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過的倒也算是平靜,夜裏鳳輦總是準時準點在我的容華宮門口停下,那輦下鈴鐺的搖擺聲夜夜響在後宮的空巷中,也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紅。


    白日裏景蕊時常來與我玩耍,我兩人沒事聊聊閑天,蕩蕩秋千,倒也是有趣。


    我前日抽空去了太後的宮殿,太後隻把著我的手與我賞花賞景,期間偶有向我問起後宮有沒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我不願太後為我的事情苦惱,於是便把魯香玉的事情瞞著沒說。


    但太後畢竟經驗老道,臨走之前隻對我說了一句:“你如今盡得恩寵,後宮人人都盯著你,萬事要小心謹慎,切莫被人抓了把柄。”


    我心驚於太後的眼光獨到,一句話就道出了我如今的處境。


    所幸這幾日魯香玉倒也並未再找我的麻煩,許是因為那日我的強勢有了效果,就連‘三’她們每每遇見別的宮女,也都是挺直了腰板,得意於是我容華宮尹靈兒的下人。


    自從那日的事情發生後,從‘一’到‘六’與我愈發親近,她們對我服侍起來也是盡心盡力,哪怕鞋頭上有一絲灰塵也要彎腰替我擦拭幹淨,這樣的細心服侍我雖有些難以承受,但也樂得見到我們主仆同心。


    這一日,我剛從皇上的清宇宮迴來,用過早膳之後,門口‘六’衝裏喊道:“主子,景貴人來了。”


    我站起身走入院中,隻見景蕊從門口拐入,帶著她的貼身宮女笑盈盈的走到我麵前,她的宮女手上還抱著一個木盒子,景蕊屈身向我福了一福,聲音略帶調皮向我問安:“尹貴妃吉祥~”


    我嗤嗤一笑:“都恁熟悉了,還要做這樣子作甚。”


    景蕊站起身子道:“規矩如此,妹妹當然得遵守嘞。”


    我道:“你怎得今日來的這麽早。”說著我用手去勾她的下巴,學著皇上的語氣道:“難不成是想我了?”


    ‘三’趕忙跑到門口掩了大門,我知曉她是怕別人瞧見我輕浮,實則是我與景蕊姐妹情深,她性子又豪爽,我性子又直率,常常開些這樣的小玩笑。


    隻聽景蕊輕啐了一口,聲音故作僑情說道:“呸,誰想姐姐了,隻不過前兩天姐姐讓妹妹學刺繡,這不,奴家是昨個晚上刺成了,今兒個特意拿來問姐姐討賞哩。”


    我嗤嗤一笑:“既是如此,快進快進,讓我好好瞧瞧。”


    待我兩入座之後,‘三’沏上了一壺茉莉茶,而後乖巧的束手站在我身後,待品過茶之後,我問她:“將你繡好的成品拿出來我瞧瞧。”


    她臉上微紅,轉首向身後的丫鬟,那丫鬟從懷中遞給她一個梨木盒。


    我笑道:“看來妹妹繡的好,要不然怎麽會裝盒呢。”


    她難得麵上羞紅,將盒子推到我麵前,我雙手扶著盒蓋向上一抬,打開來是一方疊整齊的大紅色素綢,我認得這是我前兩天贈予景蕊的,原因是那天景蕊看見我在刺繡,說她在宮內無聊,也想學學,我便教了教她。


    待我將那盒子打開,將綢打開來之後細細觀瞧,隻見其上繡著兩隻五彩雄鷹,端端站在山頂,鷹喙尖銳,目露兇光,雖然我瞧得出這繡成的物種,但也不難看出景蕊是個新手,針線重疊不說,色彩也有些淩亂,這鷹爪中間竟然好像還繡了蹼一樣的東西。


    我轉眼一想,若是我出聲說她繡的不好,豈不是白瞎了人家親自拿來與我觀瞧的美意,所以我稍稍撒了個慌讚歎道:“妹妹這雄鷹繡的頗有豪邁之風,挺好挺好。”


    誰知我剛誇完她,她麵上飛紅,她身後的宮女更是沒來由的撲哧一樂,又趕忙捂上了嘴。


    我瞧她樣子有些扭捏,問道:“是我說錯什麽話了?”


    隻聽她噘著嘴嗔道:“姐姐,那……那是鴛鴦,不是雄鷹。”


    “……”


    許久的沉默之後,‘噗——’的一聲,‘三’在我身後笑出聲。我尷尬的咳了兩聲:“這個這個——對,我是說這個鴛鴦啊……哎呦!你怎麽把鴛鴦嘴繡的忒尖了。”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圓這個謊。


    她忽的也哈哈大樂,喘著氣道:“姐……姐姐你也太貼心了,繡的不好就不好,撒這謊作甚。”


    得,好心辦錯事了,我撅了噘嘴說道:“看來你一個喜好武學的女子,這些細活當真是幹不好。”


    她點點頭認同了我的說法,而後靜了靜,轉首看向院外,她的眼中沒來由得起了一陣落寞。


    我突然想到她是因為君臣政治原因被送入宮中,這一輩子就要在這皇宮內孤獨終老,想必一輩子也碰不上什麽心上人,尤其她雖然是女身,但誌在疆場,可這中州國千百年來,哪裏有女將軍一說,念及此更是覺得她可憐,我有心寬慰,卻半天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


    良久之後,她忽然轉首向我笑道:“妹妹無事,隻是這心口突然堵的慌。”


    她的笑容委實有些牽強,我隻得賠笑道:“好,無事就好,不過你若有甚不順心的事,大可與姐姐說說,可別將氣憋在肚裏,對身子不好。”


    她聽了我的話,眼眶微紅,我瞧見她臉頰輕抖,似是就要哭訴出來,我趕忙向前傾了傾身子,握住了她的手,她順勢靠在我肩上輕聲哽咽,我隻無聲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此時倒也想不出甚安慰的話語。


    良久之後,她抽出手站起身,我正呆著時,隻見她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勉強笑了笑說道:“妹妹此時有情,為姐姐歌一曲。”


    “好好好。”我隻得連道三聲好。


    隻見她輕提起裙角起了個範兒,然後另一手緩緩從身前劃過,如同撥雲姿態,霎是柔軟,又聽她朱唇輕啟聲若山穀鶯啼,緩緩唱道:


    你瞧那——


    宮闈深處一炊煙,朱紅牆內荒涼殿;


    秋風不解奴心願,厚錦羅裳,難掩心兒怨。


    鎖了人也麽哥,鎖了心也麽哥。


    蒼天,心偏~


    猶記起


    鹿筋彎弓鐵棱箭,戰馬彎刀古琴弦;


    沙場點兵無女將,素錦繡針,哪年成刀劍。


    苦了身也麽哥,苦了情也麽哥。


    飛鳥,豔羨~


    她前頭唱的淒婉,當間唱的豪邁,最後一句說她羨慕飛鳥之時,我忍不住要掉下淚,這曲兒是她由情而發,張口就出,那曲子裏邊的委屈當真是讓人心碎。


    隻見她一曲之後低著頭,怔怔瞧著地麵,我實是不忍打斷,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陣陣拍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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