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得知自己極有可能是徐家人,並且不得不前來白水縣時,柳七就在心中設想過無數種麵對徐永定夫婦的情形。


    但是真到了這一刻,柳七發現自己唯一能夠做的也就是將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部告知。


    話語之中通篇的“不知”二字,已經是她麵對徐永定夫婦能夠說出的最善良的用詞。


    難不成要告訴他們,徐芳芙已經死在了十三年前的那輛馬車之上,現在占據這具軀殼的隻是一個來自遙遠世界的靈魂。


    這種理由……恐怕沒有人會接受吧,更何況是思女心切的徐永定夫婦。


    而事實上當柳七說出這番話後,被徐永定摟在懷裏的陶氏就已經開始渾身顫抖,她一點一點顫顫巍巍地從丈夫懷裏探出頭來,當再度看到柳七那張熟悉的臉龐時,瞬間淚如雨下。


    “是芳芙,她一定就是芳芙!”


    陶氏緊緊攥著徐永定的衣裳,聲音顫抖地哽咽道:“三哥,她就是我們的芳芙!”


    徐永定隻能用力摟住陶氏的肩膀,試圖讓其冷靜下來,而他的一雙眼睛則是死死盯著柳七的臉龐,似乎想要從柳七的臉上找出決定性的證據。


    剛剛柳七的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迴蕩著。


    時間,地點,甚至是樣貌都能夠對上。


    毫無疑問,她就是自己和妻子心心念了十幾年的小女兒!


    那是他朝思夜想的女兒啊!


    徐永定身軀也隨之微微顫栗起來,他極力地想要平複心中的激動,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猛烈的顫意,仿佛多年積壓的情緒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終於,陶氏從徐永定的懷中掙脫開來,當她不顧一切地想要衝著柳七奔去時,卻突然感覺到腳下一軟!


    徐永定眼看著妻子在身前倒下,下意識地伸手將其托住,隨後一瞥陶氏緊閉的雙眸,心中頓時一片慌亂,連忙急聲喚起了妻子的名字。


    而一旁的周宓見狀,不禁看了一眼依舊佇立在原地紋絲未動的柳七。


    從陶氏掙脫朝著自己奔來,到最後倒在徐永定的懷裏,柳七全程看在眼中,但卻沒有做出任何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紛亂的情形。


    “快,快去請大夫!”


    最終還是老練的劉知縣穩住了局麵,他一麵安排人去請大夫,一麵讓徐永定將陶氏帶到院子裏的房間靜養著。


    徐永定將陶氏橫抱而起,剛走出兩步突然腳下一頓,迴頭看向了柳七的方向。


    “庭筠的身體的要緊,這裏就交給我吧。”劉安適時地出現在徐永定的身旁,拍了拍他的後背,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徐永定還想要說些什麽。


    劉安則是點點頭,繼而笑道:“放心我都明白,不管這位姑娘是不是你的女兒,她始終是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老頭子是不會慢待恩人的!”


    說罷,劉安扭頭衝著柳七和煦一笑。


    看著徐永定抱著陶氏匆匆進了院子,劉安叫了幾個人一並進去伺候,隨後又安排了人趕緊將府中打掃一番。


    直至最後他才來到了柳七的麵前。


    “姑娘。”劉安滿臉堆笑地拱手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還望姑娘能夠在府中暫留幾日,也好讓老頭子我盡一盡地主之誼,以報姑娘的救命之恩。”


    “喂喂喂……”柳十九不滿地嚷嚷道,“老家夥,若不是我出手,就憑你們這些烏合之眾,豈能撐到柳七趕來?”


    “而且……”柳十九噘著嘴瞥了一眼銀豹子的屍首,繼而低聲嘟囔道,“就算她不來,這人我也不是殺不了。”


    被柳十九直唿老家夥的知縣劉安依舊是笑眯眯地轉頭衝著她笑道:“救命之恩豈敢輕易忘懷,剛剛是老朽的不對,還望姑娘不要和我這老糊塗計較了!”


    見對方姿態放得如此之低,柳十九不滿地嘟囔了兩句,隨後便也沒說什麽了。


    柳七則是看著滿臉笑容的劉安,淡淡說道:“剛剛的話,劉大人應該也都聽到了。”


    劉安臉色笑容一滯,但很快便恢複如常,隨即字字斟酌地迴道:“徐縣尉家中之事老朽也略知一二,至於剛才姑娘之言……”


    老知縣頓了頓,而後報之一笑:“既然姑娘已經來到了白水縣,想必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說著劉安迴首看了看院子的方向,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迴頭對著柳七沉聲道:“實不相瞞,這些年徐夫人憂思成疾,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徐縣尉平日裏雖說看著尚可,但實際上也因姑娘您的事常年難以入眠。”


    “他們兩口子……苦啊!”


