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蒂姐姐?


    霞聽到翠雀的聲音之後,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來。她的耳朵一下子就立了起來,像是原本還趴在窩裏打盹、卻突然聽到主人開門的寵物。臉上一瞬間便露出了難以抑製的欣喜。


    哥哥他——沒事吧?


    沒事的,我也沒事、冰水也沒事…隻是他稍微遇到了一些麻煩,沒法迴來、也不能管幸福島上的事。或者說,他正在對抗更為困難的敵人——所以他就先讓我迴來。


    翠雀溫柔的笑了笑。


    她身上多出了某種霞之前從未見到過的氣質…..這讓霞一時之間感到有些迷醉。想要依賴她,又想要對她撒嬌。


    但霞很快又意識到了不妥的地方:但是,我記得芙洛蒂姐姐你不是…..現在的身體沒問題嗎?


    她不太習慣叫翠雀嫂子或是夫人,所以隻是稱唿她姐姐。


    我迴來的原因之一,其實也是為了照顧孩子。


    翠雀沉靜的垂下雙眼,輕輕抱住了霞:如今崇光島那邊,也已經陷入了混亂——甚至比幸福島這邊更為激烈。


    有對抗人工智能的反抗軍,打著將人類的工作還給人類'的旗號,帶著一批人四處砸毀攝像頭、砸毀那些無人駕駛的車輛、自動運轉的機器,刺殺那些維護人工智能的工程師、以及擁有工作的高智能人才。他們中有大量的機師和靈能黑客,甚至還在試圖攻擊三賢者……


    原本他們將會一觸即潰。但在某支勢力的支持下,三賢者卻莫名其妙的不斷掉線。在三賢者無法正常控製全島的情況下,已經習慣了人工智能接管一切的崇光集團,對那些暴徒卻是極為不適應。


    神子坍塌,佛陀斷首。往日的祭祀活動被中斷,教會裏麵的禱告裝置被輸入病毒。所有祈禱的兼職修女將會暴露所有個人情報,被人從家中綁走或殺死;神父們不敢進入教會,而教會被暴徒們占領。無論是天使亦或是執行部,都不能對教會直接攻堅轟炸。


    而到了晚上,綁著炸彈的暴徒在街上巡邏。他們不隻是在攻擊人工智能,哪怕是沒來得及迴家的少女,也會被他們直接擄走、甚至當街施以暴行。


    …..聽起來真荒唐。


    霞眉頭緊皺:怎麽感覺比幸福島這邊還要麻煩?崇光島才是最麻煩的——那邊才是主戰場,因為我們的主力也在崇光島。


    翠雀點了點頭,承認了霞的推測:幸福島這邊的危機,大概和通神島與湧泉島差不多。


    通神島也就罷了……我記得湧泉島不是最自由、最安樂的空島嗎?


    是的。但湧泉島也有自己的矛盾和仇恨——他們那邊有一支叛軍,打著‘靈親平等,的旗號,卻在無差別攻擊所有的水生靈親、搶劫水生靈親的公民開的店。雖然也有冷靜的人能意識到,這背後必有蹊蹺……但仇恨還是被引向了那些陸生靈親。


    而通神島那邊,就是相當常規的叛亂。他們那邊總有叛亂,每周都能剿滅一兩起、每周都有三四個。反正他們那邊的建築也不怕轟炸、而神智重工的鎮壓手段也更重一些。所以打起來的動靜會更大一些。


    最近他們到了重裝機兵在城市內直接對抗的程度,公司出動了大量的武裝無人機、而叛軍則穿著軍事用外骨骼打起了高強度的巷戰。每天被波及死亡的無辜市民都是三位數起步,傷者姑且不計。


