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天氣到了晚間果然飄起零星雪花,將歇未歇的,飄到地麵即化。

    裴元皓站在窗前,飄雪將整個台階都洇濕了。阿梨正提著熱水桶往這邊走來,雪花無聲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很滿足於這樣的雪天,裴元皓甚至聽到了從她嘴裏哼出的小調聲。

    今日她去見那個楊劼了,裴元皓知道。

    他說過他不會幹涉她的行動,但一想起她快活地跟楊劼在一起,心裏始終無法釋然。

    為了加快追查楊靖業父子的關係,他特意向皇上奏了一本,提攜楊靖業為禦史中丞,遷官都城。官職雖在九卿之下,比起那個南州太守,對於奢官如命的楊靖業來說,已是一次大晉升了。到了那時,楊靖業父子見麵,有好戲就要開唱了。

    想著,他冷哼了一聲。

    皇帝的禦筆批示就在手中,他瞄了兩眼,就隨意地放在書案上。

    阿梨進來,動作嫻熟地替他梳洗更衣,然後剔起床頭的燈亮。裴元皓坐在床上,問阿梨:“那裏修繕得可滿意?”

    “修得太好,奴婢都不認得那是原先的邰府了。”阿梨輕鬆地迴答。

    “過些日子你可以搬過去。”注視著阿梨明麗的眉目,裴元皓別有深意地加了一句,“那裏有我的寢房。”

    他以為她會矜持羞怯一下,那種惺惺作態本就是他從別的女子身上熟悉了的。可是阿梨極為爽脆地應著,剔燈亮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那是自然,奴婢照樣伺候大人。”

    裴元皓無言以對,嘴角一撇,“是啊,你答應伺候我半年的。”他開始有了點情緒,說出的話也帶了挖苦之意,“看來你也隻認自己丫鬟的命。”

    阿梨微微一震,臉上的笑意褪了。待她抬眼,裴元皓半寐著合起眼睛,對她臉上的變化隻作未覺。燭光搖曳,明明暗暗,他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見。

    這讓她想起去年暮春,他在太守府無聊地做起那場遊戲。

    遊戲之後,她開始了多舛的人生。

    阿梨的唿吸沉重起來,胸口梗塞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辛辣。她默默地收拾完畢,方要離開,裴元皓低低地說話:“去把案上的兵書拿來。”

    取兵書的同時,阿梨自然會看到那道禦書。裴元皓微眯著眼睛暗地望去,阿梨的手伸到了兵書,眼光果然落在了禦書上麵。

    她站在那裏似是僵了,燭光映著她驚悸的目光。她哆嗦著抽起兵書,心虛地往這邊張望了一下。裴元皓故意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夜色闌珊,雪花零零星星快要歇了。裴元皓望窗而立,看見阿梨出了外屋,慢慢走向台階。她低著頭,心神不定地走著。不知怎的,裴元皓有了隱隱的悔意。

    他本不該這樣刺激她的。

    她那明顯表露的神態,讓裴元皓深知,楊劼的事情她是知情的。

    楊劼為何逃離太守府?他究竟是不是邰宸的遺孤?真相遲早會查出來。

    裴元皓對著阿梨消失的方向沉思了良久。當冷意漸漸侵入,這才迴到床頭,“哧”一聲吹滅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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