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亂石林中前行,讓人辨不清方向,舉目四望,皆是斑駁林立的石頭。


    時不時,一個轉身,石柱後便倚躺著迷路人被黃沙半埋起來的骸骨。


    南陽本走在最前麵,可看著膽大的她,竟格外的怕那些突然出現的腐爛骸骨,沒走一會兒就抱著麟兒縮到了高琅與金小樓身後,將長安趕到了前頭去。


    要從這豹子林穿出去,至少得花一天一夜的功夫,若是走得慢些,或者是在裏邊混淆了方向,便是三天三夜也走不出去。


    天色一昏暗,埋伏在影影幢幢石柱後麵的賊寇便蠢蠢欲動,四周皆彌漫著起伏的危機。


    高琅尋了處較平坦的地勢,令眾人坐下稍作歇息,吃些東西補充體力。因得小心不暴露位置,他們無法生火,吃的都是冷食。高琅從懷裏拿出一個醬香餅來,遞給金小樓。


    這餅是一路仔細揣在胸口的,帶著暖暖餘溫,經這一日的奔波,金小樓早已是腰酸背痛,戈壁的風沙像是刀子,不僅讓人冷,還讓人疼。


    這溫暖的餅子一下肚,四肢百骸皆舒適起來。


    眼見天愈來愈黑,高琅打算抓緊時間,再往前走一段。


    按商隊老大的說法,此處已接近豹子林邊緣,他們最好是出了豹子林再過夜。


    否則黑夜很可能將豹子林裏的活物吞噬殆盡,而夜晚的篝火又極易引來圖謀不軌的賊寇。


    起身剛走過一個石丘,金小樓便聽得乒砰一聲輕響從不遠處半壁的石山後傳來。


    長安立馬便將劍抽了出來,伸手做了個手勢後,高琅他們四人留在原地,長安一人當先繞過那半壁石山朝前探去。


    剛見長安的身影消失,便聽得一陣輕唿。


    高琅眉一皺,趕緊追上前去,金小樓與南陽緊隨其後。


    走到石山旁邊,金小樓便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像是發臭的爛肉與漲潮時的腥氣混在了一起,叫人直犯惡心。


    眼眸一抬,一個半截身子不見蹤跡的人倒在石山後邊。


    金小樓捂住了口,強壓住胃裏翻江倒海的衝動。


    看那參差不齊的傷口,多半是被野獸給咬的。


    “夫人,快別看了!”南陽走上前來,扶著金小樓往前走。


    哪曉得,再往前兩步,眼前的景象更是叫人震顫。


    數十具渾身傷口,血肉模糊的屍體倒在地上,殘破得便連麵目也辨不清。


    南陽抬手遮住了麟兒的眼睛,自己也跟著背過了身去。


    金小樓仍強撐著仔細看,那些屍體旁,是散落一地,裝滿茶葉的麻布袋。


    嫩綠的新茶滾在黃沙亂石之中,刺得金小樓眼疼。


    “是他們。”金小樓開口。


    這群人,正是走在他們前頭的那個商隊。按商隊的腳程該早出了豹子林才是,沒想到她們竟一個不落的全橫死在了這裏。


    “這趟路程,他們不知走過多少迴,怎麽偏偏這次竟出了事?”長安喃喃自語。


    “隻怕害死商隊的人都是衝我們來的。”金小樓看到刀疤和那個胖子也死在了這裏,“想來要害我們的不止一路人,隻可惜這一路人不知道我們已與商隊分開了,竟因此害了這麽多條無辜的性命。”


    聽過這話,長安眯了眯眼,蹲下身細細查看死者的傷痕:“是箭傷,隻可惜箭頭已被拔去了。除箭傷外,每人身上還有數個刀口,看來他們射了人後,仍不放心,還走近了補了數刀。”


    “看著刀口的厚度,不似流寇作案,確實如夫人所說,是有備而來,趕盡殺絕的。”長安掃了一下四周,“多半是皇後的人。”


    高琅點頭。


    確實,若是流寇必是為貨物而來,眼下貨物卻絲毫未少,這些人隻是為了殺人。


    老五的人做事會更謹慎,下手前定會查探清楚要殺的人在沒在隊伍裏,隻有皇後,隻有她會下令格殺勿論,手下的人奉命行事,自然是一個活口不留,殺完再說。


    “他們一擊不中,隻怕會徘徊在這附近再次下手,七爺,眼下我們還是先盡快離開這。”長安衝高琅到。


    高琅剛點頭,金小樓便思忖著皺眉開口:“我們若是死在了這裏,不僅不用去薑迴,還能躲過他們接下來的追殺。”


    “夫人你胡說什麽!”南陽急了。


    高琅凝眸刹那,示意金小樓接著說下去。


    “你別急。”金小樓向南陽到,“我的意思是……假死。”


    “假死?”南陽挑眉。


    “沒錯。”金小樓緩緩到,“商隊裏有男有女,如今皆麵目全非,若是給他們換上我們的衣服,那其他要向我們下手的人,隻怕會誤以為我們已死在了這裏。”


    “可……”南陽有些忐忑,“我們不去薑迴還能去哪裏?”


