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武館和沈府相隔不到兩條街。


    因為擔心沈府前門被求藥之人擁堵,於是沈闕將馬車停在了後門的巷口。


    站在馬車旁的沈闕看見柳七從後門出來時,笑容瞬間湧上臉龐,不過緊跟著柳七出來的還有兩人,沈闕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眼底隨之流露出不滿。


    “大哥。”


    待到沈闕迎上來時,柳七身後一大一小兩人紛紛對其恭聲問候道。


    沈闕眉頭一皺:“你們兩個來幹什麽?”


    跟在柳七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沈闕的親弟弟沈周,還有剛剛歸府的堂妹沈盈。


    麵對沈闕明顯不滿地質問,沈盈笑吟吟地舉起了手邊的短刀,同時昂首看了看一臉漠然的柳七,迴道:“盈兒也隨柳姐姐學了幾式刀法,大哥去金刀武館怎能不叫上我呢。”


    聽見沈盈的解釋,沈闕抬眸看了一眼柳七。


    柳七微微頷首證明沈盈所言非虛。


    沈闕臉色稍霽,隨後目光陡然一沉,挪至了一旁恭敬站著的沈周身上。


    “怎麽,徐道兄的劍法入不了二弟的法眼,想去向外公學習刀法?”


    自從木石真人來到沈府之後,沈周一直尋著各種理由向其請教劍法,沈闕一直都看在眼裏,平日裏沒少笑他不自量力。


    以他沈闕堂堂沈府大公子的身份,尚不能拜入木石真人門下,更何況沈周區區一庶子。


    至於天賦,他們沈家怎麽說也是江湖中聲名顯赫的武林世家。


    自出生伊始便已經查明了筋骨,倘若真有習武天賦,以沈家的資源人脈,他們兄弟何至於年過弱冠,武功才堪堪達到末流水準。


    事實上木石真人確實也婉拒了沈周的請教,隻是礙於與沈家的關係,讓弟子徐慶淮代為指點一二。


    所以沈闕看到沈周出現,自然清楚他心裏的小九九。


    而沈周麵對沈闕陰陽怪氣的嘲諷,隻是微微一笑,隨後恭聲道:“大哥言重了,徐道兄的劍法之精妙,我就算練上一輩子,亦難以摸到皮毛。”


    “今日隻是恰巧在父親那裏撞見了盈兒,父親聽聞大哥要帶柳姑娘去外祖家,故而讓我順路一道前去,將沈家的和武館的帳理一理。”


    沈周還管著沈家的一些庶務,其中就包括了和金刀武館的生意往來。


    聽到沈周的解釋,沈闕覺得有些牽強,但仔細盤算了一下,發現今日還真是自家和武館清賬的日子,遂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然後轉過臉來,瞬間喜笑顏開地邀請柳七上了馬車。


    柳七和沈盈同坐馬車,沈闕和沈周自然是騎馬同行。


    車廂內,沈盈小心翼翼地環顧了一下兩側,隨後壓低了聲音在柳七耳邊小聲道:“柳姐姐,你要小心一些,我昨晚聽到大伯和大伯娘的談話,說是木石真人的弟子連夜從老家請來了不少人,最快明日就要抵達永泉府了。”


    老家?


    青城派!


    柳七下意識地認為沈盈口中的老家就是指他們的師門,於是臉色略微沉了下來,不知這請來的人究竟是衝誰來的。


    楚星白?還是自己?


    迴想著這兩日與木石真人會麵的情形,柳七沒有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明顯的殺氣,而且木石真人表現出的姿態,也不像是要與她為難。


    難道這老牛鼻子是個口蜜腹劍的老陰比,此前的種種示好的姿態隻不過是為了要穩住自己,實則上已經暗度陳倉,從門中請來了高手,準備將自己除掉!


    柳七眸光微動,不知那薑玄雲會不會一道前來。


    能夠和蕭奇峰並列的雙絕之一,柳七肯定現在的自己絕不是薑玄雲的對手,倘若他真的來了,那自己就得想辦法開溜了。


    “咯吱”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金刀武館到了。


    柳七收斂了思緒,揭開車門簾走了下去,入目便是武館門口的兩尊栩栩如生的石獅子。


    沿著石磚砌成的踏跺而上,便是武館氣派的大門。


    柳七昂首看見了正門之上懸掛的鑲金紅漆牌匾,鐵畫銀鉤著“金刀武館”四個大字。


    柳七靜靜地凝視著牌匾上的字跡,身旁沈闕興致勃勃的介紹,她全然沒有聽進去。


    此時周邊的一切動靜都被柳七以真氣隔絕在外,直至她眼瞳猛地一縮,牌匾上的四大大字仿佛活過來一般,瞬間化作金光朝著柳七刺來。


    嗡——


    沉悶的錚鳴聲瞬間迴蕩開來。


    正侃侃而談的沈闕隻覺得腦子突然“嗡嗡”作響,隨後一臉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而沈周和沈盈亦是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兩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起來。


