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向西行駛,就能躲得過風暴了嗎?


    織田信長顯然是這麽認為的。在他的“人生五十年裏”,還沒見過幾場風暴呢。所以,從他的見識來看,陸地就是抵擋風暴的最佳地點。


    而據他所知,離他們最近的陸地,在西邊。他們還沒有進入大洋深處,沒有被太平洋吞入腹中,更沒有被太平洋裏的魚吞入腹中。


    所以,他們還有自救的機會。


    然而,他的見識能有什麽用?


    一輩子窩在日本那一串小島上,能有什麽中用的見識?


    當然,他們是不相信這一點的。但凡是人類,無論是東西方文明,都容易陷入自大之中。況且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他們的日子也的確過得很是太平。


    雜種織田信長的那條月亮魚,已經被當做慶功宴上的主菜被吃掉了。其實他們也什麽功勞可以慶祝,隻不過是順利躲過一劫而已。


    但架不住這群變態的倭國人,把這當成神的賜予。由於水手們也已經換成了他們的人,所以相互之間也沒什麽禁忌。


    這樣的慶祝持續了兩三天左右。這期間不再有人去關注方向上的問題。隻要大略是向西航行,基本可以確定將會遇到一片大陸。剩下的隻是時間問題,大家都隻是在等待而已。就連劃槳的水手每天也都是心不在焉的。隻有負責操縱船帆的水手,才被要求時刻保持清醒。


    幸好還有這麽一小撮人保持著清醒,雖然他們在大多數時間也隻是抬頭看海鷗而已,但碩大的風暴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總還是能看見的。


    於是,恐慌隨著尖叫再次籠罩船隊。四條帆船爭先恐後的收起船帆,以防被刮毀,酒醉的劃槳手被接二連三的踹醒,驅趕著前往他們的工作崗位。睡眼惺忪的他們,幾乎是憑借本能的搖動船槳。力量因為酒精的緣故,根本就無法從身體之中迸發出來。可憐這老式的槳帆船,本來設計船速就不高,加上這幫水手又不肯出力,便更行駛的慢了。


    其實,他們還犯了另一個錯誤,就是在下意識的時候,又一次決定向西航行。似乎這是陸地在召喚他們,但陸地召喚的還不光是他們,還有他們身後的颶風。


    這個颶風拉開了東南沿海颶風的序幕明末的時候還沒有國際組織無聊的給他去名字,而後假惺惺的以損失過大唯有將那個名字禁用。就連個編號,以康寧為代表的穿越者們,也是沒有興趣給他鼓搗的。


    坦白地講,這並不是個威力很大的颶風,奈何倭國人剛剛收到過颶風的襲擊,看到這玩意兒就沒命的跑,而且還慌不擇路。上一次他們還記得分析一下相對運動關係,這一次他們就隻顧著逃命了。


    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似乎才注意到,颶風似乎已經盯上了他們,正在沿著和他們一樣的方向前行。


    而他們直接愛你的相對距離,因為他們剛才的疏忽,已經被颶風順利的縮短。


    稍後的時間裏,發生了讓所有船員都銘記一生的事情。


    先是,航行在最後麵的一條船,率先被颶風掀翻。饒是壓艙物重達千斤,也無法阻止強烈的風暴將船尾掀起,而後海浪爭先恐後的湧入船首各個水倉。


    雖然船體隨後就恢複平衡,但湧進來的海水已經注定了沉船的夢雲,更何況,風浪正攜帶著更加巨大的威力,向他們虎視眈眈的繼續發動攻擊。


    而後,織田信長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相信的一個畫麵。他身後的那條船上,有一條大魚狠狠的砸到了甲板上。他似乎看到前幾天,那條月亮魚集中自己額頭的場麵,隻不過,這次擊中船隻的,不再是小小的月亮魚——其實月亮魚也不小——而是一條鯊魚。


    “鯊魚?好像還是一條鯨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也是被風暴卷起來的嗎?”黑田孝高在這個時候,還有興致翻動著手中的畫冊。


    那條將近十米長的鯨鯊,似乎是生長激素分泌過量了,身體十分肥壯。不過從她的運動軌跡來看,顯然與掉下來的小魚不是一個軌跡。想來,它不是被卷到天上去掉下來的,而是出門“逛街”被“殃及池魚”了。


    這殃及的池魚還真不小。


    一下子就把船隻砸了個趔趄。明智光秀隻看到,那條船的兩舷,在那刹那之間甚至淹沒到了水麵以下。雖然很快就浮了起來,水手們也準備將船上的海水排出去,但無奈那條鯨鯊一直在船上打滾,顯然影響到了水手們的動作。不要說排水損管,就是航向操作也很難進行。


