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說著,眼光捉狹,故意上上下下打量謝雲兮,就像一隻大灰狼在望著一隻小白兔。


    李天涯還沒開口。


    “不讓,不讓!”謝雲兮急急道,小妮子看不出柳如是是女漢子,擔心李天涯真的把她讓給柳如是。


    柳如是又是一種大笑:“嗬嗬,好玩,好玩。”


    謝雲兮哪曾見過這種陣仗,頓時臉若紅霞,羞不可仰。


    李天涯哭笑不得,笑道:“你就別捉弄她了,小雲,你把飯菜送這裏,多備菜肴,我和河東君在這裏吃吧。”


    “是。”謝雲兮頓時如逃命般下樓去了。


    柳如是坐了下來,笑意未消,“子楚,這俏丫頭靈氣十足,你從哪裏找來的。”


    李天涯道:“也是無心之舉,撿迴來的……”跟著,把遇謝雲兮的經過說了一遍。


    柳如是歎道:“方今朝廷被閹黨把持,朝綱腐敗,誌士良人無出頭之日,餓殍遍野,真是令人氣煞。”


    魏忠賢專政,今年正是氣焰鼎盛之時,明熹宗朱由校迷戀木匠活計,他曾親自在庭院中造了一座袖珍的小宮殿,形式仿乾清宮,高不過三四尺,卻曲折微妙,巧奪天工。在李天涯看來,這就相當於一個小孩子迷戀遊戲,可以通宵達旦玩個不休,已無心管政事。


    而魏忠賢總是乘他木工做得全神貫注時,故意挑選一些重要的奏章去請他批閱,朱由校隨口說:“朕已悉矣,汝輩好為之。”


    如此朝中大事均為魏忠賢一黨專政,恩寵備至,權勢滔天。從幹政,到南太宰等官職的任命,甚至包括皇後流產等事皆由魏忠賢主宰。天下讀書人如想出頭,必出其門,就連袁崇煥對他都溜須拍馬。現在的袁崇煥也是魏忠賢一黨,他進士出身,認魏忠賢為幹爹,曾請奏為魏忠賢建立生祠。袁崇煥依附魏忠賢後,被提拔為遼東巡撫,得魏忠賢的支持,遼東事務才得以由他全權管理。


    魏忠賢及其黨羽專權擅政,對素稱忠義的東林黨人大肆打壓,因此它這段時間被人們視為明朝最黑暗的時期。


    今日在媚香樓,魏忠賢屬下“五彪”之首田爾耕等人氣焰囂張跋扈,視他人如無物,所到之地,肆無忌憚。其平時的兇橫惡劣,可見一斑。


    也無怪柳如是感歎,李天涯知道明年秋天,明熹宗朱由校駕崩,才是魏忠賢一黨崩潰離析之時,現在也不忙說,就算說出來也沒人相信,因為朱由校今年才22歲。


    柳如是憤憤不平的模樣,胸口起伏,膚若塗脂,煞是動人。李天涯歪在窗邊太師椅上,一邊是秦淮河的黃昏夕陽,一邊是佳人薄怒,美不勝收啊。他飽覽美色,良久方伸了個懶腰,笑道:“河東君,稍安勿躁,朝政自有他人管,範文正公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似我等身處江湖之遠,管那麽多幹什麽?想管也無從管起啊。”


    柳如是聞言,驀然眉梢上揚,轉首盯著李天涯道:“子楚此話怎講?”


    李天涯暗笑,臉上依然一本正經的說:“唔,還是王京說的不錯,我輩方當青春年華,須及時行樂,享受生活嘛……來來來,請喝茶。”


    李天涯邊說邊泡茶,他泡茶手法駕輕就熟,不多時,茶香四溢。


    “李子楚……你當真這麽想?”柳如是道。


    李天涯呷了口茶,瞪大眼不解道:“當然,河東君方才不是正勸我及時行樂、莫負時光嗎?如今我從善如流,遵循教導,河東君何故如此驚訝?”


    柳如是氣道:“你你……好,好!”驀地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兩步,突然遲疑片刻,又停了下來。


    她心神電轉,轉迴來又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兩頰泛霞,恨恨道:“好你個李子楚,你竟敢戲弄我?”


