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和方青鸞不止見過一次,好在每次見麵柳七都是黑紗蒙麵,並且還特意換了妝容,她唯一擔心的便是身形。


    不過當柳七看到海捕文書中的畫像並非全身像後,最後一點擔心也消失了。


    柳七心中稍安,端著茶杯輕抿了一口,餘光瞥見柳湘湘麵露憂色,似乎在為方若蘭的安危感到擔心。


    看來二人此前切磋還切出了情誼來。


    至於方家現在什麽景象,柳七旁敲側擊從柳湘湘口中打探到了一些信息。


    柳湘湘之所以會知道方若蘭那晚迴去遇襲,是因為翌日周氏為了拉近與安樂侯府的關係,以柳湘湘的名義遣人為方若蘭送去了禮物。


    送禮的嬤嬤去了之後才發現安樂侯府已經被重重戒嚴,侯府所在的大街入口處都已被官兵設立關卡攔住。


    送禮的嬤嬤因為行蹤可疑還被官兵給發現扣押了,經過了一番詳細詢問之後,送禮嬤嬤才被放走,好在周氏準備的禮物還是送到了方若蘭的手上。


    於是今天一早,方若蘭的信就送到了柳湘湘的手上,柳湘湘才知道了那晚發生的事情。


    柳湘湘不禁唏噓道,“據說那個‘七殺’魔頭心狠手辣滅絕人性,凡是撞在她手上的九死一生。”柳湘湘不禁唏噓道,“好在是若蘭姐姐的二哥並無大礙。”


    心狠手辣,滅絕人性……


    正喝著茶的柳七動作微微一滯。


    好吧,心狠手辣她承認。


    但是滅絕人性……是不是有些聳人聽聞了。


    那日她本隻想帶走薛毅了事,是飛羽山莊的人先動了殺心,且以暗器偷襲,若非有月牙在,恐怕柳七當時已經小命休矣。


    她柳七又不是泥捏的,反身殺人有什麽不對嗎?


    至於林雁歸飛身擋刀替那使暗器的李飛翎而死,那是他們師兄弟自己的事,關我柳七屁事。


    至於薛毅,他當年對細柳山莊趕盡殺絕時,難道就沒想到過會有這麽一天。


    都是江湖中人,誰生誰死難道不是各憑本事?


    柳七眼中冷光斂去,將杯中茶一口飲盡。


    倘若她真是滅絕人性,方維憲又豈能活下來。


    ……


    事實上,此時正在安樂侯府中休養的方維憲也在疑惑此事。


    雖然他再三強調自己並未受傷,但還是被嚇破了膽的家人們強行留在了家中,就連一向冷靜的大哥方維寧,都特意代他去向掌管京營的安國公告了假。


    可是……他真的沒受傷啊!


    身為京營中的一員,方維憲也參與了最近京中的戒嚴,且因為出身於侯府,方維憲相較於大部分同僚,對此次京中突然戒嚴的緣由也知曉的更多。


    事實上那晚當他看到攔住他們去路的人是一名蒙麵女子並且手持短刀後,便懷疑對方就是正被六扇門和飛羽山莊聯手通緝的“七殺”,也是京中戒嚴的源頭!


    但……為什麽不殺我呢?


    方維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困擾他的當然不隻有這一個問題,還有對方臨走之前最後使出的那一招,分明就是方家刀法,隻不過威力遠在方家刀法之上。


    方家的淵源,方維憲也知道一二,對於那位傳說中武功蓋世但又造下無數殺孽的先祖,方維憲並無多少緬懷和崇敬。


    在他看來,好男兒當如大齊太祖一般,以手中刀護得天下百姓安寧。


    一想到此,方維憲感覺到胸膛之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更加睡不著了,隻能無奈地又翻了一身,正好瞥見一道身影推門進來。


    “大哥!”方維憲看清來人之後,當即翻身坐起。


    方維寧笑了笑,旋即緩步走至床邊坐下,伸手拍了拍方維憲的肩膀:“我就知道你睡不著,所以過來看看。”


    方維憲聞言神色有些黯然:“讓大哥費心了。”


    方維寧和方維憲兩人長相十分相似,甚至身為大哥的方維寧身材還要略微高大一些,隻是在方維憲的襯托下,方維寧顯得有些瘦骨嶙峋,且麵白無須溫潤如玉,竟是比常年在軍中鍛煉一身古銅色肌膚的方維憲看著要年輕一些。


    方維憲眼中黯然之色斂去,旋即沉聲問道:“大哥,你書讀得多,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方維寧輕輕頷首:“伱說。”


    方維憲眼中閃過猶豫之色,但還是咬咬牙問了出了來:“咱們方家的那位老祖……真的沒將完整的武學傳承留下來?”


