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船往前行,岸上送行的人影漸漸變小、變淡,直至不見……


    五瓦大船上,小書僮玉墨眉飛色舞,開心得快要笑出聲了,自打跟著李天涯以來,這是第一次出遠門,還坐了這樣漂亮的大船。


    這次隻有他陪著公子,小和尚和謝雲兮等人都羨慕得不得了。


    杭州府啊,是出了名的繁華,肯定很好玩。


    兩岸風景看得他目不暇接,不停感歎驚叫,準備以後迴去向幾個小夥伴好好的炫耀一番。剛才小杏兒也在與他竊竊私語,叮囑他看管好少爺,不要亂來,還有別帶少爺去煙花之地,如有情況,必須迴去報告……


    一路無話,李天涯已不需要溫習功課了,三個多月來,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憑他的記憶力,已經把所有範文資料都牢牢記住,如無意外,他有信心考中。他現在擔心就是粗心大意,例如寫錯格式,本朝忌諱等。這些才是防不勝防的,這些錯漏都足以致鄉考功敗垂成,十年寒窗苦讀廢於一旦。至於毛筆字,他本來這個身體就有顏體底子,基本功紮實,經過一番苦練,顏筋柳骨,已經中規中矩頗其神韻,看去也賞心悅目。


    這次小狐狸胡青霞也表示要跟著他來,私下央求了幾次。隻是李天涯想到金陵這些人中,隻有胡青霞與韋天仇有修為,陳圓圓和及第樓,沒有胡青霞看護恐怕不行,擔心出漏子,韋天仇一個人也應付不來。


    主要是胡青霞外形太過惹眼,不管走到哪都惹人注目。


    蘇蓉的五明瓦白篷船如陸上居室,布置得文雅舒適。現在他徹徹放鬆,聽著艙外汩汩水流,心裏密誦靜心經,慢慢地心靜如水。


    沒多久,五瓦船入了大運河,似緩實快,快速前進。艙窗外的風景如畫掠過心裏,目不暇接。


    廿十八日,五瓦船到了杭州河道,在運河轉折處,開始緩緩行駛。慢慢地,河道烏蓬船白蓬船漸多,都是各地來趕考的秀才。密密麻麻,幾無泊舟之位。


    這次出行,蘇蓉把跟隨她的幾個老仆都派了出來,負責五瓦船的是老宋夫婦,老宋四十多歲,是蘇蓉出行的主管,其妻子一手好廚藝,兩夫婦一內一外,忠心耿耿。上次從紹興到金陵,也是他夫婦隨行。


    李天涯見五瓦船轉折不便,便早早叫老宋找河灣泊船。泊舟處距離杭州貢院隻有兩裏路,離學道衙門約有四、五裏水路。


    他早跟張岱、寧采臣約定在此處會合,然後一起去學道衙門報名。


    浙江道十一府的教授、教諭都來了,紹興府學教授和八縣教諭自然也齊聚學道衙門,考生名單已送呈上學道,考生現在來學道衙門算是報到。


    必須在八月初三日前報到,否則不會安排號舍和準備考卷。鄉試代考的事尚未聽聞,畢竟赴考的都是生員,在本地也算是知名人物,請人代考不好遮掩,也沒有哪個八股高手會笨到自己不考卻代人來考。當然,點名認人也是要的,這是各府縣教授、教諭的職責,若出了差錯,唯教授、教諭是問。


    時間還早,還有幾天時間,也不著急。


    李天涯上了河岸,坐上好幾天船,上來隨處散散步,領略一下杭州府的風物。自唐代以來,杭州就以繁華著稱,明代中後期杭州的繁華程度超過南宋,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不是蓋的。


    杭州府轄錢塘、仁和、餘杭、臨安、於潛、昌化、富陽、新登、鹽官九縣。


    現在是黃昏,古色古香的街上處處各有茶坊、酒肆、麵店、果子、彩帛、絨線、香燭、油醬、食米、下飯、魚、肉、鯗、臘等食肆商鋪。


    山清水秀,繁華形勝。


    李天涯迴頭朝船上玉墨道:“走,我帶你去逛逛,去吃香的喝辣的,要不要去?”


    玉墨大喜,連蹦帶跳的跑下岸,差點摔倒。


    跟船上老宋夫婦說了一聲,倆人走上了杭州街頭。


    一路行來,碰到的都是讀書人,一個個秀才裝扮,想必都是來參加鄉考的。耳邊書聲琅琅,之乎者也之聲盈耳,倒也別有趣味。


    也難怪,杭州號稱天堂,美景數不勝數,西湖,斷橋,煙雨江南,美景美食美人……都是文人才子筆下永恆的主題。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如明珠般美麗的西湖呈現眼前,美不勝收。


    李天涯津津有味品味著這古色古香的人間天堂、曾經的南宋首都——臨安。


    街道兩邊琳琅滿目的小吃,烹火腿、酒糟虷、燒鹿肉、燎肚子、帶凍薑醋魚、生爨牛、花珍珠、烹虎肉、炙泥鰍、酢腐、水母匯、油煎雞、炙鴨……香味撲鼻。酒肆夥計高一聲低一聲,比賽般的吆喝:“來過嚐過,不要錯過哦……”