    柳七眼中點點白芒驟然凝聚,頃刻間便將眸中殘留的金光吞噬殆盡,隨後她扭頭看見了臉色蒼白的三人,遂一股真氣從身上湧出。


    隨著柳七的真氣將三人包裹在內,三人瞬間感覺到耳邊一直迴蕩的嗡鳴聲戛然而止。


    就在此時,武館大門掠出一道身影,剛剛落定便看見了站在大門台階之下的三人,隨後一臉愕然地抬頭看了一眼牌匾。


    “發生了什麽事?”金刀大俠鄭海升沉聲問道。


    柳七將溢出的真氣斂於體內,隨後抬眸問道:“這牌匾是誰所寫?”


    鄭海升不明所以地迴道:“這是四海書院祝山長親筆所書。”


    原來是“七星”之一,“遊龍點墨”祝為同的真跡。


    難怪,難怪!


    柳七心中感歎道,僅僅是筆跡中殘留的劍意便如此淩厲驚人,不知本人的修為又到了何等驚世駭俗的地步。


    絕頂啊……


    ……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鄭海升來著外孫沈闕小聲問道。


    沈闕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剛剛就站在門口,突然聽到了一陣刀劍碰撞的聲音,然後聲音消失的時候,外公你就出來了。”


    鄭海升聞言問頭看了一眼身後十步之外的柳七,轉過頭輕聲道:“早就聽聞祝山長劍意已經到了融入字跡的境界,看來剛剛就是她激發了牌匾上殘留的劍意。”


    “啊!”沈闕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隨後不解道,“當真有人可以將劍意融入字跡之中,而且還能保持這麽多年?”


    “哼!”鄭海升冷哼一聲,隨後恨鐵不成鋼地低聲訓斥道,“從小就讓你勤學武功,你偏偏貪圖玩樂,蹉跎到現在成了個連女人都不如的廢物!”


    沈闕嘴巴癟了癟,隨後毫不客氣地迴道:“我看那木石真人不也不是柳姑娘的對手,照這麽說,天底下廢物的人多了去了,再說外公你不也是……”


    “閉嘴!”


    沈闕微微偏過頭不敢去看鄭海升的眼睛,隨後喃喃低語道:“我天賦也就這樣,辛辛苦苦練一輩子到頭來還不是廢物一個,還不如吃喝玩樂。”


    “閉嘴!”


    若不是身後還跟著人,鄭海升恨不能當場將這外孫給打一頓。


    他深吸一口氣壓了壓胸中的怒火,隨後微微側首瞥了一眼身後,隨即聲音壓得更低了:“怎麽樣,柳姑娘對你有沒有什麽反應?”


    沈闕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用的東西。”鄭海升見狀低聲罵了一句,“平日裏花天酒地都學了些什麽,連個小姑娘都搞不定!”


    沈闕嘟囔道:“她哪是小姑娘,誰家小姑娘出門還帶兩把刀的!”


    從理性上而言,沈闕其實是不想招惹柳七的,比起兇名在外的柳七,他實際上更喜歡那位周姑娘。


    柳七就在他們祖孫二人身後十步的位置,將二人的談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


    看來在背後鼓動沈闕示好自己的,就是這位金刀大俠。


    “哈!”


    “哈!”


    路過的校場之上,約有三十來個人,身穿著統一的貼身勁裝,伴隨著一聲聲嘶吼,刀刃破風的瞬間傳入柳七耳中。


    柳七腳下突然一停,隨後轉過身來看著校場上練刀的武館弟子,眼底漸漸泛出一抹深邃。


    當年自己初來這方世界,不也是和他們一樣。


    不!


    不一樣!


    在那個未知的環境裏,在殘酷的訓練之中,在無數次生與死的邊緣,能帶給柳七片刻安寧的,隻有她手裏的刀。


    看見柳七停了下來,鄭海升笑嗬嗬地走了迴來,謙遜地說道:“一些粗淺功夫,讓柳姑娘見笑了。”


    柳七淡淡地問道:“他們練刀多久了?”


