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直直地看著陷入沉思的馬恩,他們間的桌子上擺滿了舊時馬恩熟悉的物件,其中有些是她這幾天艱難找迴來的,但多數都一直被她保存著。


    幾分鍾的沉默以後,馬恩終於開口道:


    “還是什麽都沒有想起來。”


    陳雲巧妙地掩蓋住自己的失落,用安慰的語氣對自己的弟弟說道:


    “不著急,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馬恩也點了點頭:


    “沒事,我其實也已經有所預料。”


    這幾天他們嚐試了可以想到的全部辦法,但全都如石沉大海般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除了陳雲外的全部東西都沒有造成他任何的情緒變化,更別說迴憶起什麽了。


    但和告訴陳雲的不同,其實他並沒有預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馬恩本來覺得這次迴來和陳雲見麵肯定能想起些什麽,畢竟單單和自己的姐姐打電話的時候,他就能感覺到些許異樣,而且過去也不是沒有“觸景生情”的情況。


    他曾在自己前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迴憶起了他的死因,馬恩不覺得李醫生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會比自己這些日子見到的東西重,而且這些找來這些東西的是陳雲。


    這段時間的馬恩也深刻地認識到了陳雲對過去的自己有多麽地了解,但這也意味著在她幫助下自己接觸到的已經是最有可能觸發自己迴憶的東西。


    雖然說自己過去肯定有些陳雲不了解的事情,可如果這些都引起不了任何情緒波動的話,馬恩很懷疑那些過去是否真的能夠幫助到自己。


    難道說當時自己在辦公室想起李醫生的死相隻是因為碰巧運氣好了點嗎?


    不,馬恩不相信巧合。


    要知道他的念力此刻還在提升著對記憶抹除的抗性,按理來說當時自己能迴憶起來很可能就是因為其對記憶抹除的逐漸變強的抗性,現在應該更容易想起來了才對。


    現在的情況讓馬恩想起了自己身上不久前察覺到的另一個問題——他對於瑟莉的記憶出錯,這可是個記憶層麵的問題,也許製造他的人目的正是要阻止自己尋迴記憶?


    即使製造它的人目的不在此,也可能是這件事順帶著影響了自己尋迴記憶的過程。


    而要是朝著比較糟糕的方向去想的話,自己沒法找迴記憶這點讓他幾個猜想裏本來概率最小的變得更加可能了幾分,也許這就是不可記憶者對自己真正留下的警告或報複。


    而最糟糕的是現在的他沒法對此做些什麽,甚至如果這件事的始作俑者真正的是不可記憶者,他可能還得祈禱對方別再報複自己了。


    因為要是他能離開維克托療養中心,那麽肯定能找到殺死自己的辦法。


    至少換位思考的馬恩覺得自己肯定可以做到,即使不可記憶者隻能影響他人的記憶,也依然可以利用其他異常實體來造成足夠的剖ai。


    所幸他隻要不迴去應該就能保證安全了。


    因為過去的他留下的紙條似乎也在暗示著不可記憶者沒法離開療養中心,或者說就算他能離開也不會真的來追殺自己,過去的自己覺得隻要逃離那裏就已經安全了。


    現在的他要做的隻是遠離療養中心和南聯邦。


    僅此而已。


    雖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是迴來見陳雲依然對他有很重要的幫助。


    “看來我們隻能用那個辦法了。”陳雲有些無奈地說道,“明天開始我就開始寫筆記,將你和我相處時遇到的事情都寫下來。”


    這幾天她已經將覺得比較有意義的事情都告訴了馬恩,但這些不過是他生活的幾個片段,遠遠沒法真正地概括馬恩的人生,也無法說清楚他到底是誰。


    馬恩說道:


    “主要是你十八歲以前的,對嗎?”


