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青巾儒衫,難掩妖嬈體態,膚如凝脂,美眸斜睨,在修竹叢中,極為勾引人。李天涯心裏一蕩,忙移開目光道:“是,哦,不是,不是,河東君這名字好聽……”


    柳如是又“噗哧”一笑,正容道:“其實,河東獅吼也沒什麽不好,子楚兄不必掛慮,以後可用河東君唿我,我豈是小兒女之流?”李天涯唯唯,正想說話。


    正當這時,杏兒等人剛巧路過,杏兒眼尖,一眼瞥見李天涯兩人,叫道:“哎呦,李公子,原來你在這兒,小姐她們正找你呢。”杏兒聲音又亮又尖,把李天涯及柳如是嚇了一跳,李天涯道:“哦,找我?我們這就過去。”說著和柳如是相視一笑。


    望著兩人走遠,小丫鬟杏兒一臉狐疑,李公子怎麽會和柳姑娘在這裏呢?不行,我得趕緊告訴小姐知道。


    在杏兒的心裏,似乎李天涯以後必須和自家小姐在一起。在瀟竹館時,小姐整天嘮嘮叨叨都是李公子的事,提什麽事都三句不離李相公,上次杏兒還幫忙把小姐一包貴重的東西都給了李公子,似乎,以後李公子就必須是小姐的人了,怎麽能和其他女郎一起呢?杏兒尋思。


    且不說杏兒的一肚子心思。


    這邊李天涯和柳如是一道迴到修心亭,眾人都在座。眼見兩人連襟而來,蘇蓉目光一閃,王京笑道:“怪道李子楚去了這麽久,原來你們是找個無人的地方私會……”李天涯擔心王京口無遮攔,說出難聽的話來,眾人麵前,終究不好看,忙喝道:“王複之,休要胡說,我剛才來客,迴來時剛巧碰到柳姑娘。”


    話說出口,李天涯覺得奇怪,自己何必這樣急哄哄的解釋呢?倒像心虛什麽似的。


    反觀柳如是,倒是落落大方,聽了李天涯的話,似笑非笑,也不言語,很瀟灑的在李香君旁邊坐下。


    這時,宋佳道:“子楚兄,你來的正好,剛才侯宗兄在問眾人之誌向呢。”


    有這麽巧?李天涯看了柳如是一眼,柳如是不動聲色,抬眼望著修心亭上空的一片白雲,也不知在想什麽。


    李天涯笑道:“哦,我想先聽聽諸君之誌。”


    於是李香君敘述了一遍。楊龍友的誌向是,丹青妙筆,描盡天下山水。


    史上記載,楊龍山的畫名比詩名更盛,吳梅村作《畫中九友》詩,他是其中之一。


    此時楊龍山的畫與華亭董其昌並駕齊驅,董其昌也評價楊龍友:“楊龍友生於貴竹,獨破天荒,所作台宕等圖,有宋人之骨力去其結,有元人之風韻去其佻,餘訝以為出入巨然、惠崇之間,觀止矣。”


    在畫法上,楊龍山主張師法造化,重視行路、寫生,反對一味摹古,主張多師,打破流派門戶之限。他的藝術思想,成熟於江南,但早在故鄉已經植根。他自號“山子”,意即大山之子,由此可見故鄉對他的深刻影響。


    楊龍友如此誌向,也是恰如其分,與後世所記差不多。


    後世《桃花扇》中還寫到李香君以死相抗田仰時,血濺定情詩扇,後楊龍友將扇麵血痕點染成桃花圖,桃花扇之名由此而來。


    侯朝宗、宋佳、賈敏的誌向都近似:金榜題名,光耀門楣。


    他們都是金陵世家子弟,三人亦彼此交好,有此誌向也毫不出奇。


    陳子龍的誌向是:為國為民,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誌向也是堂堂正正,慷慨激揚,氣魄豪邁。柳如是聽了,迴過身子,睨了陳子龍一眼。


    李天涯知道,這陳子龍是晚明最有民族氣節的一位,也是名氣最盛,不單是因陳子龍與柳如是的愛情故事。


    陳子龍不僅是明末著名烈士與民族英雄,也是明末重要作家,具有多方麵的傑出成就。他的詩歌成就較高,詩風或悲壯蒼涼,充滿民族氣節;或偉麗穠豔,直追齊梁初唐;或合二種風格於一體,形成沉雄瑰麗的獨特風貌,為雲間詩派首席,被公認為明代最後一個大詩人、“明詩殿軍”,並對清代詩歌與詩學產生較大影響。


    陳子龍亦工詞,為婉約詞名家、雲間詞派盟主,被後代眾多著名詞評家譽為“明代第一詞人”。


    現在陳子龍剛二十二歲,去年與湖廣寶慶府邵陽知縣張軌端之女結為夫妻。人物俊秀,意氣風發,方當躊躇滿誌,行立如人中龍鳳。


    李天涯對他很有好感,聽到此處,忍不住擊節道讚道:“好啊,子龍兄,好逸誌啊!”


    陳子龍也對李天涯的才學很為欣賞,聞言笑道:“願聞子楚兄大誌。”


    王京不等李香君說話,笑道:“你們都有大誌,偏偏我是無所謂,我是得過且過,人生須當及時行樂,其他的都不在話下,日日有醇酒佳人就好。”


    他身邊的孫山大聲叫好,搖頭晃腦道:“妙哉,妙哉,王複子此言深得我心。按我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妙哉,此論當為第一……”


    他們兩人一唱一和,洋洋得意,倒像哼哈二將。


    一旁柳如是聽了,皺了皺鼻,意似不屑,忍了半天,見他們互相吹捧,似乎沒完沒了,頓時嬌聲喝道:“你們兩個給我住口!”兩人嚇了一激靈,頓時住口。眾人也是一楞,不知何事惹惱了她,頓時鴉雀無聲。


    但見柳如是起身,走到修心亭中間,輕搖折扇道:“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亂禦侮,應如謝東山運籌卻敵,不可如陶靖節亮節高風。如我身為男子,必當救亡圖存,以身報國!爾輩身為男兒,不思報國為民,卻一心想著醇酒美人,及時行樂,空負男兒軀,寧不愧乎?”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振聾發聵。這嬌俏得像柳枝兒般的女郎忽然大發雌威,柳眉倒豎,那副母老虎模樣,甚是嚇人,登時駭得王京及孫山兩人瞠目結舌、噤若寒蟬,不知何言以對。


    嗬嗬,李天涯不由暗暗好笑,柳如是果然不愧河東君之號,有河東獅吼之威啊。


    “噗哧”一聲,隻聽蘇蓉嬌聲笑道:“嘻嘻,今日河東君嗔目橫眉,聽河居群生納口不敢言,傳揚出去,柳河東君之威名大揚,嘻嘻。”


    此言一出,李香君、陳圓圓等人也格格大笑不已。


    眾人聞言也相顧莞爾。


    柳如是見蘇蓉樂不可支,又盯了旁邊笑容可掬的李天涯一眼。心想,好你個李子楚,適才你也這樣笑過我,你和蘇蓉倒是一唱一和啊,你們兩個狗男……(想想罵他們是“狗男女”終究不雅),你們倆人串謀取笑於我,瞧我不與你們幹休!


    柳如是也不知氣從何來,隻是見李天涯及蘇蓉兩個一唱一和的模樣,就忍不住火氣大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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