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薑迴、貢邊與西玉接壤,是連綿成一片的戈壁沙漠。


    薑迴這邊地勢起伏平緩是礫石更多的荒漠,再往西,進入西玉境內,礫石逐漸變細變小,化為漠漠黃沙,一直到西玉都城岢澤。


    岢澤是沙漠中的綠洲,緊靠水源,遠遠望去,便如黃綢裹挾裏靜靜躺臥的一塊碧玉。


    岢澤不僅看著像玉,而且盛產石料和白玉,長久以來,產生了來往於岢澤與京城的商隊,商隊自京城帶去綢緞和茶葉,再從岢澤運石料迴來。


    高琅他們前去薑迴,便決定與商隊為伴。


    隻因京城去往薑迴一路上兇險重重,特別是過了密河之後,大片無人居住的荒野,不僅兇獸遍地,且流寇泛濫。


    而商隊是走慣了的,知道哪條路走得,哪條路走不得。


    再加上商隊有保鏢護運,就更加安全了。


    不過,即便如此,高琅與金小樓仍是決定輕裝上陣,帶的人越少,越不容易引人注意。


    再則,高琅名義上是封王,其實人人心知肚明這與流放差不多,想要除去七皇子的人,不論是皇後還是賢親王,最好的機會便是在去薑迴途中動手了,那麽少帶一些人,也能少讓一些人陷於危險之中。


    綠筠剛哄睡了麟兒,正欲收拾行囊時,得小廝稟報前門收到一封寫著她名字的書信。


    拆開信封來看了片刻,綠筠便匆匆的向著碧梧館而去。


    一進房中,見除了金小樓外別無他人,綠筠關緊了房門,徑直走向前去:“掌櫃的,剛剛收到線報,有人收買了兩個商隊中的保鏢,意圖在豹子林向我們下手。”


    金小樓早料到會有人動手,卻沒想到,他們人還沒出門,便收到了消息。


    “如何知曉的?”金小樓不緊不慢的問。


    “是我們送外賣的線人。”綠筠迴到,“琳琅坊最近幾日,每日都會接到一個送往盛雲客棧的單子,每迴點的皆是不同的甜水。我們送外賣的線人懷疑那客棧裏的主是想要偷學我們坊子裏的甜水樣式,今日送完後,便悄悄躲在門外探聽,沒曾想,竟看到那客棧裏的主花重金買通兩個身材彪悍的男子,令他們倆在豹子林對七殿下一行人動手。”


    “一聽到事關七殿下,那線人絲毫不敢大意,當下跟著兩個男子一路走迴了威震鏢局,看模樣,兩人皆是鏢局裏的保鏢。再一打聽,輕而易舉便曉得了,兩人會隨我們的商隊一同西行。”


    金小樓點點頭,心裏已經有了數。


    皇後和五皇子手段不會如此低級,眼下住在客棧裏,又天天點甜水的,不用想,便隻有金小桃了。


    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網絡的時代,果然隻有靠人組成的關係網才是最強大的。


    金小樓還要將這張網鋪得更密更廣,眼下才剛織了個頭,怎能就此放棄。


    “綠筠,我想過了。”金小樓開口,“京城裏需要你留下來。”


    “什麽?”綠筠吃驚,這怎麽剛剛還在說事關七殿下與掌櫃的安危的事,一轉眼,便讓自己留在京城裏,“不行掌櫃的,這一路如此的危險,我一定要伴護在你與麟兒身邊才放心。”


    金小樓笑著搖了搖頭,起身走上前去,握住了綠筠的雙手:“這些日子你將兩個坊子打理得很好,若你也隨我一起離開京城,那我們之前花在坊子上的心血便全都浪費了。”


    “可是……”綠筠反握住金小樓的手,“薑迴那地界荒涼得可怕,聽聞那邊的人也長得高大,性情粗暴,這一去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迴來,我……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傻綠筠,你在京城也是和我們在一起的。”金小樓眸光沉沉,“你在這裏將根深深的紮入京城的每一寸土地裏,為遠在外邊的我們傳來重要的消息。”


    “隻要有你在這裏,我們不管走多遠,都有歸來的方向。”


    金小樓話音落下,綠筠已熱淚盈眶:“掌櫃的,綠筠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金小樓相信綠筠能說到做到,隻是囑咐道:“皇上大喪三年,這三年裏嚴禁作樂,好在我們的姑娘已送了出去,你隻需要帶著潮衣好好做甜水,靠姑娘和外賣的線人籠絡情報,其中最重要的是尋找桂枝的蹤跡。”


    綠筠一個勁點頭:“掌櫃的放心,進我們坊子裏的線人,頭一樁事便是認熟了桂枝的畫像,隻要一有桂枝的消息,我便立馬飛鴿告訴掌櫃的!”