    方維寧似乎早就料到了弟弟會問這個問題,神色依舊淡定如常,隻見其緩緩起身,背對著方維憲,說道:


    “大哥雖非江湖中人,但最近這位聲名鵲起的‘七殺’,我也曾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她是‘狂刀’傳人。”


    “不是風言風語。”方維憲搖搖頭,凝聲道,“她最後出的那一刀,分明就是我們方家的刀法,我五歲開始練刀,至今已有二十年,我堅信自己絕不可能看錯!”


    方維寧轉過身來,望著弟弟,抿唇久久不語,最後輕歎一聲。


    “唉!”


    “所以,你是在想先祖明明武功蓋世,為何卻隻給方家留下了一門平平無奇的刀法。”


    方維憲聞言不禁目光微沉。


    大哥已經說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他腦海中瞬間迴想起那晚的情形,那道纖細的倩影僅僅用了一刀,便讓自己二十年的苦修成為了一個笑話。


    方維憲默然垂首,望著自己長滿老繭的手心,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澀。


    方維寧見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寬慰道:“不要想這麽多了,先祖當年武功蓋世,想得自然要比我們要遠,他不傳自有不傳的道理。”


    “更何況……”方維寧語氣凝肅了幾分,“想要在勳貴世家中揚眉吐氣,靠的也不全是武功。”


    方維寧對弟弟的心中的糾結心知肚明。


    安樂侯和其他幾家勳貴不同。


    方家當年是和蕭家爭天下的。


    安樂,安樂,安心樂業。


    當年封他們方家這個爵號,其中必然也有這麽一層意思。


    所以方家一直和其他勳貴世家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在大齊初年還曾受到過排擠。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被勳貴世家集體排擠,不代表方家就此失勢,反而因為朝堂之上舉目無親,更受皇帝的信任,方家也漸漸地崛起了。


    時至今日,這種排擠依舊存在。


    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方維寧望著身形有些蕭瑟的弟弟,眼底一抹深意轉瞬即逝。


    ……


    柳府。


    直至夜幕降臨,在柳七這裏吃了午飯和晚飯之後,柳湘湘才在周氏派來的嬤嬤催促下,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送走柳湘湘後,柳七迴到房間,卻見柳湘湘帶來的《江湖紀事》遺落在了桌上。


    這丫頭,也不知是丟三落四還是故意為之。


    柳七將《江湖紀事》拿起,垂眸瞧見了書冊下壓著的一張畫像。


    畫中人黑紗蒙麵,裸露在外的眉眼明豔,一看就知道是個美豔的女子。


    這就是海捕文書中的畫像。


    柳七將畫像拿起細細觀摩,不得不說畫的還不錯,的確和柳七此前出門時的裝扮一模一樣。


    隻不過,任誰看了現在清麗絕塵的柳七,都不會將她和畫中明豔的女子聯係在一起。


    眉夫人教過的化妝術還是有用的。


    柳七隨手將畫像放在了桌上,正巧翠香進了屋,走近桌邊時低頭瞥見了桌上的畫像,瞬間就被勾住了眼睛。


    “呀,好漂亮的姑娘!”翠香盯著畫像中人裸露在外的眉眼,不由得稱讚道。


    而後抬頭望向了柳七,一臉崇拜地問道:“小姐,這是你畫的?”


    柳七並未迴答翠香所問,而是一臉平靜地反問道:“翠香,你看這畫中人可像我?”


    翠香毫不遲疑地搖頭:“一點都不像。”


    柳七眸光微閃,旋即伸出纖細的手指點在了畫像邊緣的一行字上,細聲道:“你看,這裏寫著什麽?”


    “兇……犯……七!”翠香還未念完,臉色便驟然一白,身體仿佛觸電一般僵在了原地!


