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實卻給康寧的淩雲壯誌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提醒他這裏是明末,就連氣候都在瘋狂地變化,他的計劃又怎麽能不免令瘋狂變化的外部因素影響。


    “公子,你快看。”遠方敲了敲馬車,很快就把康寧的腦袋印了出來。


    “是饑民。”康寧睜開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那群衣衫襤褸的人,是在到處挖野草。


    那草名叫兔酸,“長葉有微紅點,窮民食之”。看他們一路行來,能夠吃的莊稼都已經被他們像蝗蟲一樣吃光。他們也不光這莊家究竟是誰人的,如果有人膽敢阻攔,已經走到死亡邊緣的他們,不在乎豁出這條命去。


    再這樣下去,饑荒必然會擴大,要麽發生易子相食的慘劇,要麽聚眾嘩變,然後嘯聚山林,打家劫舍。


    看來,亂象已經在齊魯大地上醞釀。


    想必這種局麵,也是徐鴻儒等人願意看到的。隻要亂民饑民一多,他招收起信徒來,就會變得容易很多。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或許不會精確地知道萬曆四十三年和四十四年的接連天災,但經常出現在網絡上的小冰河之說,他很有+∝,可能是知道的。


    要不然也不會激起十幾年後大規模的農民起義。


    那麽,徐鴻儒很可能已經準備好了預案。他或許已經準備了糧食,等待著饑民們風起雲湧般出現在齊魯大地上。


    到時候,他的力量將會迅速得到加強。


    而康寧,目前看來沒有這樣的機會,除非他和徐鴻儒一樣,有能力調集大量糧食,然後用充滿神秘主義色彩的宗教把他們聚集在一起。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另一行人出現在了康寧的視野裏。對方顯然也注意到了周圍的饑民,很快坐在轎子裏的那位老爺,就走上前去開始查看。


    “那人是誰?”康寧有些疑惑不解的問道,“如此年輕有為氣度不凡之人,倒是少見的很。”


    談以訓聽到他這麽說,立刻想那個方向眺望過去。


    “那人……那人好像就是柴知府。”


    “你確定?”康寧疑惑的問道,“柴知府上任應該是從京城來,也就是從西邊過來,和我們這一群北上的,好像沒有共同的路徑可走吧。”


    談以訓也覺得拿不準,於是從懷裏掏出石子明的書信來,找了一圈才翻出一張畫像,繼而才確切地說道:“雖然遠了些,但是愚兄看得分明,就是柴知府。”


    “哦,那我們上前打個招唿吧。”


    談以訓點頭表示同意,但是他很快就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終於就要見到自己將要效命的東主了,也不知道這位年少有為的知府老爺麽會不會賞識自己。


    康寧卻沒有注意到談以訓的表情變化。他來到明朝末年之後,本以為會像其他前輩那樣,一級級的向上攀升,或者做一個割據軍閥,慢慢地種田打造自己的軍事帝國。


    但現在的形勢卻告訴他,以往那些前輩們的經驗現在恐怕用不上了。而他所接觸的官員,竟然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已經升到了知府級別。


    這意味著他的影響力,已經可能覆蓋一個青州府。


    “柴大人。”康寧走上前去,躬身施禮,“在下康寧康安世,祖籍歙’縣,移居於此,久聞柴大人年輕有為,特來拜見。”


    柴寅賓先是微微有些錯愕。他眼下還在上任途中,並未到辦理交接手續,青州府城都還沒有進過,怎麽會有人認識自己呢?


    但是當他的目光向後看去的時候,答案就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跌腦海之中。


    他記得臨行之前,老師石子明曾向他提及一人,說是為他準備的幕僚,也是未來需要籠絡的人才之一。隻是此人沒有什麽功名,所以先讓他到自己賬下曆練一番。


    石子明給了柴寅賓一份畫像,雖然上麵的男子一看就是經過精心雕琢的,很可能與實際人物相差很大,但畫匠顯然造詣很深,容貌雖然美化了不少,但是這份氣質卻是十分相近。


    是而他一眼就認出了談以訓,當下也就知道康寧是怎麽認識自己的了。


    “你是仲木賢弟的朋友吧。”


    “正是。”康寧繼續拱手答道。


    這個時候,談以訓也已經走到跟前。他和柴寅賓互相介紹一番,又說了石子明先生交代的事情之後,正式確定了東主與幕僚的關係。


    接下來他們談論的話題,就和眼前的饑民有關係了。


    “大人自京城而來,怎麽會與我們在此處相遇?”


    聽到談以訓的問話,柴寅賓很快就給出了迴答:“想來你還不知道吧,朝廷收到蒙陰奏報,縣內有饑民相聚為盜,豎旗稱王,殺死官兵。”


    “啊!”“啊!”


