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陳聞在安初市男子監獄門口接到了被獄警押送出來的宋哲,男人似乎很久沒唿吸外麵的新鮮空氣了,一時有些愣怔。


    這是陳聞許諾給他的一個和女兒自由相處的下午,作為上庭前的一個獎勵。


    而明天,就是正式開庭的日子,證據說起來完全確鑿,陳聞聯係的律師在幾次模擬法庭之後得出結論:“對方能給有轉圜餘地的就是宋哲兩次作為證人的口供翻盤,要確保宋哲不會出岔子。”


    陳聞處於種種考量,到底還是把宋哲接了出來,一個巴掌三個棗的道理他還是懂的,這件事情他簡單和宋青雲提了一嘴,對方示意自己放手去做,不必有什麽負擔。


    沒有負擔嗎?陳聞開庭的前一晚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蘇願語本來在他懷裏,結果半夢半醒被陳聞吵醒了好幾次,實在受不了,抱著枕頭去隔壁睡下了,走之前哼唧著和陳聞說:


    “你現在緊張有什麽用啊,該做的都做了,明天就開庭了,就算忘了什麽也來不及補救了,我勸你乖乖睡覺,明天起不來才出大問題。”


    陳聞被戀人的嘟囔搞得突然心靜了下來,抱著被子在床頭坐了一夜,直接導致第二天早上來叫他起床的蘇願語迷迷糊糊被嚇了一跳:“不是寶貝,你不會一晚上都沒睡吧……”


    陳聞的眼睛裏帶著紅血絲,卻意外精神的看著蘇願語:“我有種預感,今天會出事……”


    “那你別和我說,去和宋青雲講。”蘇願語把這些一並算進陳聞的開庭緊張綜合症裏,並沒有當做一迴事的趕著對方去洗漱,沒有看到陳聞熬過一場通宵之後格外清明的目光。


    ……


    孟雲遙早上特意定的鬧鍾陪著宋青雲去吃早飯,搞得宋青雲都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孟雲遙可是那種標準起床困難戶,除非特別重要的事情,否則堅決不早起。


    對此孟雲遙的迴答是:“忙完今天你就徹底可以放個假了,我不得象征性的陪一下你早起嘛。”


    宋青雲點點頭:“那就借你吉言。”


    “開庭順利,我愛你。”孟雲遙墊腳在宋青雲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趕在宋青雲要把人拉到懷裏好好親一頓的時候趕緊溜走,給宋青雲留了個翹著呆毛的後腦勺。


    可是孟雲遙的迴籠覺睡得並不安穩,手機忘記關靜音,吵鬧的手機鈴聲把她從睡夢裏拉了出來,孟雲遙看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按下了接聽,卻沒想到對麵居然是王韻。


    女人的聲音抖得很厲害,幾乎是一邊哭一邊在說:“雲遙,雲遙你爸爸剛剛送進搶救室了,快不行了,你來看看他啊……”


    孟雲遙的睡意一瞬間消失不見,她猛地坐起來,劇烈的動作讓大腦有些缺氧,頭很暈,王韻的聲音好像都和她隔著一層膜似的。


    “和我沒關係。”孟雲遙幾乎是咬著後槽牙才說完這句話:“該怎麽搶救就怎麽搶救。”


    “家屬呢?病危通知書來簽一下,病人狀態……”王韻還沒來得及講話,那邊隱約護士的聲音通過電話傳進了孟雲遙的耳朵裏,病危通知,孟雲遙狠狠地打了個寒噤。


    “他好歹是你爸爸啊,你倒是來看最後一眼啊!你這個孩子怎麽心腸這麽硬啊,雲遙!”王韻的嗓子有些沙啞,孟雲遙失神的想著,是不是為爸爸哭久了才會如此。


    自己怎麽會叫孟遲為爸爸,不是斷絕了聯係了嗎?


    孟雲遙腦子很亂又很空,她從來不知道這兩種狀態可以結合到一起。王韻那邊實在忙亂。隻甩給了她一個地址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你愛來不來!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最後是孟萊搶過電話惡狠狠地對著孟雲遙吼,在嘟嘟的提示音裏,孟雲遙下床換衣服,慘白著臉跑下樓,隨便抓了一個司機,按著王韻說的地址趕過去。


    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孟雲遙想著這句話,怎麽這件事還沒結束,自己就這麽在意原生家庭嗎?


    她實在無法得出答案,司機踩下刹車孟雲遙交代了一聲不用等她了就開門跑下車,按著電梯按鈕的手都在不住地抖,她終於意識到,還是想見孟遲最後一麵的。


    哪怕吵成了那個樣子,哪怕自己還恨他,到底還是想見對方一麵,這可是這個世界上和她血緣關係最近的人了。


    孟雲遙抬頭盯著不斷跳動的電梯數字,那紅色帶著熒光,映在她的眸子裏,這一瞬間她想起了那天客廳裏宋青雲和她講的話。


    此時此刻孟雲遙十分羨慕宋青雲,為什麽當時孟遲沒有直接死掉呢?孟雲遙甚至有了這種想法,一旦死掉,孟雲遙就不需要現在站在這裏逼問自己內心到底是怎麽想的。


    滴的一聲,電梯到了,孟雲遙深吸了一口氣才走出電梯,踏著不慌不亂的腳步往搶救室的方向走。


    王韻早就哭花了臉,靠在孟萊肩膀上癡癡的盯著搶救中的牌子,孟萊遠遠瞧見孟雲遙的身影,扶著母親,自己率先衝了過來,揪著孟雲遙的領子哭吼了起來:


    “你還我爸爸!要不是你氣爸爸,爸爸怎麽會在醫院裏!爸爸平常身體那麽好……你還我爸爸啊……爸爸,爸爸要是……我殺了你!”


    走廊上的人早就對這種情景見怪不怪,生離死別的崩潰前麵總有這種事情發生,人們壓抑在心裏的不滿和憤懣被無限放大,隨時都可以爆發,相比於裏麵醫生護士正在對抗的病魔,外麵等候的親屬可能更不似人類一些。


    孟雲遙任孟萊在自己麵前崩潰,心裏有些木然的想著,原來女兒麵對父親離世應該是這種反應,自己果然不稱職,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一個女兒。


    她拍開孟萊的手,腳上高跟鞋踏在地麵瓷磚上格外突兀,孟雲遙走到王韻麵前,輕輕開口:“看樣我還能見到最後一麵,不枉你在電話裏的又哭又鬧。”


    王韻這才轉過身來看她,看著孟雲遙那張永遠平淡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一巴掌甩了上去,孟雲遙不躲不閃,被打的踉蹌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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