    畫像邊赫然寫著“兇犯七殺”四個字。


    “小姐,這是……哪兒來的?”翠香急的都快哭了。


    柳七臉上依舊毫無波瀾:“是湘湘今日落在這裏的。”


    “啊!”翠香瞪著圓溜溜的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柳七見狀,隻能細聲解釋道:“放心吧,不是湘湘膽大包天撕了官府張貼的海捕文書,而是她剛買的《江湖紀事》中,附了一張畫像。”


    “畢竟……這位‘七殺姑娘’,可是最近京城風頭最盛的人物呢!”


    ……


    轉眼已至八月初三。


    距離八月初九慶國公老太君的壽誕,隻有六天了。


    這幾日在柳七的授意下,京中大部分遊魂都進入了靜默的狀態,防止被六扇門和長樂幫的人給找到。


    柳七也難得過了幾天的悠閑日子。


    不過她心中一直牽掛著一件事。


    趁著翠香不在,柳七將春燕喚了來,詢問道:“沈莊和仙居樓那邊可有情況?”


    春燕搖了搖頭,恭聲迴稟道:“仙居樓並未發現什麽異常,不過……沈莊這幾日開始頻繁地出入大通錢莊。”


    柳七聽此消息,雙眸瞬間一亮。


    大通錢莊其實就是沈莊和京外溝通的渠道。


    這種時候,沈莊和京外如此頻繁的溝通,當然隻有一件大事了,那就是柳七的靈丹!


    終於要到了嗎!


    不過……


    柳七很快斂去了心中的激動,端著下巴沉思起來。


    沈莊頻繁的出入大通錢莊,這件事瞞不過方青鸞這些人,甚至還有可能已經被長樂幫的人給盯上了。


    方青鸞和羅玉顏都知道柳七和沈莊有過合作,她們會不會守株待兔,等著柳七主動送上門呢!


    柳七緩緩扭頭看向了櫃台上靜靜擺放著的古琴。


    京中沉寂了這麽久,也是時候熱鬧熱鬧了。


    ……


    是夜,夜霧籠罩的小巷口,一道身影如雲煙般聚攏。


    柳七在巷口駐足片刻,旋即輕聲喃喃道:“果然已經被人盯上了。”


    沈莊就住在巷子裏左手邊第四間房子,而左右兩邊以及對門的房間中,都有沉重綿長的唿吸聲。


    一間普普通通的民巷中,怎麽可能如此湊巧,這麽多習武之人都住在一起。


    柳七冷哼一聲,旋即悄然化作雲煙散去。


    ……


    此時還不到亥時,沈莊躺在床上心事重重輾轉難眠。


    忽然!


    沈莊雙眸一縮。


    床邊赫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沈老,是我。”柳七周身氣息彌漫而出,旋即輕聲說道。


    隻見沈莊猛地坐起,驚唿一聲:“是你!”


    柳七淡定的迴道:“沈老,盯著的你人可不少啊。”


    她已用自身氣息屏蔽了周遭,除非是頂尖高手親至,否則不可能聽到兩人的聲音。


    沈莊心下一沉,似是意識到了剛剛自己的失態有可能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便趕緊壓低了嗓門,小聲道:“姑娘,你也發現那些人了?”


    話音剛落,沈莊頓感自己猶如白癡一般,為何會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


    此人的武功自己親眼見過,又豈會沒有發現兩邊民宅內窺探的人。


    柳七左手輕撫著玉流刀刀身,繼而輕聲說道:“左右兩側民宅中各有兩人,對麵那間房子中有三人,沈老您的排場可不算小啊。”


    “什麽!”沈莊雙目圓張,“對麵房中還有人?”


    柳七:……


    好吧,她剛想誇一誇沈莊的警覺性。


    沒想到沈莊的警覺性的確有……但是不多。


    柳七也不廢話,直接提起正題:“沈老,答應我的固元丹,是否已經準備好了。”


    沈莊點頭迴道:“沈家已經托人將十枚固元丹連夜運往京城,最快明日便可抵京。”


    沈家……


    柳七狐疑地看了沈莊一眼,他不是已經被自己的大兒子給逐出沈家了嗎。


    不過別人的家事柳七管不著,她隻想盡快拿到自己的靈丹。


    “不過……”沈莊遲疑了一下,隨即沉聲道,“姑娘有所不知,飛羽山莊的方青鸞已經知曉沈家即將有一批固元丹運抵京城。”


    似是感覺到了柳七身上驟然浮現的冷意,沈莊連忙解釋道:“姑娘還請放心,老朽並未向方青鸞透露任何有關於姑娘你的信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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