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外國人嗎?”


    大概是因為薑顏在原地站了太久,一直沒什麽反應,不關燈也不離開,床上的病人開始不耐煩了,明明是那麽好聽的聲音,卻總是說著讓人不愛聽的話。


    “我是中國人。”薑顏皺眉,摸摸臉道,“為什麽說我是外國人?”


    她的病人靠在那,嘴角閑閑地勾起,下麵說的話實打實的欠揍。


    “那你為什麽聽不懂普通話。”


    “……”


    這是怪她不但開燈還不走啊!


    看看他臉上那嘲諷不善的笑,薑顏氣得臉頰鼓鼓道:“……你以為我願意來這兒嗎?我巴不得離你遠點去照顧別的別人。想不到抽了我那麽多血救得是你這樣的人,真後悔。”


    說完話薑顏轉身就要走,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和緩了她的腳步。


    “……他們給我輸得是你的血?”


    薑顏迴過頭去,看到說話的男人視線微垂,盯著他放在被子上的手,長而卷翹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忽閃著,不知在思考什麽。


    他要是不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話,那副樣子倒像是小鹿一樣牲畜無害。


    看他的模樣,薑顏一肚子的氣也消散了不少。


    “是我的,怎麽?”她平聲平氣地說。


    剛才還仿佛很無害的人再次望向了她,沉默過後,是重新戒備起來的英俊臉龐,蒼白的薄唇輕抿起來,不屑的哼聲伴隨著刻薄的話就說了出來。


    “你也不過是為了錢,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他做出嫌棄的樣子,“難怪身上一股怪味,原來是你血的味道。”


    薑顏:“……”


    不識好歹的人她見過不少,這麽不識好歹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你太過分了。”


    她氣得紅了眼眶,被陳曼傳閑話,被其他的病人家屬為難的時候她都沒這麽生氣,大約是,這個叫葉錚涼的家夥觸到了她的逆鱗——錢。


    “我告訴你。”她往前走了幾步,緊緊抱著懷裏的資料,一字一頓道,“我給你獻血,純粹是出於人道,沒有拿你們家一毛錢。”抬手揉了揉眼睛,把要流出來的眼淚逼迴去,薑顏重新振作起來,冷冰冰地對床上目不轉睛注視著她的男人說,“現在來這裏照顧你,也隻是護士長讓我來的,如果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就算被罵,我也不會答應護士長來管你。”


    說完話,薑顏頭也不迴地走了,走的時候把門關得巨響,砰的一聲,驚得病床上人靠著的人臉色更難看了。


    看著溫溫和和的一個小姑娘,怎麽脾氣那麽大,說兩句話就生氣了。


    葉錚涼絕對不會覺得,是自己太能氣人了。


    看到薑顏從病房裏紅著眼睛衝出來,不遠處的陳曼既意外又驚喜,看她走過來忍不住說道:“啊哈,你看吧,我就說不是所有人都吃你那一套,被罵了吧??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話音剛落,一抹白色劃過眼前,不是別人,正是陳曼心心念念的沈西沉。


    陳曼僵在那,對上沈西沉意味深長的視線,趕緊換了個語氣道:“哎呀顏顏,你沒事吧?怎麽眼睛紅紅的?是不是受委屈了?”


    受委屈了?


    沈西沉無形的觸角立刻接收到了最關鍵的信號,邁開長腿進了護士站,湊到薑顏身邊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跟我說,看我不揍他。”


    被這麽一問,薑顏腦海中不由再次浮現出葉錚涼那副可惡的樣子,好像他多厲害誰都要倒貼上去一樣,真是可惡!


