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定親的消息一起傳入紀府的,還有皇帝的一病不起。


    紀府上下的歡欣與雀躍被龍體違和死死壓住,紀夫人隻悄悄令人將柱子上的垂燈換成了紅色,其餘的皆與往常一樣,便連紀聆韻的嫁妝也是默默準備的,絲毫不敢聲張。


    生怕被冠上了一個對皇上大不敬的名頭。


    紀聆韻滿心滿腹的幸福喜悅,麵上卻隻得不露聲色,便連隔壁朱侍郎家都不曉得如此大事。


    一直到婚期的前三日,朱詩詩坐著轎子出府時,不經意間的一抬頭,忽然發現不知何時紀府門前竟掛出了兩盞紅豔豔的燈籠。


    紀聆韻的哥哥姐姐們全都已經成了婚,眼下這突如其來的紅燈籠,便隻能是為紀聆韻準備的了。


    朱詩詩眉頭一皺,將貼身的丫鬟喚到了身邊來,令她立馬前去打聽這紀家四小姐究竟要嫁哪一府的公子。


    朱詩詩向來愛與紀聆韻比,婚姻大事自然也是要一較高低的。


    她停著轎子,就等在巷口,沒一會兒,丫鬟便匆匆跑了迴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姐,紀府角門的小廝說,那,那紀小姐要嫁的是七殿下。”


    “七殿下?!”朱詩詩又驚又急,當下猛拍轎璧,“迴府迴府!趕快迴府!”


    隻是轎子剛剛抬起,還沒走兩步,又落了下來。


    朱詩詩轎簾還未掀開,一聽到簾外紀聆韻的嗓音清淩淩響起:“好久不見,沒曾想這麽巧,今日出門買塊花生糖的功夫竟碰上了,姐姐可還好?”


    朱詩詩坐在轎子裏臉色比鍋底還黑,捋了捋鬢發珠花,這才重新揚起笑臉,撩開了轎前的朱簾:“一切都好,妹妹呢?”


    沒等紀聆韻迴答,朱詩詩眼一轉,實在憋不住又開口問道:“看紀府張燈結彩的,可是有什麽喜事?”


    “哪裏張燈結彩,不過是多掛了兩個燈籠。”紀聆韻心裏樂開了花,她這飯也沒吃完,一聽聞隔壁小姐打聽府中的情況,立時甩了筷子便奔了出來,就是等著這朱詩詩自己開口來問。


    要嫁給七皇子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紀聆韻真是恨不得逢人便說,讓消息在京城的女眷中傳開去。


    隻可惜皇上龍體不好,此等喜事不宜大操大辦,隻得悄沒聲的沉下去,這她可怎麽受的了?


    還好有這朱詩詩,終於能讓她快活得意一迴。


    紀聆韻接著道:“隻要能嫁給他便好了,我也不求這婚宴辦得多熱鬧。不過姐姐,你可是一定要來的。”


    看著紀聆韻一臉嬌羞滿足的模樣,朱詩詩心頭一顫,緩緩開口:“他……是誰?”


    “姐姐不是已命人來打聽了去嗎?”紀聆韻眉一挑,“自然是七殿下。”


    朱詩詩臉色難看極了,此刻才明白,這紀聆韻是存心來炫耀的。


    “也難為你了,隔三差五的纏著朱夫人進宮去討好皇後娘娘,隻可惜娘娘壓根看不上你!”紀聆韻懶得再裝,“你再會爭又有什麽用?這七殿下娶的終究還是我!”


    “你!”朱詩詩氣得七竅生煙,一顆心都要碎了,眼前一黑差點就要背過氣去。


    貼身丫鬟見自家小姐臉色不對,趕緊招唿轎夫快走,彎腰衝紀聆韻道:“紀姑娘好走,我家小姐還有事,恕不奉陪了。”


    紀聆韻笑得輕快:“姐姐到時候可一定要來啊!我也有事得趕緊出去,聽宮裏的老嬤嬤說,洞房前吃下花生糖,肚子便能更爭氣,我可要抓緊替七殿下誕下一雙兒女才行!”


    看著匆匆離去的軟轎,紀聆韻心頭暢快極了,可沒一會兒高興的神色便落了下去,招手將跟著的丫鬟叫到身邊:“琳琅坊裏的那個金小樓,可還跟在七殿下身邊?”


    小丫鬟一怔,忙搖頭:“這個,這個奴婢可不知。”


    紀聆韻深吸口氣,她嫁過去自然是正妻七皇妃,可她看著那金小樓就厭惡,當初要不是金小樓將自己哄到慈恩寺去,哪裏會招惹上杜景來那個討厭鬼!


    紀聆韻隔三差五的出門,最怕遇上杜景來,一男一女大庭廣眾的……像什麽模樣。


    還好近日都沒有怎麽見到他了,不然,隻怕叫七殿下給看見,惹得他不痛快。


    “你去打聽打聽!”紀聆韻吩咐,“看看那金小樓與七殿下究竟是怎麽迴事!”


