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何學海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對李天涯極為賞識,今天見了李天涯那篇文章,一時激動,頓起收門生之念。但又覺得李天涯,鋒芒畢露,不是好事,所以才開始故意敲打了一番。現在一切如他所願,李天涯唯唯諾諾,他自然心情大悅,又問了一下李天涯的家庭情況,知道李天涯尚未婚配,就道:“如有合適人選,為師將為你牽線。”


    李天涯忙道:“學生曾發誓,秋閨未中,不談婚事,還望老師成全。”


    何學海聞言沉吟道:“你有如此誌向,自然是好事,隻是……如果你幾年不能中舉,難道都不談婚事?”確實,中舉可沒那麽容易,有的人終生也就卡在鄉試這道坎上,隻能做一個秀才,莫非就一輩子不娶妻?其實在這時代,像李天涯這年齡,很多已經娶妻生子了,例如王京及寧采臣都是早有妻室。


    何學海本來確是受人所托,想為李天涯拉拉紅線,沒料還沒出口,李天涯就先把話堵死。不過,這事也不急,李天涯有此誌向,何學海也沒有打擊李天涯的道理,於是師生倆又談了一些閑話,吩咐李天涯日後有事可隨時找他,李天涯便退了出來。


    何學海獨自坐著,獨自陷入沉思,他自幼束發受教,學的是聖人之學,講得是神鬼不欺、俯仰無愧。十年寒窗苦讀,隻求報效國家。


    何學海也是東林黨人,隻是他不是核心人物。他是萬曆四十四年丙辰科進士,與阮大铖同科。


    其時明神宗朱翊鈞執政晚年,黨爭長期持續,導致朝政日益腐敗。


    首輔張居正死後,沒有了管束,好像為了報複性似的,明神宗變得既貪財又腐化,為了滿足自已的財欲,他派出多名宦官到處斂財,每天在宮中縱情享樂,後來幹脆就不上朝了,有事就下個旨意,交給手下的大臣來辦。


    何學海進士及第後,神宗皇帝一時興起,還少有的接見了他們,本來何學海書生意氣,滿腔熱血,雄心勃勃,想效法張太嶽,欲使晚明中興。


    幾年前覲見的情節曆曆在目:“微臣百般不會,隻會讀書。唯一片丹心報效朝庭,臣聞故宋,京官必起於州縣。臣亦願為一知縣,為陛下牧民一方,亦早日熟練政務。”


    朱詡鈞溫言勉勵了他們幾句,沒多久,何學海被安排入翰林院,成了從五品學士。


    何學海新科進士,意氣風發,本想銳意進取,沒料到進了翰林院,朝廷黨爭激烈,互相製軋,凡事不講對錯,隻問所屬黨派。幾年間,何學海大失所望,極為厭倦。三年後便自請任金陵主持國子監,以為可以躲避黨爭,落個眼不見為淨。


    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明軍在薩爾滸之戰中被努爾哈赤擊潰,從此明朝在遼東的控製陷於崩潰。


    第二年,明神宗朱翊鈞駕崩,結束了他四十八年的皇帝生涯。


    結果當了三十九年太子的朱常洛即位,朱常洛登基後,迅速展開了大刀闊斧地改革。國庫空虛,朱常洛仍從中擠出銀兩慰勞戍邊的將士。雖說這筆錢不多,卻是萬曆朝從未有過的恩澤。萬曆朝的礦稅飽受詬病,朱常洛上位後立即宣布廢除礦稅,大大減輕了貧苦百姓的負擔,早年被明神宗罷黜的忠臣,朱常洛逐一替他們平反,讓他們官複原職。此外,朱常洛還提拔了一批新的人才,為朝廷增添新鮮血液。


    按何學海看來,明光宗朱常洛若能多活幾年,憑借他的能力和抱負一定能有一番作為,隻可惜造化弄人,命運並沒有給朱常洛機會。


    新君新氣象,隨著朱常洛登基,朝野上下展現出蓬勃的朝氣。


    然而,沒過幾天,公元1620年,大明帝國發生了一件大事,正值壯年的朱常洛便病倒了,僅登基三十天便莫名其妙地死了,這就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紅丸案!


    同年八月,努爾哈赤親征明,由懿路、蒲河二路進,追擊明總兵賀世賢等,抵沈陽北門。


    跟著朱由校16歲即皇帝位為明朝第十五位皇帝明熹宗,建年號天啟。


    朱由校登基後,就封乳母客氏為奉聖夫人,頗為優容。東林黨人擔心客氏幹政,建議按例趕客氏出宮。客氏與魏忠賢狼狽為奸,反擊東林黨人,一時之間,擅權弄政,廠衛橫行。後金威脅日益嚴重,內部宦官幹政愈演愈烈,明朝已是內憂外患,民生凋敝、日薄西山。


    這幾年,魏忠賢串同客氏專權,製造了“乙醜詔獄”“丙寅詔獄”等冤獄,殘酷迫害企圖改良明朝政治的東林黨人。魏忠賢閹黨對東林黨人的迫害不斷激起民變。


    原來大太監王安因為擁立天啟帝有功,一時間在宮中權柄極大。同時,魏忠賢結交客氏,二人對食。客氏喜愛魏忠賢,於是厭倦舊相好魏朝。魏忠賢趁機打敗魏朝,進而陰謀害死王安,成為宮中權力最大的太監,蔭封其兄魏釗為錦衣千戶。三個月後,到年末,魏忠賢居然晉升司禮監秉筆太監,正式進入內廷高層。


    同時,朱由校即位後,令東林黨人主掌內閣、都察院及六部,東林黨勢力較大,眾正盈朝。楊漣、左光鬥、趙南星、高攀龍、孫承宗、袁可立等許多正直之士在朝中擔任重要職務,方從哲等權臣已逐漸被排擠出去,吏製稍顯清明。


    何學海從進士及第到金陵國子監至今近十年來,已算是三朝元老了。他目睹朝廷變遷,皇權頻頻更迭,自然深有感觸。風雨欲來,晚明如一艘千瘡百孔的朦艟巨舫,穿行於風雨中,岌岌可危。


    此時明王朝社會腐敗,而朝廷士大夫隻顧爭權奪勢,其時閹黨魏忠賢開始專權,與東林黨派互相攻訌。


    而黨爭無處不在,金陵也非清淨之地,四大家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賈俊這幾年身處其中,自然知之甚詳。


    李天涯竟然惹了賈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啊,何學海暗暗苦笑。


    現在的何學海,已不複當年的雄心壯誌,慢慢蔭生退隱之意。


    對李天涯這個比他年輕近二十歲的青年學生越是喜愛,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於是不知不覺把自己不能完成的願望,寄於李天涯。


    往事如煙,良久,何學海從迴憶中迴過神來,心想,若李天涯不負所望,我自當不吝送他一程……


    一般來說,門生對座師,無不奉事惟謹。這裏頭除了師生之間的道義,也含蘊了一些功利的因素。因為在封建專製的時代,朋黨政治是一個永遠無法解決的問題。所謂朋黨政治,就是執政者多用私人。鄉黨、同年(即同科進士,類似於後世的同學)、親戚、門生、故舊等等,都屬於私人的範圍。古人薦賢“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的原則,隻是一種理想。


    在實際的操作中,不避仇的很少,不避親的倒是比比皆是。因為這層原因,就不難理解座師在門生心目中的地位,是何其的的顯赫和重要了。


    王京和寧采臣還在外麵等李天涯,不知何祭酒找李天涯何事,待李天涯說明情況,驚訝之餘,不由都替李天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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