    就在織田信長為他們著急的時候,海麵上又掀起了一陣驚濤巨浪。一個浪頭種種擊打在織田信長所在的船頭,眾人這才意識到,為別人操心的事情,現在已經沒條件做了。


    就在他們準備繼續狼奔豕突的時候,另一個浪頭帶著無盡的海水,重重的擊打在了前甲板上。織田信長隻覺得身上被重物擊中,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黑田長政則被海浪擊倒在甲板上,而後被海水衝到了側舷的護欄上。不過他卻沒有因為這次撞擊而失去知覺,雖然同樣是昏昏沉沉,但是隨後手指傳來的劇痛就把他喚醒了。


    努力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一隻螃蟹貴使審查的夾住了手指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黑田長政也沒能順利地把他弄下去。隻好拔出武士刀,兇狠的劈向那隻螃蟹。


    隨後他就覺得手上一鬆,這才長出一口氣。然而他沒能喘息多長時間,就聽見父親的聲音傳來。


    “棄船!”


    “棄船?”這麽大的風浪,怎麽能夠棄船呢?如果到海裏去,先不說會不會被淹死,就說在這颶風之下,會不會像是這些螃蟹一樣,被卷到天上去而後摔下來。


    他正這樣想著,就見明智光秀一邊大叫著“主公”,一邊掙紮著飛上高空。他這才想明白,原來無論是否在水裏,對於颶風而言,想把你卷到天上去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黑田長政立刻放下了疑惑。他以前就是對父親言聽計從的。雖然父親離開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但是自從父子重逢之後,那些熟悉的感覺便已經迴到自己心中。


    所以恨天長征隨後就跳進了海裏。就連武士刀就落在了船上,不過他的手指頭上,還帶著那隻螃蟹的大鼇。


    颶風一直持續到下午,才從他們的事業之中消失。不過能完整看到這一過程的個人,隻有極少數。


    四條海船上的人,最後隻有不到四分之一還能留在船上。這其中不光是因為三條海船損壞沉默的緣故,跟著黑田夫子一起跳船的人也不在少數。


    最後幸存下來的這條船正是織田信長的坐船。他被浪頭打暈之後,就一直躺在甲板上昏睡不醒。風暴帶來的慌亂,使得無人有時間去救他。畢竟這條船上的乘客,都是些有來頭的人物,而那些水手們的認知中,他織田信長早就已經是個死人了。如今他的身份,是康莊的義子。隻不過他的名字,和曾經的織田信長相同而已。那畢竟是康莊的癖好,如今在康寧手底下做活的人,誰都知道。恐怕也隻有黑田長政這類原先就認識他的人,才知道他是真正的織田信長。


    緩緩地睜開眼睛,質檢單蔚藍的天空已經衝破風雨,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但周圍的三條船,也隻剩下漂浮的木板。至於曾經在他看來很是龐大的船隊,此刻也隻剩疲勞的喘息聲和傷兵的痛苦聲。


    沒有人能夠說明其餘人的去向。大海用最簡單卻又最複雜的隨機分配方式,將他們衝向遠方。或許,就算生命可以永存,這一幫人也無法重聚了。


    不過,他曾經是職位接班人的明智光秀,卻鬼使神差的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當然,他不知道這是鬼使神差的一幕,畢竟在明智光秀被卷上天之前,他就已經昏過去了。所以,他隻覺得這一幕在正常不過。


    但是,明智光秀卻不這麽想。他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告訴織田信長的第一句話就是:“主公,我們……靠岸吧。”


    “好,我們靠岸!”


    或許是天照大神行賄了這片海域的龍王,織田信長一抬頭,就看到了西南方向的海岸線。


    綿延的海岸線,像一條繩子一樣拴著織田信長對於陸地的思念。他是一隻雄鷹,但隻適合陸地。


    黑田長政顯然很同意織田信長的觀點,他已經在海岸線上揮舞著手臂,迎接織田信長的大船靠岸。


    幸好他們還有一條船,要不然就連糧食都成了問題。


    織田信長已經等不及登上陸地,他索性命令幸存下來的水手們,直接將船隻擱淺在海岸上。


    而後他跳下舷梯,興高采烈地和黑田長政擁抱在一起。


    黑田長政很榮幸得到這一梟雄的擁抱,他用戴著螃蟹大鼇的右手,不斷拍打著織田信長。


    而此刻作為背景的,則是一片一無所知的海島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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