    劉安幽幽一歎,隨後瞥見柳七依舊神色淡然,便趕緊換上了一副笑臉:“姑娘對住處可是有什麽要求,老頭子我一定盡力辦好!”


    不知為何,劉安總覺得眼前女子的眼神有些瘮人,而且自始至終臉上都無一絲變化,劉安一時之間也有些吃不準這女子的心思。


    但不管怎樣,想到自己對徐永定的承諾,還是得先將這女子留下來!


    柳七沉吟片刻之後,微微頷首道:“無需什麽要求,隻要安靜就可。”


    劉安聞言大喜過望,豈有不應的道理:“姑娘煩請稍候,老頭子我這就去安排!”


    ……


    很快劉安就讓人將柳七三人帶到了一間樸素的院子裏,裏麵隻有一間主屋和一間廂房。


    而柳七留意到了,這間院子距離陶氏靜養的院子僅有一牆之隔,可以清晰地聽到隔壁院子裏來來迴迴的腳步聲。


    周宓適時地走到了柳七的身邊,她探了探頭,似乎想要越過眼前的院牆,去看看隔壁發生了什麽。


    “真不打算過去看看?”周宓扭頭問道。


    柳七聞言側首,看見周宓正笑吟吟地盯著自己,於是淡淡地迴道:“看病是大夫的事,我去湊什麽熱鬧。”


    而周宓則是伸手拍了拍柳七的手背,繼而輕聲笑道:“放心吧,在你還未來時,我已經在院子裏為你母親把過脈了,的確是常年憂思成疾氣血兩虛,但好在底子尚在,隻需好生調養幾年便無礙了。”


    柳七還未來時,柳十九與銀豹子的人交手,而周宓則是趁機混入了院子裏,並且一眼就鎖定了陶氏。


    似是察覺到了柳七心中的疑惑,周宓笑眯眯地接著說道:“你的鼻子和嘴巴幾乎和你母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當時進去之後一眼就認出來了!”


    哐!


    院門被人粗暴的撞開。


    砰!


    柳七循聲朝著院門的方向看去,見柳十九正氣唿唿地叉著腰站在院門口,腳下一邊放著一口箱子,另一邊則是放著一堆包裹。


    柳七視線瞬間收迴,繼而平靜地說道:“將東西都放進屋裏,然後去打兩桶水來。”


    柳十九聞言更氣了!


    還真拿她當丫鬟了!


    正當柳十九欲要開口之時,突然瞥見柳七身旁的周宓正衝自己拚命使著眼色。


    柳十九心下一沉,隨後目光陡然挪至已經背過身去的柳七身上,而後瞬間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湧了上來。


    柳十九馬上閉上了嘴,而後認命地扛起箱子,將包裹也拿在了手裏,緩步朝著屋子走去,全程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柳七餘光瞥見了躡手躡腳的柳十九,隨後無奈地努了努嘴。


    心中煩躁,好想找人來練練刀!


    ……


    就在柳十九剛剛出門去打水的時候,院門再度被人推開。


    這一次,是徐永定站在了院門口。


    他視線瞬間落在了院中石凳上坐著的柳七身上。


    “芳芙……柳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徐永定極力壓抑著言語中的顫抖,以至於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簌!


    柳七起身站起。


    而後口中輕輕迴了一個字。


    “好。”


    徐永定在前,柳七在後。


    柳七數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多不少正好十步。


    就在即將步入隔壁的院門時,徐永定突然腳下一停,柳七也隨之停下了腳步。


    徐永定沉默半晌之後,還是緩緩開口問道:“當年……”


    柳七則是直接開口打斷了徐永定的話:“徐縣尉是想問當年之事的細節嗎?”


    聽到柳七稱唿他為徐縣尉,徐永定不知為何覺得心中泛起了莫名的苦澀,繼而輕輕點頭:“事關重大,還請姑娘諒解。”


    柳七神色一正,便將當年自己揭開車門簾時看到的一草一木都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直至聽到一襲紅色宮裝的眉夫人殺死四名捕頭時,徐永定眼瞳猛地一顫,繼而喃喃道:“是庭策和他的三名同僚。”


    陶氏的弟弟當時就在清江府擔任捕頭一職,當得知姐姐的女兒被拐後,便急忙帶著三名同僚追了去,結果兩日後被發現死在了荒野之中。


    當聽到這裏時,徐永定心中已經斷定柳七就是自己的女兒徐芳芙。


    隻是……


    看著神情淡然的柳七,徐永定強壓著心中的激動,隨後說道:“你……有人想見見你。”


    說罷便帶著柳七進入了院子。


    柳七跟在徐永定的身後進入了屋內,也看見了床上躺著的陶氏。


    陶氏已經醒來,當她看見柳七走進來時眼眶瞬間一紅,隨即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徐永定見狀連忙上前攙扶。


    待到陶氏依偎著徐永定坐起後,眼睛便直勾勾地落在了柳七的身上,將她從頭到腳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著,臉頰旁也早已被淚水浸濕。


    “伱……”陶氏最後望著柳七的臉龐,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隻能怯生生地問道,“這些年過得好嗎?”