    兩聲驚訝的錯愕聲相繼傳來。


    談以訓是沒有想到,竟然已經有人扯起了造反的大旗,公然對抗官府。想不到山東地區的旱災,已經引發了如此嚴重的後果。


    康寧則是沒有想到,就發生在自家眼皮子下麵的造反事件,自己竟然毫不清楚。


    “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嗎?”康寧喃喃自語著,忽然想起一事,瞳孔驟然間放大,“不好。張知州有可能被王之鑰彈劾,很可能丟官去職。新任知州如果遲遲不來的話,那沂州附近的盜匪,恐怕也有嘯聚山林,揭竿而起的可能。”


    他並不知道,萬曆四十三年的這場大旱災,在時任山東巡撫兼右僉都禦史錢士完看來,最嚴重的受災地區,就是沂州地界。


    柴寅賓聽到這番話,立刻也呆住了。他當然不知道沂州知州即將被人彈劾的事情。如果此事屬實,那麽,沂州盜匪趁虛而起幾乎成為定局。


    “安……安世賢弟對吧。”


    柴寅賓剛才還真沒有把康寧放到心上,一個毛頭小夥子而已。但是聽他說起官場中事,竟然比自己還要了解,卻又不能不重視一二,但是猛然間卻忘記了康寧剛才自我介紹時說起過的表字。


    但是他必須向康寧核實這一問題,所以隻好斷斷續續的開口。


    至於為什麽非要知道,乃是因為他的官帽政績,都有可能核磁室息息相關。


    沂州雖然隸屬於兗州府,但是距離兗‘州還遠著呢,反而是距離青州府轄下的莒州非常之近。如果出現叛亂,盜匪很可能會波及到他柴寅賓的治下。


    “賢弟不敢當。”康寧必須表現出和自己這個年齡相符的棱角分明,否則必然對不起剛剛得到的錦衣衛身份。雖然連個腰牌都沒給,不過自己畢竟是個特殊部門的成員,沒有也就算了。除了自己是間接受到同行改革影響的小人物這一現實,讓他頗為不爽之外,其他的時候,他都還是拿自己當作錦衣衛的嚴格標準來要求自己的。


    康寧瞥了一眼尷尬的柴寅賓,而後才繼續說道:“隻是此事卻是屬實。仲木兄長可以作證的。張知州治下無方,導致匪徒潛入城中縱火劫獄。不但城中居民損失慘重,而且導致多名重犯成功越獄。正好山東按察司副使王之鑰暗訪到沂州,得知此事之後,王按察當即勃然大怒。此人性情剛毅,必然上書彈劾。張知州在位之日,已不多矣。”


    談以訓道:“難不成我等還要保他這個治下無方的知州,防止盜匪造反不成?”


    “哪有這般道理。”康寧和柴寅賓都笑了,“留著他2隻可能激起更大的民變。抵禦盜匪,他要是知道有盜匪活動,城中豈能毫無防備。事實上呢?不但賊人入城如入無人之境,就連大牢都被人劫了。可見此人就是個平庸之輩。”


    “說的對!”柴寅賓在一旁讚道,“不知安世賢弟有何高見?”


    康寧答:“今有原大同總兵楊肇基,去職迴鄉,於家中無事,不如讓他臨時擔任沂州守備。”


    “什麽?”談以訓大驚失色,“讓一個總兵擔任一個州的守備,這……朝廷哪有這樣用人的?”


    “好主意!”柴寅賓卻不顧談以訓的意見,直接大加讚賞起來,“想來楊總兵不用一刀一槍,僅僅用總兵二字,就可以讓沂州的盜匪們掂量掂量再行動了。”


    康寧撫掌大笑:“正是這般道理。”


    兩人相談愈發投機,很快就又說到了眼前的流民身上。


    “愚兄剛才問過他們了。”柴寅賓對康寧大生好感,就連自稱都變了,“他們說,本地從正月以來,就不曾下過雨雪。莊稼的長勢非常糟糕。肥沃之土都見不到多少青苗,中等以下的土地,如果灌溉不及時的話,恐怕要絕收了。”


    康寧看了一眼那群災民,見他們普遍麵有菜色,有的甚至麵無人色,於是對柴寅賓說道:“青‘州之青,沒有青在田中麥苗上,而是青在了饑民的臉上啊。”


    柴寅賓聞言也隻能歎息:“湖廣的黃州恐怕已經黃了,隻是我青‘州什麽時候能青啊?”


    康寧與他相視無言,饑民們有人還在懷念過去的好日子,不由得啜泣起來。


    但眼淚不能用來澆灌土地,齊魯大地上的幹旱依舊在持續,並在此後的日子裏,更加迅猛的吞噬更廣闊的地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末之穢土轉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戈鐵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戈鐵牛並收藏明末之穢土轉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