    “去貢邊。”高琅抬頭,眸光炯炯看向前方。


    虎山如今正在貢邊,他雖被收迴了兵權,可在前線守疆,身邊的親信士兵多少也有些,手裏有兵便有盼頭,有希望。


    眼下十二皇子登基在即,他年紀尚小,須得皇後垂簾聽政。


    後宮幹涉朝堂,時日久了,定會引起爭議,十二皇子不是皇後的親生兒子,隻怕那時候皇後更不願放手,兩人必起嫌隙。


    再加上五皇子還窺伺在一旁。


    往後的京城裏暗潮洶湧。


    高琅若“死”在西遷路上,對於京城裏的人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對於高琅自己,則是蟄伏養氣的好時機,隻待京城裏洶湧的潮水澎湃起來,他與虎山的羽翼豐滿,東山再起。


    去貢邊,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弊。


    貢邊與薑迴皆與西玉接壤,若是要去貢邊,須得繞迴密河後,向南走。


    “可……”南陽看向地上的屍體,仍然有些猶豫,“他們會相信嗎?”


    畢竟商隊裏的這些人,若是扒開了衣袍仔細查驗,定能分辨出不是七皇子一行人。


    “他們不信也得信。”金小樓狡黠一笑,“完不成上頭的任務铩羽而歸,遇上主子心情不好,弄不好還得掉腦袋,倒不如將錯就錯。”


    當下選了四具身形與他們四個最近的,換上了包袱裏的衣物後,金小樓一行人便摸黑往迴走,因是來時的路,長安已記得熟了,他們連火也沒打,隻是摸著石柱而行。


    一路上除了偶有狼叫,倒再沒遇上什麽危險。


    也是,誰能想到要等的人竟掉個頭往後走了?


    直到天蒙蒙亮時,他們才出了豹子林,迴到了密河河畔。


    麟兒在南陽懷裏睡得香甜,長安叫了船家,渡過密河後,徑直往西南方去。


    ……


    天剛亮起來,豹子林石山上便跳下來七個身形矯健的黑衣人。


    這行黑衣人已在前頭等了一晚上,皆不見人來,眼下實在等不及,便往迴看看,擴大搜尋的範圍。


    哪曉得一到這石山附近,當先那人便怔住了。


    昨日傍晚,他們正是在這兒伏擊的這個商隊,可待他們射殺完人,下去查看時才發現七皇子一行並不在裏邊。


    可此刻再看下去,商隊中竟有四人穿著七皇子一行人的衣袍。


    他有一瞬間甚至在懷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確定眼沒花後,當下跳下了石山,連氣也來不及喘便向著那四具屍體奔去。


    走近了細看,果然是與七皇子一行人的穿著相同,隻是差個孩子。


    “老大,怎迴事?”後邊的人疑惑出聲,“被別人搶先一步給殺了?”


    “你瞎嗎?這分明就是我們昨晚幹掉的那夥人!”當先的人皺眉,“換身衣服你就認不出來了?”


    “那……那七皇子他們豈不是已經跑掉了?”身後的人有些著急,“主子可放話了,要麽把他們的頭提迴去,要麽提我們自己的頭迴去……”


    “慌什麽!”當先的人迴過身,冷冷的目光一一掃過身後跟著的人。


    身後這六個人,皆是他培養起來的心腹。


    他們誰也不想死。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死的是誰?”當先的人咬牙,俯下身,一刀一個,將那四個人的頭割了下來,“盒子拿來,快馬寄迴京城去。”


    他料想七皇子既然前來換了衣服,便是決定假死以隱姓埋名的生活。隻要七皇子不再出現,那與死了又有什麽分別?


    “這……”


    “這什麽這!”當先的人怒到,“即便我們不下手,後邊來的人見眼前的情景也會認為七皇子已經死了,與其被他們搶去了功勞,倒不如我們自己吞下。”


    “是!”身後的人異口同聲,“七皇子已經死了,我們皆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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