    李天涯笑道:“難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方才可不是如此這般?我是以此之道還施彼身,咱們哥倆是彼此彼此。”剛才柳如是一直勸他及時行樂,娶了楚盈兒,口氣皮裏陽秋,李天涯氣唿唿上樓時,已想明白是柳如是故意捉弄他,於是剛才也照樣來了這麽一出。


    柳如是笑道:“沒料到堂堂李大才子是這樣睚眥必報的呢,小女子今兒可算大開眼界了。”


    李天涯笑道:“你是小女子嗎?我看你比十個男人還厲害,其實,我是以德報怨呢……”


    柳如是道:“蒙子楚兄誇獎,奴家愧不敢當。隻是,你說是以德報怨,小女子卻是不解,你對小女子有何德呢?”說著望著李天涯。


    兩人這樣拌嘴抬杠,都覺得很是快活。


    李天涯慢吞吞道:“當然有,可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君子講究投桃報李,飲水思源,河東君,你手中端著的茶……就是我剛喝過的……”


    話沒說完,柳如是頓時臉如火燒,她剛才沒注意,拿了李天涯喝過的杯子。不過她轉眼間恢複從容,站了起來,打開折扇輕挽幾下。低聲道:“哼哼,你定是故意的,你……幹嘛不提醒我……”說著,她似乎覺得這話說得毫無道理,兩人同杯,想想此舉的親昵纏綿之意,不由魂為之銷,一抹緋紅又從她如白玉般的雙頰暈開。


    這時,樓梯腳步響,玉墨與艾迪提了食盒上來,卻不見謝雲兮。


    “河東君,你吃酒嗎?”李天涯不想柳如是太尷尬,於是引開話題。


    已是戌時二刻,昏黃的燭光搖曳,窗邊角幾樅墨蘭含苞欲放,香氣四溢,浮雲樓氣候適宜,秦淮河畔,絲竹管弦縹緲,確實令人浮想翩翩。


    如此良宵美景,怎可沒酒?


    柳如是與李天涯相視而笑,心意相通。正想叫玉墨去取酒,卻聽樓梯冒上一個小腦袋,卻是謝雲兮:“公子,咱們的酒喝完啦。”


    這些天李天涯與燕赤霞經常在一起喝酒,早就喝完了。


    李天涯奇道:“你這小丫頭,怎麽不上來?縮頭縮腦幹什麽,你們都沒吃飯吧?過來一起吃。”


    “哎”謝雲兮這才走了上來,瞅了柳如是一眼,又低下了頭,原來她有點怕柳如是。


    柳如是忍不住又是一笑。


    李天涯哈哈一笑,叫道:“最近都沒在家吃飯,我們熱鬧熱鬧,如此美好的夜晚,怎能沒酒?玉墨……”剛要叫玉墨去買酒。


    “說得好!人生幾何,對酒當歌,怎能沒酒?哈哈,好酒來了!”隨著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隻見燕赤霞從窗口飄然而入,後麵跟著喬姐,燕赤霞雙手各提著一個半人高的壇子。


    “燕大哥!”李天涯又驚又喜。


    燕赤霞把手上兩個壇子放下,壇子黝黑黝黑的,表麵陳舊斑駁,他笑道:“兄弟,好造化!好口福啊,你可認識這是啥子酒嗎?”


    眼見柳如是臉露驚訝,李天涯給他們作了引見。


    末了道:“河東君,燕大哥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位豪傑,俠腸傲骨,乃當世一等一的奇男子!”


    柳如是見燕赤霞氣宇軒昂,喬姐豔色逼人,又聽李天涯說就是那晚劫周順昌的那位江湖豪傑,不由也很激動。


    於是起身上前作揖,朗聲道:“小生河東君,見過燕大俠。”


    燕赤霞哈哈大笑:“哪有那麽多的客套,我們就是喝酒認識的。如不嫌某粗魯,你可叫我一聲大哥。”


    他眯了一下柳如是,嘖嘖稱奇。


    燕赤霞何等眼光,自然看出柳如是是女子身份,但見柳如是英姿颯爽,毫無一般女子的扭捏脂粉氣,不由大對他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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