    鄭海升:“這些人當中,跟著我時間最長的已有近二十年,最短的則是今年年初剛剛拜入門下的。”


    鄭海升指了指最後麵幾個半大的孩子,手裏拿著木頭做的寬背砍刀,跟著前麵的師兄們有板有眼的揮著刀。


    柳七搖了搖頭,眼中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飾。


    一直留意著柳七表情的鄭海升自然將這股失望看在了眼裏,他麵部微微抽動,隨後擠出了笑容:“柳姑娘若是能夠賞臉指點一二,足夠他們此生受用了!”


    “好。”柳七一口答應了下來。


    如此的爽快,倒是令鄭海升有些驚訝。


    不過畢竟是多年的老江湖,鄭海升迅速壓下了心中的疑惑,隨即上前叫停了正在練刀的弟子們。


    鄭海升出現打斷了他們練武,正當武館弟子們麵露疑惑之時,突然看見了緩緩走上前來的柳七。


    霎時間眾弟子隻覺得口幹舌燥,紛紛探出頭來,瞪圓了眼睛,肆無忌憚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柳七身上。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看著弟子們如此失態,鄭海升心裏還是忍不住一咯噔,隨後扭頭看了一眼已經來到了身側的柳七。


    見她臉色依舊平靜如常,鄭海升方才暗鬆了一口氣。


    “咳!咳!咳!”


    他咳嗽了幾聲,眼見著弟子們的眼神逐漸變得清醒,鄭海升突然朗聲道:“這位……姑娘乃是一位刀法名家,今日特意來指點指點你們。”


    話音未落,已經圍過來的武館弟子們頓時陷入一陣嘩然!


    刀法名家?


    看著弱柳扶風的柳七,不少人露出了質疑的目光。


    也有少數幾人將信將疑地打量著柳七,尤其是看見柳七腰間懸著的兩柄短刀,總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都給我閉嘴!”鄭海升厲喝一聲令弟子們肅靜下來,隨後沉聲道:“都給我恭恭敬敬地聽著,保伱們今生受用無窮。”


    說罷,鄭海升扭頭看向了柳七:“柳姑娘,不知您打算如何指點他們?”


    柳七沒有猶豫,直接邁步向前走去,隨著武館弟子們緩緩後退,很快柳七便站了校場的中央。


    她剛剛站定,側眸看向了一旁身材魁梧的男子,輕聲開口問道:“你學刀了幾年了?”


    那漢子見柳七對自己說話,有些受寵若驚地抱拳迴道:“在下張小華,已隨師傅學刀十三載。”


    剛剛走過來的鄭海升也頷首笑道:“張小華是老夫的入室弟子,刀法盡得老夫真傳,隻是內功還差一點火候。”


    原來是入室弟子,那正好。


    柳七點了點頭,隨後轉頭走至一名少年的身邊:“能否將你的刀借我一用?”


    “啊!……好!”那少年先是一愣,隨後昂首看見柳七之後臉上頓時像刷了紅漆一般,慌忙地便將手裏的木刀遞給了柳七。


    “多謝。”


    接過刀之後,柳七輕聲道了一聲謝。


    隨後她迴到了校場中央,右手輕輕一翻,刀口斜下,刀身呈向了身前眾人。


    隨後抬眸看向名為張小華的武館弟子:“張小華,用刀朝我攻來。”


    張小華看著柳七,又看了看她手裏的木刀,頓時有些猶豫。


    “張師兄,還等什麽,給她點厲害嚐嚐!”身旁已經有同門師弟催促道。


    張小華不禁茫然地看了一眼鄭海升,見鄭海升衝著自己點了點頭,張小華方才沉下心來,眸光瞬間一斂,繼而看向了柳七。


    “姑娘,小心了!”


    話音一落,張小華舉刀橫掃而來,刀口帶著“唿唿”的勁風,刹那間就逼近了柳七而身側。


    此人的武功也算是登堂入室,放之江湖多少也能混一個好手的名號。


    眼見著手中鋼刀即將切中對方盈盈一握的腰身,而對方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張小華麵露猶豫之色,隨後手上勁力悄然撤去了幾分


    也就是在此時,突然“嗤”的一聲,張小華隻覺得眼前似有什麽東西劃過,隨後便覺得持刀的右手一股巨力湧來。


    哐啷啷……


    眾人驚愕的目光追著拋飛而出的鋼刀落在了地上。


    張小華有些呆滯的抬首,卻見木刀的刀尖已經點在了自己的鼻頭上。


    “你在猶豫什麽?”柳七右手抬著刀站立如鬆,如是問道。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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