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孟雲遙深深地埋下頭,把本就瘦弱的身體蜷的更加不起眼,她像一隻幼獸似的,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嗚咽。


    這聲音太微弱了,幾乎要被淹沒在老人隱忍但哀慟的哭嚎裏,生命何其微弱,英年才子早逝,美人英雄遲暮,生離別,怨憎恨,求不得,放不下。


    人人都在哭,人人都痛苦。孟雲遙感覺此刻的自己格外的清明,腦子裏的想法一個接著一個,但身體卻止不住的發抖。


    宋青雲在一旁看著揪心,早在孟雲遙趴下的時候就把人攏到了懷裏,一雙沉靜的眸子難掩心痛,伸手在女人顫抖的肩膀上輕輕拍著,像是安撫又幾近纏綿。


    王克勝看著麵前相擁的一對璧人,他雖然對兒子王克澤的生活不加管束,但多少有所耳聞,記者的工作總是高危,更何況自己兒子生前總愛劍走偏鋒,老人家難免不多留心,生怕王克澤什麽時候把握不好,反而傷到了自己。


    隻是沒想到,人言可畏他走過了,唇槍舌劍也絲毫不懼,自己的兒子居然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裏。


    王克勝重重的閉上了眼,長歎出一口氣。


    麵前的人他自然也是知曉的,連同自己兒子那些永遠不可能擺在台麵上的心思,老人雖然說不準自己兒子的死亡是否因孟雲遙而起,但剛剛的安慰已是極致了。


    畢竟,再也沒有人能還給他一個兒子了。


    王克勝於是和宋青雲簡單點了點頭,示意自便,自己起身去隔壁配合警察後續調查了。錄像還在繼續播放,沒人分得出心思按下暫停。


    孟雲遙終於鼓足勇氣抬頭的時候,屏幕裏已經靜悄悄一片。


    畫麵裏王克澤早就被藍喬兒搬離了現場,也難為一個孕婦還如此用蠻力,地麵上有一條長長的血跡,那是王克澤留在世界上最後的印記。


    “青雲……”孟雲遙突然開口,嗓音啞的自己都不敢辨認:“我想再去看看他,我想去道……道別可以嗎?”


    女人麵色憔悴,精神的折磨讓她完全看不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活力,她像是一株還沒完全綻放就被人早早掐枝的花,是肉眼可見的頹敗。


    “好,”宋青雲捧著她的臉,拇指蹭掉女人無意識落下的眼淚,語氣溫柔又讓人安心:“去和他道別,去懲罰犯錯的人,我們還有很多要一起做的事情,雲遙。”


    被叫到名字的孟雲遙呆呆地轉過目光,似乎穿過宋青雲落在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輕輕嗯了一聲。


    男人繼續:“你不準胡思亂想,聽到沒有?多麽難的路我們都一起走過來了,你聽到沒有!”宋青雲捧著孟雲遙的手微微用力,被女人瘦削的下巴硌的掌心生疼,才換來孟雲遙極淺淡的一個微笑。


    有那麽一瞬間,感覺能掌控一切的宋青雲突然有些心慌,麵前的孟雲遙像是一縷煙,隨時都有可能離開,被寒風裹挾著,飛向某個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宋青雲隻得把孟雲遙抓的更緊,用力到孟雲遙的手泛了白,她也不掙紮,目光依舊渙散……


    王家那邊的靈堂賓客散去,被管家請進庭院裏準備用席,剛剛的哭聲震天在一場警局之行之後散了個七八,留下的是隨處可見的白色花束,刺目的顯眼。


    王可可還沒有走,她腳上的黑色高跟鞋脫下規矩的擺在一邊,往日裏靈動的眼睛早就哭腫,看著孟雲遙在宋青雲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來,笑容苦澀。


    “來一遍還不夠,非要一趟趟的傷人心嗎?”


    “可可!”宋青雲低聲嗬斥她,他知道這姑娘沒完全長大,有點才華但執拗的很,在她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宋青雲連忙阻止了她。


    出乎意料的,孟雲遙甩開了他的手,直直的走到王可可麵前,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對不起。”


    第一聲道歉之後,孟雲遙逐漸恢複了力氣,她坐在王可可對麵,兩個人失魂又落魄,靈堂裏的其他人被宋青雲用眼色趕走了。他清楚孟雲遙心裏有塊化了膿帶著毒的傷口,該讓她自己挑破了。


    “我好像一出生就不討人喜歡,母親因為我而離開人世,孟家人對我厭煩的很,談戀愛不順,終於遇到青雲我以為我的生活好起來了,有長輩疼愛有愛人陪伴了,結果爺爺也走了。”


    孟雲遙抹了一把臉,有些冷的瑟縮了一下,宋青雲瞧見立刻把自己外衣脫下披在她身上。孟雲遙攏了攏身上的外套,繼續說:“後來我想了想,我好像也是因為某個麻煩才遇到青雲的。可可,你見過我這種人嗎?”


    孟雲遙指指自己的心髒:“我永遠和不幸為伍,可可,克澤也是被我害死的吧?”


    王可可本來有些麻木的神色一瞬間銳利起來,甚至帶上了幾分仇恨:“孟雲遙,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孟雲遙笑的幾乎是溫柔:“幫我個忙,你還喜歡青雲嗎,帶他離開我吧。”


    這話一出,三個人的氣氛瞬間古怪起來,宋青雲算得上憤怒地一把把孟雲遙從地上拉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孟雲遙不躲不閃的看著他:“我知道。”


    “你瘋了!”宋青雲把人猛地往後推了一下,看著孟雲遙有些踉蹌的站穩,他抬起的目光落在身後王克澤平靜的黑白遺像上,又好氣又好笑:


    “我是你的什麽物品嗎?你可以決定我的歸屬權?孟雲遙你聽著,你永遠是我的妻子,我的愛人,把你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清幹淨。好好休息,還要給爺爺報仇,給克澤報仇!”


    孟雲遙依舊是那副表情,無悲無喜,她身後的王可可意識到了什麽,和宋青雲做了幾個手勢,站起來抱住了孟雲遙。


    “謝謝你。”王可可輕輕在孟雲遙耳邊說:“但是我不能接受我恨的人的饋贈,孟雲遙。”


    女人茫然的掙紮出來看著她,王可可的目光落在雜亂的靈堂裏:“你先讓我原諒你,再去提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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