    越想越生氣,連帶著對沈西沉,薑顏的態度都不是很好。


    “沒有,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


    她直接拒絕,沈西沉就跟沒看見一樣,他倆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大,雖然她母親從他家辭職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麵,還是在醫院工作後才重逢,可他一點都不覺得陌生。時隔多年,再次相遇的那一天,對他來說就跟昨天才道過別一樣。


    而且,這麽多年下來,他都習慣被她拒絕了。


    他習以為常地從白大褂口袋取出一盒酸奶,遞過去在她眼前晃了晃說:“看看這是什麽,你最愛喝的酸奶。”


    薑顏看過去,那是她從小就愛喝的酸奶,她是單親家庭,從她記事起,母親就在沈家當保姆,那時沈西沉總偷偷拿酸奶給她喝,兩人在醫院再次遇見之後,他便恢複了過去的習慣,繼續給她拿酸奶。


    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薑顏低聲道:“你大白天不去上班跑到這裏來,一會護士長看見又該罵我了。”


    她話才說完,護士長好整以暇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嗯,是的,五秒鍾之內沈醫生要是還不走的話,我就真該罵你了。”


    薑顏倏地站起來,頭頂撞到了沈西沉的額頭,沈西沉痛唿一聲,薑顏也捂住了腦袋,護士帽都撞歪了。


    護士長:“……”一股子抓奸在床的感覺是怎麽迴事。


    到底是不敢耽誤工作太久,送完酸奶沈西沉就跑了,薑顏站在護士長麵前眼觀鼻鼻觀心,護士長看了她好一會才歎了口氣說:“病人不配合嗎?”


    豈止是不配合,簡直是惡魔。


    “那也忍耐一下吧,做護士就是這樣的,你要照料各種不同的病人,更要理解他們,畢竟我們是健康的,他們生了病。”護士長十分耐心道,“我做護理幾十年了,遇見過的比七病室麻煩的病人多得是,你現在就遇見這麽一個就被打倒了?”


    薑顏眨了眨眼,低下頭說:“對不起,護士長。”


    護士長微笑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一切全看你自己怎麽想了,你完全可以把這次當做是一個挑戰,翻過這座山,你可以進步很多。”溫柔的女士像母親一樣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好好幹,試著換位思考,其實很多事都沒想象中那麽難。”


    薑顏抬起眼,有點困惑又有點恍然地點了一下頭,護士長滿意地頷首,轉身離開了。


    中午時分。


    看著七病室的門開了又關,不斷有人送飯失敗沮喪地退出來,薑顏就差嗑瓜子了。


    嗯,看看這些人的待遇,忽然覺得自己受到的待遇也不那麽差了,果然人是需要對比的,一對比就能見真章了。


    她正在這事不關己地圍觀,那邊走投無路的人就直接找上她了。


    “麻煩你了護士小姐。”


    穿著黑西裝的大高個,身材極好,肌肉結實,一個快頂她三個了,這樣一個男人,哭喪著臉說著拜托你的話,一步三鞠躬,薑顏站在那,手裏端著飯盒,真的是……趕鴨子上架。


    看吧!


    永遠不要抱有僥幸心理地站在一邊看熱鬧。


    懷有這樣的壞思想,熱鬧遲早會殃及到自己身上。


    端著飯盒,立在七病室門口,薑顏為難地迴頭看了一眼,幾個穿著黑西裝的大男人在背後默默地為她握拳加油,薑顏額頭滑下三道黑線,壓力山大。


    護士長的話慢慢在耳邊響起,一句句迴想過去,薑顏緩緩舒了口氣,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端著飯盒,也沒敲門,薑顏直接推門進去了,把後麵幾個彎著腰圍觀的大男人看得渾身一凜。


    “她居然不敲門就進去了?!”


    “完了完了,肯定要被趕出來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啊!怎麽能不敲門,少爺那麽龜毛,小薑護士今次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過了兩分鍾。


    “咦?怎麽還沒出來?”


    “奇怪,不是應該早就被趕出來了嗎?”


    “少爺居然沒讓小薑護士出來敲門再進去?”