    她點了點頭:


    “沒錯,在那以後我就去參與教會的工作了,而且也得在教會安排的宿舍居住,那段時間是你住院前我們相處時間最少的時光了,再過一年多我們就一起住在外麵了。


    “在那以後我們雖然不像小時候整天待在一起,但至少是共同生活的,我對你平常都在做些什麽還是比較了解的,可惜在那以後你就患上了嚴重的精神問題。”


    馬恩說道:


    “在那段時間裏我還有遇到什麽值得說的事情嗎?”


    這段日子也是陳雲這幾天特地繞過的盲區,馬恩還想最後試試可不可以借此想起什麽。


    陳雲想了想說道:


    “在住院以後你立刻就穩定了下來,在那以後的情況都很順利


    “而且很快負責你的就換成了當時在療養院內外有不小名氣的李醫生,在最早的時候我還經常去醫院見你,但後來教會給我安排了些走不開的工作,然後我就開始和這位李醫生頻繁地通信。”


    說打這裏她頓了頓,但還是保持比較自然地神色問道:


    “我聽說李醫生在你出院不久前去世了。”


    馬恩點頭道:


    “那是個悲慘的意外,但是那時的我已經失憶了。”


    陳雲微微頷首迴憶道:


    “他是位很負責的好醫生,當時也經常和我詳細地討論著你的事情,他說你在住院以後隨著按時服藥,情況也在不斷地好轉,然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消息。”


    他當然會是位負責的好醫生,因為自己肯定私下給了他足夠的錢。


    “很長一段時間?”馬恩問道。


    陳雲說道:


    “沒錯,但在你出院前的時候李醫生主動打過我的電話,他問了我些跟你有關的事情,但都是不怎麽重要的事情,比如說你以前的愛好和習慣什麽,很多以前他也曾經問過。


    “當時他告訴我這麽做是因為你當時似乎有些舊疾複發的跡象,他說你跟過去一樣會提到些根本看不見的人,而且這次甚至比以前還要嚴重。


    “但接下來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了,也許那時候的你可能就已經處在了失憶的邊緣。”


    馬恩點了點頭:


    “也許是這樣吧,但我都不記得了。


    “看來這些也沒有用。”


    但這應該不是李醫生那麽做的原因,因為其實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問題,他跟陳雲說的應該都是用來讓她安心的,因此最後那段對話的目的肯定不是為了“治病”。


    結合李醫生的筆記來看,那時的他可能是想要做些什麽不怎麽明智的事情。


    陳雲站了起來:


    “我再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助你迴憶的東西。”


    她推門走出了臥室,在客廳裏開始翻找起來。


    冬,冬,冬。


    有誰敲了門。


    他本能地想要起身衝出臥室,但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衝動。


    馬恩會近乎條件發射地想要跑出去是因為他沒有感應到外麵有什麽心靈的存在,而在衝動褪去以後他就意識到了出現在外麵的是誰,既然如此就沒有暴露出自己的著急。


    “你好,這裏是馬恩的家嗎?”門外傳來了他曾經聽過的熟悉聲音。


    “你是?”站在門後的陳雲疑惑地問道。


    “啊,你肯定就是陳雲小姐了吧。”門外的男子熱情地說道,“我和馬恩閣下曾經共事過……”


    “我不覺得那稱得上共事。”馬恩走進了客廳,看著站在陳雲麵前的影子。


    影子笑了笑:


    “但那卻是我職業生涯中為數不多滿意的合作,我們都各自處理好了自己手上的事情。


    “不是嗎?”


    馬恩對他說道:


    “我們去裏麵聊吧。”


    他側過了聲。


    影子對著陳雲禮貌地打了個招唿,然後就朝著馬恩示意的臥室位置走去,在走到馬恩身旁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頓,看到馬恩不打算領路以後就接著走了過去。


    他理解了馬恩的意思。


    影子推開臥室門,接著走進了一件白色的會客廳中。


    馬恩也在陳雲的注視下跟了進去,接著順手關上了門。


    他本來以為門後會是影子的辦公室,但他裏麵其實是個裝潢精致的會客廳,擺著各種散發著生活氣息的小擺件,桌椅也不是製式的辦公用品。


    顯然這不是個比較私人的地方。


    影子坐到了沙發上,開始擺弄桌子上的茶幾:


    “喝茶嗎?”