    紀聆韻打起了算盤,眼下她自是不能處置金小樓的,可等她一旦嫁過去了,掌管虹園內府,第一件要做的事,那便是找個由頭將金小樓給打發出去。


    ……


    虹園門前,南陽剛一出門,便見外邊的大樹後麵一個麵生的小丫鬟拉著自家的小廝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些什麽。


    南陽眼眸一眯,輕聲靠過去,入耳便聽見那丫鬟的低語:“金掌櫃的與七殿下眼下到底是如何了?金掌櫃還無名無分的住在虹園裏頭?”


    南陽冷冷一笑,輕咳一聲。


    小廝嚇得渾身一抖,扭迴臉一見到南陽,趕緊跪了下去:“南陽姐姐,我……我可什麽都沒說,是她,是她非拉著要問我的話……”


    “行了!”南陽抬抬手,“起來吧。”


    小廝剛一站起身,一錠銀子便從懷裏滾落了出來,他連銀子也不敢撿,垂頭便要走。


    南陽趕緊喊住了:“銀子撿起來,自己離開虹園,永遠不要再迴來。”


    小廝一聽這話,瞬間麵如土色,可終究不敢再分辨一句,隻得應一聲,顫巍巍的走了。


    眼前的小丫鬟被南陽的氣勢一震,也跟著發抖起來,眨了眨眼,腳下發滑,就要開溜。


    卻被南陽一下提溜住了衣領:“我話還沒問呢,你要跑哪裏去?”


    “我……我又不是……你府上的丫鬟,憑什麽要聽你問話……”小丫鬟嘴倒是挺硬。


    南陽反倒笑了:“你這丫鬟倒有兩分性子,不過隻許你打聽我府上的事,就不許我打聽你的事了?這世間可沒有這樣不公平的道理!”


    南陽放了手,衝那丫鬟道:“說罷,你是哪家小姐府上的,打聽七殿下是安的什麽心?”


    小丫鬟仍舊嘴硬:“我可沒打聽你府上的事,我不過與那小廝……交好,與他,與他聊聊家常罷了!”


    “哼哼。”南陽輕哼,“好吧,既然你不想說,那就隻能將你抓起來了!”


    話說著,手腕一翻,猛地鉗住了小丫鬟的肩,向前一捏,便捏得小丫鬟疼得直流汗。


    “探聽皇子的事,亂棍打死也是輕的。”


    南陽話音一落,丫鬟嚇得夠嗆,再緊的嘴也閉不住了,眼眶一紅,趕緊道:“我……我是紀府四小姐的貼身丫鬟,再過三日,我們,我們便都是同府的人,我不過是提前來問問情形罷了!”


    “紀四小姐?”南陽皺眉,“紀聆韻?”


    “沒錯!”小丫鬟咬唇,又鬆開,收住了眼淚,心思轉了又轉,重新打起精神來,“你叫南陽是吧,往後我家小姐便是七皇妃,我們皆是日日處在一個屋簷底下的下人,隻怕要打不少的交道。”


    南陽大笑起來,甩手將小丫鬟扔在了地上:“你想得倒美!想與我在一個屋簷下?你這輩子怕是沒這個機會了!”


    小丫鬟揉了揉被摔痛的手肘,抬起頭:“南陽姐姐,我稱你一聲姐姐,往後你少不得要伺候我家小姐,到時候很多話都是由我來傳的。”


    她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南陽卻仍舊是笑:“不僅是你想得美,你家小姐也想得美,我們虹園的夫人,以後的七皇妃,隻有金小樓一個,紀聆韻想進虹園?哼哼,做她的春秋大夢吧!”


    “你!”小丫鬟自知敵不過南陽,卻也被氣得不輕,“這門親事可是皇後娘娘做的媒,七殿下親口應下的,哪裏又輪得到你這個下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小丫鬟見南陽的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腿一抬便遠遠的跑開了,跑得好一會兒,這才站定,衝虹園門口立著的模糊人影喊道:“你等著吧,待我家小姐進了虹園,再慢慢收拾你!”


    說完生怕又被南陽給抓住,忙不迭的轉身便跑。


    南陽拍了拍手,轉身便往園子裏走,七爺讓她定的東西早已經定好了,此刻正放在門房處。


    好幾個紫檀木雕花的箱子,又沉又重,南陽一人根本抬不起,當下便叫了些小廝來,將箱子往碧梧館抬去。


    金小樓今日沒去坊子裏,趁著天氣晴朗、日光空濛便領著麟兒在花園裏玩,一抬眼,見一行人搬著好幾個大箱子進了館中去,有些奇怪,遂開口問身邊跟著的臥雲。


    臥雲好半天沒開口,越是踟躕,越是讓人生疑。


    金小樓將手裏的畫本子往石桌上一放,眸光正色的看著臥雲:“究竟是怎麽迴事?”


    “奴婢……奴婢也是聽南陽姐姐說的。”臥雲也不知這話該不該告訴金小樓,七爺從未吩咐過要瞞著她,可臥雲總覺得有些不好說,眼下被逼到了口子上,沒有了辦法,隻得倒了出來,“說是三日後,七爺便要娶那戶部尚書府裏的小姐。”


    金小樓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也不知是起得太快,還是心火急燒,頭一陣發暈,當下便站不住的向後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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