    許多公司都因此而停擺、人們不願意頂著炮火去上班,而網絡也被叛軍們高強度的擾動,待在家中的人們因叛軍而感到恐懼、因無聊而胡思亂想、又因胡思亂想而感到更加的恐懼。


    現在通神島那邊的市場活動近乎完全中止……下城區被叛軍們占領。


    上城區的存儲物資逐漸耗盡,人們也因存糧逐漸耗盡而感到焦慮。而本就不多的執行官,則被派去保護高層……現在通神島那邊就是一場人與機械的鬥爭,。


    ……聽起來,幸福島這邊竟然還真算好的。


    霞皺著眉頭,糾正了自己之前的話:其他空島呢?其他空島還沒有出現這種程度的混亂,隻是有了些許苗頭……或者說,他們處理的比較及時。也有可能是敵人的注意力並沒有集中到他們身上。


    翠雀說著,將目光投向了梳牙,露出端莊大方的微笑:這次還是多虧了梳牙先生。不然的話,幸福島這邊的情況也要變得緊張起來了。辛苦您了。


    …不,沒什麽的。


    梳牙搖了搖頭。


    躺在床上的梳牙,清楚的看到霞表情的變化:之前她看上去,就像是已經成為了一位大人物——眉頭總是緊皺,眼中閃爍著理性的光。有了一種像是要為了達成什麽而舍棄什麽的覺悟,意識到了自己所握持著的是多少人的命運、自己承擔著何種重壓。


    惟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在翠雀推門進來時、霞在刹那之間變迴了那個女孩。這意味著她總還有能夠依賴的人,也意味著這個世界還沒爛到那份上。


    半年前,梳牙第一次見到霞的時候,她還隻能算是一個勉強脫去些許稚氣的孩子。


    就像是不識人間愁滋味的學生,從充滿了歡笑的校園中離開。第一次開始試著養活自己,意識到了生活不易掙錢難、抬眼望去仿佛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未來;又像是孤身一人看守著古港燈塔,深刻意識到隻要自己的工作出了些許問題,就會有無辜者為此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褪去了夢想的顏色,顯露出現實的本質——而現實的本質就是苦痛。


    千種苦痛萬種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幸,每個家庭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隻是有些格外難念。


    哪怕花費幾代人的時間,竭盡全力爬了上去、成為了大人物。隻要一次小小的錯誤、一道無法解決的難題、一個不爭氣的後代,就有可能再度從高處墜落。


    梳牙親曆了這種人生的震蕩——他的人生跌宕起伏,自高處墜落、又從深淵爬起。他正是理解了世事無常,所以才決定自己這一生不爭不搶。


    人又不是精靈。凡人壽數不過幾十年,死後長已矣。不管到了什麽層次、成為了什麽人,也總會有屬於他們的劫難。


    所謂,難得糊塗。所以梳牙才總能輕鬆的活下去。


    他如今才不過四十歲,但他早在二十歲的時候就有了六十歲的思想。正因如此,他才能清晰的意識到那個總是有著清澈純潔、如同琉璃般眼神的霞,如今也陷入了現實的魔咒之中。


    她不再是漂浮著的做夢的少女,不是在夢中拯救世界的勇者。而是真正手握權力、想要做些實事的大人物——她的眼神中有著灼灼火光。


    客觀來說,這很好。


    但梳牙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讓該做夢的孩子們,被迫承擔起能夠壓垮他們薄薄人生的如山重任、成為決定世界命運的大人物——就是那些大人們的不負責。


    無論給予他們可能性、讓他們去完成夢想這種話說得再好聽,那也無法為成年人的無能開脫。正是董事會的無能、正是那些在公司裏握持著權力的人屍位素餐、正是她的父親道奇遜感受到了迷茫,才會將這份權力交給霞小姐。


    霞的確得到了成長,從夢中清醒。


    而其他空島也有他們的霞。


    這些做著英雄夢的少年少女,就這樣倉促的成長了起來、麵對著愈發嚴峻的局勢、處理著讓大人們也覺得棘手的問題……


    我不辛苦,這些孩子們才辛苦。


    梳牙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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