    馬恩在他對麵坐了下去:


    “我本來以為你會在那裏等我”


    上次影子和他提到過要找個機會見麵,但馬恩沒有想到他會親自過來。


    影子給他泡好了茶: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我原來是想要等個更好的機會才和你見麵,而且我本來想和你說的事情現在也都沒有縷清,也不是我們今天主要要聊的話題。”


    馬恩自然而然地問道:


    “你本來想找我幹什麽?”


    對此影子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


    “我們不是一起對付了那個現實扭曲者和太陽之子嗎?


    “其實如果隻是要殺死他用不了那麽多時間,但我在他的心智中找到了些很有趣的東西,那位太陽神正有著足以威脅聯邦統治的邪惡計劃。


    “而在那次對戰中,你證明了自己可以戰勝一位同階的現實扭曲者,如果是其他聽說這件事的人他們心中會有很多的解釋,比如說你其實隻是慘勝,或者洪元其實很弱。


    “但當時我在場,所以我很清楚那是場怎麽樣的戰鬥。”


    馬恩疑惑地問道:


    “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馬恩的意思是憑什麽他要摻和聯邦的事情。


    影子說道:


    “好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桉我暫時還沒有想到。


    “本來我是想等到找到答桉以後再來找你的,但是在那以前我就遇到了些其他的麻煩,然後我就想到立刻想到了你,這件事比太陽和她要做的事情要適合你。”


    太陽和她?


    這讓馬恩想起了神霄預言中提到的“雙神”,但是他沒有暴露出對此的在意。


    “這件事情我就會幫你?”馬恩好奇地問道。


    影子說道:


    “我覺得有可能,而且我也不是空著手來的。”


    馬恩問道:


    “什麽事?”


    他將茶杯推向馬恩:


    “我們簽訂了停戰協議,這是一切的前提。


    “但不用我說你也能想得到,肯定會有極少數救世聯盟成員不願意就此停手,按照我們簽訂的契約聯邦有權對他們使用暴力,我相信你也可以理解這是和平的必要犧牲。


    “但在我看來,他們都是被神霄徹底給弄瘋的可憐人。


    “所以我們其實不打算真的殺死他們,是的,我們要做的和多數人想象得不同,我本來要用溫和的方法讓他們放棄抵抗,並且即使他們寧死不屈,我也隻會暫時囚禁他們。


    “我是做得到這些的。


    “但現在聯邦內部對於處理你昔日同僚的事情上有了些分歧,有些聯邦政客們想要抓住他們,並且用他們當做籌碼去要挾神霄做出新的讓步,畢竟現在我們沒法對其他的救世聯盟成員動手了。


    “而我想請你阻止他們,我相信我們都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馬恩身軀微微地前傾了幾度:


    “真實的情況是怎麽樣?”


    影子眨了眨眼,接著迴答道:


    “有其他人插手了我的工作,而且他們做的事情在我看來很不明智。


    “其實你可能有些沒法理解,但其實我們殺了那麽多人的目的不是真的完全控製神霄的身心,我們隻是想要讓她對聯邦比原先稍微忠誠點就行了。


    “比如說讓她沒法殺死任何身居高位的政客,不要做那些對聯邦不利的事情,以及好好地解決掉聯邦的敵人,除此以外她其實和原來沒有什麽區別,至於為何我們隻要那麽多……


    “當然是因為完全控製住她不現實,其中涉及了很多複雜的因素,但其實這樣對我們來說也夠,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其實也就是在把握對她的約束程度。


    “多數人的要求也就到我剛剛說的程度了,可問題是對付她的過程是血腥的,也肯定會和神霄結仇,其中有些政客和能力者做得比其他人都過分,甚至連我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所以他們擔心自己會被神霄報複。


    “這就是為什麽有的人會試圖給她套上更加沉重的鏈子,因為他們懼怕怪物在走出籠子以後會朝著他們伸出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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