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蠕蟲一樣爬行的粽子,恐怕很多人都沒見過。


    所以,被綁的像是粽子一樣的胡三麻子,蠕蟲一樣在沂州城街道上爬行的時候,立刻就吸引了很多好事者的圍觀。


    沂州知州衙門前,楊肇基拿出自己的名刺,遞給了門口的差役。後者立刻跑進大門,向知州老爺稟報,退職迴鄉的楊總兵,抓獲了為害沂州數年的土匪胡三麻子。


    而此時的康寧,並沒有和楊肇基一起出現在衙門門口。根據他所繼承的記憶,康家和這位知州大老爺並不對付,所以,他也懶得去看那廝的死人臉。


    不過在告別楊肇基的時候,他看那鄧十五傷得比較嚴重,又想起繼承的記憶中,沂州城裏有他家一個大藥鋪,便主動提出,希望能夠幫助鄧十五治療一下。


    古代的軍事衛生保障能力極差,很多人傷殘不是發生在戰場上,而是在二把刀軍醫的失誤之中。像鄧十五這種傷勢,楊肇基原本認為沒得救了,卻不曾想康寧說願意試一試。


    那就讓他試吧,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於是,鄧十五被放到推車上,元方幾個人輪流推著,◆♂,向著康寧家的藥鋪前進。


    半路上,康寧在不斷的探尋繼承下來的記憶。就要見到前任的熟人了,他必須盡可能不露出馬腳。


    記憶當中顯示:康寧,出生在徽-州一個大家族,但父親康莊卻不像他的兄弟們那樣攻讀聖賢之書,反而做起了摸金校尉的勾當。


    可能是真的喜愛那份職業,數年之間,周邊府縣的古墓無不“慘遭毒手”。當然,這樣高調的作風可不適合一名土夫子,於是,他很快就被官府盯上了。


    在逃難的過程當中,他被最信任的兄弟出賣,最終暴露了行跡。惱恨之下,他準備縱身一躍跳下萬丈懸崖,但就在這個時候,一群黑衣人出現,把他救了下來。


    他至今也不知道那群黑衣人是誰,雖然他在被救之後就加入了他們的組織——黑衣社。


    但黑衣社的首領隻給他安排任務,卻從不告訴他為何要這樣做。


    而且他的任務,也從不局限於貿易,更多的時候,反而和殺戮有關。


    他覺得這樣的身份實在不安穩,便把這一切悄悄地告訴了當時隻有七歲的康寧。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擔心,有朝一日突然有人要殺他全家滅口的話,康寧不會在震驚之餘,錯過了逃命的時機。


    也就是從那時起,年幼的康寧在內心之中扛起了巨大的秘密。此後的數年裏,康莊每每要做什麽事情,都會暗中托人事先告訴康寧。他們兩個也從不輕易出現在一個地方,嚴防被潛在敵人一鍋端了。


    當然,這種行為也必須給黑衣社一個明確的說法,否則,一個隨時對社團有所提防的成員,肯定是不受歡迎的。


    所以,康寧就成了一位讀書上進的童生。為了躲避南方激烈的科舉競爭,同時也是避免當年背叛他的仇家找上門來尋仇,康莊要求黑衣社為康寧在北方落籍。


    出乎意料的是,首領對這件事竟然十分看重,親自操作,將康寧的戶籍落在了孔孟之鄉,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具體到縣一級別,那就是兗-州府沂州的費-縣。


    而康莊,在明麵上成為一名海商,確切的說,是一名無視禁海令的海貨販子,偶爾還做做打劫的買賣。為了打通陸上銷售渠道,同時收集情報,他還參與到販賣私鹽和藥材的生意當中,而這一切,自然少不了黑衣社的暗中支持。


    如今的康莊,已經把買賣擴展成為一個水陸兩棲的龐大商貿集團。


    康寧如今要錢去的山河藥鋪,就是其中之一。


    “到了。”元方放開車把,與幾個人合力抬下了鄧十五。


    山河藥鋪的坐堂大夫此時已經衝了出來。他早聽夥計說公子帶了個傷勢不輕的漢子過來,自然早有準備。


    康寧看到他手法利落,雖然看不出道道,但也覺得鄧十五的小命應該還能保住。


    看到康寧等人送了一個病號過來,坐堂大夫又是就地在門口展開救治,周邊的路人和小販,無不湊上來指指點點。


    康寧無意當中聽到:“呦,吳大夫這是又要妙手迴春,從閻王那裏搶人了。”


    “就是就是。自從山河藥鋪請了吳大夫,咱沂州城……”


    “沒得救了!”


