原身,但卻沒有繼承詛咒。


    “這信息中睡夢裏若是沉淪了就會變為怨靈。”


    難不成這鬼是在製造同類,一個離奇的猜想浮現在蘇洛腦海。


    倒吸一口涼氣,似是被這詭異的想法驚到了。


    “但那厲鬼應當不在附近,若是再其眼皮子底下何必要標記呢。”


    稍稍鬆了口氣,雖說是自己的猜想,但可能性極大。


    看了看紙窗外昏暗的天色,蘇洛靜了靜心,側身躺下。


    耐心思索起剛才得到的信息。


    化夢草?


    這化夢草蘇洛也曾聽說過,青陽山中就有產出,有助眠安神的功效,是一種頗為稀罕的藥材。


    可從未聽過化夢草才也能製毒。


    不過是藥三分毒,倒也勉強能理解。


    還有這汙染的血肉,隻聽名字就讓人聯想到些奇怪的東西。


    隻有法力一說,蘇洛勉強能猜出來是什麽。


    “需要修士血肉或者動用法力才能解毒,果然涉嫌怪異的東西隻有同樣超凡才能治。”


    “隻要尋到修士就有機會救得了倒黴叔父。”


    蘇洛神情篤定。


    “有閱讀信息的能力在,有修士妖怪路過我便可以發現。”


    救是必須要救的,何況這也是自己接觸這世界不同尋常力量的一個途徑。


    莫名其妙被鬼物襲擊,莫名其妙穿越,又莫名其妙能閱讀人的信息。


    這一天的變故超出了蘇洛的理解範疇。


    跑肯定是要跑的,但肯定不是現在。


    這大半夜的鬼知道宅外是什麽情況,更何況自己的信息上還打著勞什子標記。


    誰知道是不是隻有自家這兩個倒黴蛋。


    若是整個村都糟了妖物毒手,這黑燈瞎火的憑自己這餓了兩天的腳力隻怕也跑不遠。


    要是被鬼怪發現自己睡了的男人跑了豈能甘心?


    還不如就地裝睡,躺平裝死,留待天明再探查探查情況,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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