    香味撲鼻,惹得行人垂涎欲滴。


    見李天涯隻顧左看右看,玉墨吞了吞口水,忍不住的道:“少爺,少爺……”


    “醉西湖,好名字!就這一間。”李天涯哈哈一笑,正好走到一家叫“醉西湖”的飯店,於是抬步就上。


    夥計吆喝了半天,終於看到有客人進店,頓時大喜:“客官請上二樓,”又朝裏麵吆喝:“兩位大爺咯,樓上……”玉墨高興了,有史以來有人叫他大爺啦,於是他學著李天涯,挺胸昂首,慢吞吞的往樓上走。


    李天涯在一個靠窗桌子坐了,叫玉墨就座,叫了酒樓夥計,推薦一下有什麽好菜。


    “好叻!”夥計先給他們上了兩杯嫋嫋生煙的西湖龍井。


    “哈,公子看來不是本地人,你問我馬小雲可是問對人啦。”那叫馬小雲的夥計瘦小精伶,年紀輕輕,甚為饒舌,見問便娓娓介紹起來:“咱家招牌菜西湖醋魚,可是這方圓十裏最好的,沒有第二家,這您老是必點的,不點就不算到過杭州。還有咱家的西湖春酒,您老喝酒不?……喝,那不就得了,就是不喝酒也要嚐試,何況您老喝酒的,還有宋嫂魚羹、叫花雞,這方圓數咱家做得最地道……”馬小雲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


    李天涯哭笑不得,最後還是玉墨聽得不耐煩,喝止了他。


    主仆倆人點了一桌子菜。宋嫂魚羹,西湖醋魚,東坡肉,醬鴨,小籠包等。


    正吃間,這時有個白衣的小夥子跑了上來,叫道:“給我一份西湖醋魚,我要帶走。”


    樓上馬小雲一愣道,待看清那小夥子模樣,斥道:“許漢文,又是你呀,三天兩頭來搗亂。”


    那小夥子長得臉目清秀,聞言脹紅了臉叫道:“你狗眼看人低,怎麽就知我來搗亂?”


    馬小雲道:“好,你不是來搗亂,你上個月來問過好幾次,都是隻問不買,不是搗亂是什麽?你有錢嗎?”


    說著把手掌伸到那小夥子麵前:“一銀子,先給錢,我立刻叫師傅給你做。”


    那小夥子一聽,手伸進兜裏拔不出來,怔道:“啊?不是五十文嗎?怎麽一下就這麽貴了。”


    “一兩是啥時候的價,現在是什麽時候?就知道你沒錢,窮小子!”馬小雲拉長了臉道。


    這時,酒樓客人議論紛紛,兩人爭吵,李天涯饒有興趣,諮問旁邊一位獨酌的老者。


    原來這小夥子叫許仙,家有姐弟倆人,他家窮,姐弟相依為命,許仙上月剛進去一家藥店當夥計,今天姐姐生日,他想買一條西湖醋魚給姐姐過生日。


    許仙!哈哈,原來這小夥子就是許仙,李天涯恍然,這麽說,白素貞姐妹應該也在了。不過,端午節已經過了,難道他還沒碰到她們兩姐妹?


    許仙臉紅耳赤,很為尷尬,他姐姐喜歡吃這家店的這道醋魚,隻是平日舍不得吃,今日他專門預支了工錢來買魚,本來他來問過價錢,沒想就一個月功夫,漲了一倍。


    原來三年一次的杭州府鄉試,各縣來杭州的書生雲集,有的早幾個月便來杭州租宅子,一邊讀書,一邊賞玩。見此,青樓女子也多了起來。讀書人裏也不乏有諸多一擲千金的金主。像張岱就是這樣,他與同窗趙介臣、陳洪綬、顏敘伯、卓明月及胞弟平子五人一同住在杭州岣嶁山房,一邊讀書備考,一邊賞玩西湖。


    杭州的酒肆見機便座地起價,漲了足足一倍有餘。


    許仙無奈,正想下樓。隻聽一人道:“夥計,給他一份西湖醋魚,賬算我的。”許仙抬頭一看,是年紀和他差不多的一位年輕秀才,笑眯眯的看著他,這人正是李天涯。


    李天涯聽了老丈說話,忍不住想起與小嬋相依為命的日子,又知他就是傳說中的許仙,自然要結個善緣。


    “拜見兄台,請問公子尊姓大名?”許仙忙過來表示感謝。


    李天涯笑道:“此許小事,不足掛耳,你快迴去吧。”現在這點錢在李天涯確實不值一提。許仙欲待推卻,後見李天涯其意甚誠,便道了謝走了。


    李天涯忖道,原來他就是許仙,不知現在劇情會怎麽樣?法海還會和原來一樣來這邊阻撓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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