    還沒等旁觀者的讚許說完,吳大夫就失落的站起身來,衝著康寧拱手抱拳,說道:“傷者出血太多,傷及根本。我吳有性學藝不精,無法施救,愧對康員外的信任。”


    康寧擺擺手,剛剛萌生的一絲希望,沒想到就這樣破滅了。


    周圍的人也都是一片惋惜之聲,剛才還有人在誇吳大夫,沒想到吳大夫竟然也是迴天乏術。


    一片歎息聲當中,圍觀者陸陸續續的散去。畢竟事不關己,很多人的傷感並沒有持續多久。有的人甚至馬上八卦起來。


    “原來這山河藥鋪是康員外家的產業。吳大夫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這康員外的買賣可大了,要不然知州老爺怎麽會看上他的家業。隻是康員外一向低調,所以我等才不知道。不過,康員外經常奔波在外,家中公子又在讀書,我看,恐怕躲不過知州大老爺的毒手嘍。”


    “這貪官,本地大族他動不了,就開始欺負外來戶了。”


    “你這話說的,不欺負外來戶,難道欺負我等小民你就高興了?”


    “可是吳大夫救過俺娘的命,這樣的好藥店,換東家之後,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


    “是啊。吳大夫好醫術啊!隻是沒想到碰上這麽個危重病號。失血太多,傷及根本,換了別的大夫,估計也夠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那天同他飲酒的瘋子康大夫。”


    “啊!”周圍掀起一陣錯愕之聲,“那個瘋子怎麽能救人。”


    “就是,我聽說他是跟洋鬼子學的醫術。洋鬼子蠻夷之人,知道個屁,有病就知道放血。這血要是放多了,那不就死了嗎?那有這樣治病的?”


    “對對!”


    圍觀者們嘰嘰歪歪的談話陸續飄散,但同時也傳進了康寧的耳朵裏。


    對於知州大人覬覦自家的財產,他早已經心中有數。這點倒不是太驚訝。


    但是,那幾個刁民提到的瘋子康大夫,卻引起了他的重視。


    “跟西洋人學的醫術嗎?”康寧喃喃自語著。


    不同於很多人的認知,西方的醫學其實在十七世紀還是相對落後的。但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威廉·哈維的工作開始得到人們的認可。差不多三年之後,它將成為英國國王詹姆士一世的禦醫。而他的夫人,正是伊麗莎白一世女王禦醫的女兒。


    與世俗政權非同一般的關係,可能正是他躲過宗-教迫害的重要原因。


    彌費爾·塞爾維特,原本有機會提前一個甲子完成哈維的某些工作,卻沒想到被約翰·加爾文活活燒死。


    加爾文這個被梵蒂岡稱為異端的人,處死塞爾維特的罪名竟然也是異端。


    可是這位“日內瓦教-皇”終究沒能阻止人類對真理的追求。一個彌費爾·塞爾維特倒下了,另一個叫做威廉·哈維的彌費爾·塞爾維特站起來了,而後,這樣的人被從不停歇的曆史機器批量生產了出來,最終醞釀出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


    在這股洪流讓歐洲崛起之前,康寧認為,他必須做點什麽。


    隻是還沒有明確計劃的他,隻是有一個這樣的朦朧想法而已。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見一見這個被稱作瘋子的本家大夫。


    “吳大夫,你相信那個瘋子康大夫的醫術嗎?”


    吳有性糾結良久,才緩緩開口說道:“此人經常有光怪陸離之論,頗看不起我華夏醫學,可我卻說不過他。他也曾在麵前露過幾手,基本都是藥到病除。可能,紅毛夷的醫術……”


    “是嗎?”康寧有些納悶,藥到病除可不是想做到就能做到的,現代醫院都還準備了病房呢,能做到藥到病除的話,還要病房幹嗎?


    沒看到真人,沒看到真的手段,他是不會輕易下結論的。


    眼見尚且不一定為實,況且還沒見到呢。


    “吳大夫,你可能把他請過來嗎?我家鄧哥哥隻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就不願放棄。”


    吳有性一咬牙,答道:“好!”


    隨後吳有性匆匆離開了藥鋪。康寧則一直站著鄧十五的身邊。


    鄧十五顯然還有些直覺,聽到康寧剛才的那番話之後,早已經感動的渾身顫抖。


    少頃,吳有性就拽著一名醉醺醺的人迴到了藥鋪門口。


    眾人一看就知道,這醉鬼就是那瘋子康大夫。看他不修邊幅的樣子,也的確配得上瘋子之名。


    康寧可不在乎她是不是瘋子,隻要能救人就行。廣施恩惠,必然對自己未來的發展有好處。


    於是上前拱手一禮,說道:“歙-縣康寧康安世,這……”


    可是還沒等他說完,那瘋子大夫竟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嘶吼道:“四十七叔,我是您的大侄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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