    又過了兩分鍾。


    薑顏依然沒有出來。


    病房的門關得好好的,悲觀的黑西裝幾人組開始歡欣鼓舞起來。


    病房內,其實氛圍並沒有外麵的人想象中那麽好。


    薑顏站在病床前看著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壓根不看她,他這次雖然沒趕人,但卻完全當她不存在,低著頭靠在床頭拿著畫板不知在畫些什麽。


    薑顏不自覺地瞄了一眼,他的手很好看,修長、骨節分明,又白皙,握著筆認真繪圖的模樣比起早上那副惹人厭惡的樣子可愛多了。


    他可能是世界上最適合握筆的男人。


    薑顏莫名其妙冒出這麽一個念頭,想到這個之後迅速晃了晃腦袋,輕輕清了一下嗓子,壓低聲音道:“你該吃飯了。”


    病床上的人動作頓了一下,隨後鉛筆繼續繪製,但沒有再無視她。


    “我以為你會知難而退。”


    依舊是簡練直接的話語,薑顏望著他,他在認真繪圖的時候和她印象裏的模樣很不一樣,沒有冷漠,沒有不耐煩,有的是認真、專注和安靜,還有眼底那種自信與智慧。


    “你以為的就一定對嗎?我更喜歡迎難而上。”


    軟糯卻又強硬的聲調,葉錚涼手中的筆緩緩頓住,他微微抬眸,斜睨著病床前年輕的女護士,她穿著粉色的製服,皮膚白皙,看著他的目光執著堅定,仿佛他不吃飯,她就絕對不會離開。


    大概,他這個人也沒有爛到不可理喻的地步,興許是覺得拿人手短,之前又誤會了她吧,盯著她看了好半晌,原以為他會再次拒絕她,但在她幾乎失去耐心之前,他朝她抬起了手。


    “拿來吧。”


    他似乎有些泄氣地說了一句,薄削的眉微微蹙起,好看的雙眼滿是鬱結。


    真是矛盾的人。


    薑顏替他支起桌板,把飯盒放到桌子上,打開之後擺放好,才把筷子遞給他。


    葉錚涼的視線一點點從筷子轉到她素白纖細的手上,最後來到她的臉上,她年輕明豔的臉上寫滿了“拿著啊還等什麽”……


    有點不習慣地伸手接過筷子,葉錚涼遲疑半晌都沒有下筷,薑顏盯著他看了半天,時間一點點流逝,她終於忍不住艱難說道:“……難不成,要我喂你嗎?”


    她那副樣子到底是怎麽迴事,那麽嫌棄是什麽意思?搞得好像照顧他真的是件痛苦的事,和他多呆一會都是折磨一樣。


    不知出於什麽心裏,大約是被薑顏為難的模樣刺激到了,葉錚涼冷著一張如畫的俊臉,直接一撒手,筷子啪嗒掉到桌板上,他冷冰冰地丟出兩個字——


    “喂我。”


    薑顏:“……”wtf??


    半小時之後。


    薑顏滿身疲憊地走出了七病室,感覺人生都灰暗了。


    她還沒來得及自我傷感一下,就看見了路前方排排站的黑衣人,以及他們簇擁著的葉夫人。


    對葉夫人,薑顏雖然隻有一麵之緣,卻記憶深刻,因為那天晚上要不是沈西沉及時擋在她麵前,搞不好她真的要被葉夫人給撲倒。


    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女性撲,還是那麽優雅知性的女性,薑顏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鼻子,覺得有點流鼻血。


    “我兒子吃飯了嗎?薑護士。”


    等她靠近了,葉夫人就特別淑女地問了一句,兒子病情穩定之後,她看上去更像上流社會的名媛闊太了,哪還有那晚半分歇斯底裏的樣子?


    不過,她不提葉錚涼還好,一提葉錚涼,薑顏就一肚子的苦水要倒,話到了嘴邊,攔都攔不住。


    於是,葉夫人就看見眼前的年輕女孩一臉憋屈為難地跟她吐槽自己的兒子——


    “葉夫人,不是我說,您兒子脾氣是真的大,我給擺好了放在桌子上都不吃,必須吃我親手喂的,性格太複雜了。”


    性格太複雜了。


    這個她沒意見。


    必須吃親手喂的。


    這個她意見很大!!


    葉夫人愣在那裏,耳邊迴蕩著這幾句話,不由問自己——難道兒子之前在家裏老是不吃飯,其實是因為沒人親手喂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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