    身邊的徐永定聽聞妻子所言,不由得攥緊了拳頭,但卻緊埋著頭不敢去看柳七。


    女兒是被拐走的啊!


    徐永定不敢想象這十幾年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些年過得好嗎?


    柳七也陷入了短暫的疑惑,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十幾年的過往,猶如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閃爍著。


    最後柳七定了定神,頷首道:“很好。”


    陶氏雙目微張:“當真?”


    柳七再度點頭。


    雖然在細柳山莊的前期的確是吃了一點苦頭,但適應了之後也就逐漸習以為常了。


    練武嘛,哪有不苦的道理。


    至於之後應當是過得挺好的。


    畢竟隻有她欺負別人,沒有人敢欺負她。


    “嗚嗚……芳芙……娘的芳芙……”


    而此時陶氏的情緒再也壓製不住,她伏在徐永定的臂彎上,痛哭了出來,同時掙紮著想要起身。


    徐永定見狀隻能衝著柳七投去了祈求的眼神。


    柳七默然沉吟片刻,還是緩步靠近了床邊,結果剛剛站定突然手就被人緊緊抓在了手裏。


    柳七眉頭輕皺,但並未反抗,隻能任由陶氏抓著自己的手,在徐永定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


    “芳芙……真的是芳芙嗎?”陶氏雙手顫顫巍巍地撫上了柳七的臉頰,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捧著一件無比珍惜的寶物。


    看著淚眼婆娑的陶氏,柳七輕輕搖了搖頭,繼而平靜地說道:“之前的事我已全然不記得,所以……我也不知道。”


    話音剛落,柳七便感覺到了陶氏手上傳來了輕微的力道,隨後抬眸便看見對方眼神之中透露出近乎瘋狂地堅定。


    “芳芙,就是芳芙!”


    “三哥,她就是芳芙,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


    陶氏不斷重複著這樣的話,甚至迫切地想要將柳七揉入懷中。


    徐永定看著妻子逐漸癲狂地舉動,不由得別過頭去眨了眨眼睛將淚水化去,而後盡力地安撫著陶氏:“芳芙迴來了,是我們的芳芙迴來了。”


    說著眼眶又“唰”的一下紅了。


    他緩緩抬首看向了柳七,眼中的萬般思緒幾乎傾瀉而出,隨著喉結滾動了一下,略顯幹枯的雙唇微微張合:


    “芳芙……”


    ……


    白水縣,某座府邸,一處寬敞的地方。


    伴隨著“簌簌”聲響,無數刀芒四溢而出,將周遭的花草樹木盡皆攔腰而斷。


    蒼——


    淒厲的刀吟聲起。


    隻見刀光之中,一道身影緩緩凝聚,右手之中赫然握著一柄紫芒閃爍的短刀。


    轟隆隆——


    身影凝聚成型的瞬間,手中紫芒陡然暴漲,繼而一柄紫色刀芒衝天而起直插雲霄,霎時間上空黑雲湧動,悶雷滾滾!


    唿——


    就在天上翻滾的黑雲眼看著即將壓下來之時,渾身縈繞於刀光之中的柳七突然神色一凝,紫色刀芒瞬間散去,盤旋於上空的滾滾黑雲也隨之化作消散。


    不斷在周身穿梭的刀光也漸漸斂於體內,一襲湘妃色長裙的柳七自刀光中穿出。


    她站在原地目光一掃周遭的一片狼藉,正欲邁步離去時,突然耳邊傳來了一陣掌聲。


    “啪啪啪……”


    柳七側眸看去,見周宓正鼓掌,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見柳七朝她看來,周宓當即盈盈走來,視線上下將柳七打量了一番,而後輕聲笑道:


    “隨手一刀便能勾動天地異相,老實說你的武功現在究竟到了何種境界?”


    見柳七沉默不語,周宓便自顧自地接著說道:“隻不過是在這白水縣住了三日,你的武功竟然突飛猛進到了這般地步。”


    “奇怪呀……”


    柳七懶得和周宓多費口舌,直接從她身邊越過,朝著外麵走去。


    “等等!”周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看著柳七的背影漸漸運去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周宓的臉上露出了狡黠地笑容,繼而高聲問道:“我現在應該叫你柳七,還是徐芳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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