    說完正事,綠筠將手又輕又柔地撫上金小樓的肚子,抬起眼來,眸子裏淚光盈盈:“我可看不到這個小家夥出世了,隻願他與麟兒一樣乖,與麟兒一樣聰慧。”


    金小樓也跟著撫上手去:“即便他與你見不到麵,我們也會讓他知道,在京城裏有個綠筠姑姑一直在等著他迴來。”


    高琅本隻欲帶長安一人在身邊,可南陽聽說了綠筠不隨夫人一起後,在書房外跪了大半天,隻求七爺帶自己隨行。


    高琅想著長安畢竟是男子,有個女子幫著照顧金小樓自然是更加周全些,猶豫片刻,便也答應了下來。


    虹園隻得交由問梅和臥雲兩個大丫鬟看顧著,啟程前一晚,南陽提著燈籠在桃花坡睡了一宿。


    眼下已是夏末秋初,瑤溪桃花的葉兒已沒了精神,泛著鵝黃。睡一覺起來,滿身皆是落葉。


    堯王西遷,聽著聲勢浩大,臨出行卻僅僅隻有五個人。


    前往岢澤的商隊已等候在了城門外,高琅騎一匹駿馬在前,長安駕著馬車在後,與商隊匯合後,一眾人隨即啟程。


    金小樓抱著麟兒坐在馬車的軟墊上,麟兒從前坐過一迴馬車,可如今好久不坐,竟有些暈車了,軟趴趴的伏在金小樓腿上,閉著眼,時不時的抽噎著。


    金小樓一下一下的撫著麟兒的背,旁邊的南陽搓了橘子皮來伸到麟兒的鼻子底下,清香的橘皮味道,令車廂內的濕悶褪下去些許。


    南陽伸手時,金小樓見到一片鵝黃的桃樹葉沾在了她的肩背後。


    手一抬,將那葉子取了下來。


    南陽斂眉笑了,接過金小樓手裏的葉子:“這是瑤溪桃樹的樹葉,應該是我昨晚沾上的。”


    “瑤溪桃樹?”金小樓聽綠筠說起過,那桃樹是南陽的娘親親手種下的。


    “嗯,瑤溪是我娘親的老家。”南陽看著手裏的黃葉,交纏錯節的葉脈清晰可見,“我娘親自小便離開蜀州來了京城,可總也忘不掉老家蔚然成霞的桃花,在得皇後所救,被鍾太傅安置於虹園後,便托人千裏迢迢的從蜀州瑤溪帶來數株桃樹,種在虹園後山裏。”


    “每到桃花盛開的時候,娘親便喜歡帶著我在桃花坡處戲耍……”南陽低垂了眼眸,“想到要遠離京城,不知多久才能迴到虹園,我便去樹下久待了會兒。”


    金小樓從未見過一向佼佼的南陽這副模樣,剛想伸手去撫慰她,可手還沒抬起來,南陽已一揚臉,神色又炯然起來。


    想到皇後娘娘裙擺下的桃花紋樣,金小樓隨即輕聲問道:“瑤溪桃花可是很出名嗎?”


    “在蜀州很出名。”南陽答到,“京城鮮少有人知曉。”


    “京中會不會流行瑤溪桃花的衣服紋樣?”金小樓問到。


    隻見南陽搖頭:“除非是特意定做的,不然甚少有人將這少有人知的桃花繡織在衣衫上。而且,瑤溪桃花雖美,結的果子卻是又小又酸,並不是多子多孫的福兆,京中貴人居多,達官貴人的女眷皆求兒孫滿堂,定然不會選用瑤溪桃花作為紋樣的。”


    這可就奇怪了,金小樓皺起了眉。


    宮中管製衣的絕不會如此粗心,敢犯殺頭的罪,給皇後娘娘的裙擺上繡上有寡子少孫含義的瑤溪桃花。那便隻能是依照皇後的旨意而作的,皇後是名門貴族之女,又常年深居後宮,怎會曉得那僅在蜀州出名的桃花?


    南陽的娘親從前便是高琅母親身邊侍奉的宮女,金小樓莫名其妙的覺得,高琅母親的死、如今的皇後娘娘,或許與南陽的娘親有些幹係。


    隻是蜀州與薑迴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方向,想要查探關於南陽娘親的事,現如今也不好下手。


    抱緊了麟兒,掀開車窗上的簾子,窗外陽光淡了很多,舉目四望皆是秋色。眼下最要緊的事,是先平安無恙的抵達薑迴。


    ……


    孤村落日殘陽斜,到得顧家村時已是兩個月後,一行人借住在村子裏,稍作休憩。


    秋風一日涼過一日,宿雨厭厭睡起遲,這一日,金小樓剛睡醒便聽見外邊院子裏,商隊的人正在與高琅說話。


    “七爺,出了這個村子,再往前便是密河了,過了密河山川風貌將大不相同,青山綠樹少見,水也越加稀有,我們得在這顧家村裏備足了飲水才是。”


    商隊的領頭人是個中年壯漢,因常年在外奔波,皮膚黝黑,麵容蒼老。


    “村頭有個老鐵匠,從這兒起,我們得多帶著些兵器上路了,過密河不遠就是赫赫有名的豹子林。”


    豹子林……金小樓捏了捏拳頭。


    推開窗掃眼看去,商隊的人大多都在休息,隻有三五個保鏢在周圍晃悠。其中,一高一胖兩個男子聚在一堆穀垛後頭,高的那個額上有條刀疤,胖的那個看著倒是慈眉善目的模樣,兩人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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