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為何,見了此情此景,竟然想讓皇上親近親近景蕊,這念頭剛一冒出,我趕緊晃了晃腦袋,尹靈兒啊尹靈兒,這千百年來好不容易出現了個專一的君王,你與他恩愛有加,卻又怎麽能想著將這心頭肉推給旁人,你怎得會這樣作賤自己,又這般作賤皇上。


    心念至此胸口微微一痛,忍不住向下彎了彎腰,‘三’急忙扶著我,她麵色大駭道:“娘娘,你麵色煞白,要不……還是先迴去歇息吧。”


    我擺手搖頭:“再等等。”


    隻見皇上他慢慢走近景蕊,在我緊張到窒息的目光中,皇上輕啟薄唇悄悄說了三個字,我雖站在遠處聽不見,但看他略作誇張的口型,我知曉了他說的是“迴去罷。”


    語畢他便要轉身離開,我瞧見景蕊的眼神瞬間黯淡無光,頭也慢慢低了下去,但她突然秀拳一握咬著嘴唇像是做了什麽決定,她忽然向已經轉身的皇上邁了一步,且一手抓住了皇上的胳膊。


    “大膽!”李公公指著景蕊嗬斥出聲。


    皇上亦皺眉迴首,隻見景蕊麵色不改,在他臉頰上還有淚珠垂落喊道:“臣妾進宮已有五年之久,五年前是貴人,如今亦是貴人,但臣妾並不在乎這些虛位名分,臣妾對皇上愛的深切,願今生今世侍奉皇上,至死不渝。隻求……隻求……”


    她緊緊抿嘴咬著牙,像是極難說出口的樣子,忽而她猛一抬頭喊道:“隻求皇上臨幸臣妾,讓臣妾成為皇上名副其實的景貴人!”


    眾皆嘩然,我已呆住,不論是皇上、還是身旁的李公公,或是在景蕊身後遠處的其它宮女太監。


    自古女子以貞潔含蓄為美,以放浪形骸為恥。班婕妤、杞梁妻自古為我輩女子的楷模被日夜歌頌,景蕊她身為皇貴人,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求皇上臨幸其身,眾人此時看她的眼神就好似看一個瘋子那般。


    “你……!”李公公大駭,他已準備出手製止景蕊,在他眼中景蕊的做法太過給皇家丟臉,皇上必然大怒。


    我已準備出聲喊話,卻突然看到皇上擺了擺手,竟是製止住了李公公。


    我心下一涼,隻聽皇上問景蕊道:“那……尹靈兒呢?”


    我看見景蕊聽了我的名字,身子一顫緩緩放下了抓著皇上臂彎的手。


    皇上繼續道:“朕聽聞你與尹妃關係甚好,她亦為你家之事出了不少力,你如今這般做法,可對得起她?”


    景蕊似乎被噎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甚,但隻一會兒,她目光堅定開口道:“臣妾與尹貴妃同是皇上之妃,何來對得起對不起這一說。”


    我苦苦一笑,心內五味雜陳。


    恍惚間又聽景蕊說道:“尹貴妃她如今病體抱恙,必然不能接駕,這幾日、便由臣妾請旨——日夜伺候皇上。”


    “哈,哈哈哈。”皇上大笑:“好!好一個烈性女子,李德貴!”


    “奴才在”


    “今夜接景貴人,來朕的寢殿。”


    “啊……諾、諾——”


    ‘啪嗒’一聲,是淚珠掉在手背的聲音,溫熱的淚水,冰涼的心頭。


    從雲鸞殿內忽而傳出一聲尖聲的鳥啼,淒慘的聲音似乎在哭訴為何要將它關在籠內,一陣涼風驟起,如刀般刮在我濕潤的麵部與蒼白的嘴唇上,地上枯萎的黃葉憔悴的像一個六七十的老太太。


    那句‘來朕的寢殿’聽著那麽熟悉,宛如一柄鈍刀一寸寸刺入我的身子,所謂自古多情空餘恨當真一點不假。許是痛的沒了知覺,又許是手足無措腦中一片空白,我漸漸變得安靜,變得清醒。


    皇上已經走遠了,隻留下麵色大喜的景蕊與她的貼身宮女晴兒,我便這般探出了半個身子,安靜的站著、瞧著。


    景蕊終於轉過身子,向我的方向走來,她與晴兒麵上皆掛著笑意,我並未避過,反而身子站的挺直。


    她終於抬頭看了看眼前,她終於瞧見了我。


    凝固的笑容與猛然停下的身子,她便這般看著我,我便這般看著她。


    當又一陣涼風微微抬起她的裙擺之時,我先開了口,極為平靜,平靜的我自己後來迴想都不可思議,“恭喜。”簡單的兩個字。


    我瞧見她麵色一怔,而後呆呆的流下淚水。但我為什麽突然討厭這樣的淚水。


    “姐……姐姐。”


    “我不是。”


    此時她雖站在我身前,但我已不像幾日前與她那麽親近,或許是恨,又或許是別的什麽,總之我已把她當做疏遠的普通人。


    她哭泣著福了一福,便從我身旁走了過去。我聞見她衣裳所帶著的桂花香,嗬,當真是煞費苦心。


    就這般獨自站立了許久,呆呆的望著雲鸞殿門前過往的宮女太監。


    “‘三’,迴去罷。”


    ‘三’忽然嚶嚀一聲哭了出來:“主子……保重身子要緊。”


    我迴首衝她笑著點點頭:“當然,現在,該喝藥了不是嗎。”


    “是,是。”‘三’急忙揉了揉微紅的眼眶,又拿出一方白手帕替我拭去了麵上的淚水:“主子,咱們迴。”


    在‘三’的攙扶下,我艱難的又迴到了靜心湖上,待走到橋上我身子一停,‘三’疑惑的看我,我扭頭看了看湖中的那朵異類荷花,隻見那朵小荷花依舊被左右兩邊的青黃荷葉壓著,我對‘三’道:“你去取個竹竿來。”


    ‘三’雖不解,但還是聽我的話,不一會兒取了根長竹竿,我伸手接過,吃力的將竹竿架在橋欄杆上,目標指向那朵異類荷花,左右撥弄將兩旁的荷葉撥開,露出了那朵晶瑩桃紅的脆弱荷花。


    在沒有周圍壓著它的荷葉之時,這荷花終於是挺直了身子,不再掙紮。


    握會心笑了笑:“迴宮罷,今日,我已累了。”


    在我步入這後宮宮門之時,抬頭瞧了瞧,隻覺得這四方的朱紅門口宛如一隻猛獸的巨口,麵前的長條窄巷又像是巨獸的食道,想要將我吞噬進去,我緊咬玉齒,麵色平靜的走了進去。迴到了我的容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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