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七不能吃辣,嗆得鼻腔發麻。他省得她與陶三思不太熟絡,隻是沒明白為何連聶放的行蹤也要隱瞞,但她這麽做自然有她的章法,便埋頭解決他的素麵。


    他倆這麽一鬧,倒是讓另兩個呆愣愣的人迴了魂。


    “這麽呆著,也不是個辦法。風言風語的,沒個準數,多聽了真叫人心慌。”陶三思把茴香豆扔迴碗裏,仰頭灌了一口悶酒。


    唐洵章道:“十七為咷笑浮屠而來,必為咷笑浮屠而去。無論是生是死、是吉是兇……咷笑浮屠在哪兒,他也就在哪兒。”


    陶三思推開杯盞,皺眉思索道:“老聶賊得很,咷笑浮屠不是對手,不至於有性命之憂。最要緊的是那蠱毒……我隻給了他一個月的藥量,算起來也用的差不多了。要不這樣,小唐,我倆迴京找找他去?也許他不聲不響把咷笑浮屠給收拾了,躲在老地方看人幹著急呢。”


    唐洵章剝完一碟花生,就鹽粒吃了兩顆。他當年零零碎碎給後山的十七帶去幾樣小食,不記得有花生沒有。落花生炒著香,換成幹吃,頭幾顆還能稱香脆,多了就膩味,細碎的小片兒嵌在牙尖牙縫裏,舌頭也幹得發燒,真不知道聶放是怎麽一顆顆吃不停——還吃出一番享用珍饈的饜足之態。


    或是關在欒山上那幾年,餓了太久,人魂沒了,住了個餓鬼進來。


    唐洵章想著穆小還的話,手不禁一抖,花生彈丸似的飛到腳邊上。他揀起來用袖邊擦了擦,扔進嘴,吃出滿口鹹澀:“陶叔,我跟你一起。念七,你和穆姑娘有何打算?”


    穆小還搶先道:“我們迴趟邙山,和穆老瘋子說道說道。他在山裏養了一肚子壞水,正沒地兒使呢。”


    “我陪小還迴去復命。”唐念七無奈道,“若有咷笑浮屠的消息,我即刻送信告訴唐兄。”


    唐洵章靜靜頷首,又道:“我已非武中瘋門下,日後……也不再往汒山去了。今日一別,不知幾時才能相見。”穆小還和唐念七俱是一訝,他見狀極淡一笑,“在下身無長物,臨別便贈穆姑娘一言吧。論武,武中瘋穆持登峰造極,但他卻絕不是一個好師父。”


    穆小還“嗯”了聲,她不歡喜與人道別——總覺著黏糊又無用,自顧自地叫了碗白飯過羊肉。待她吃完,陶三思和唐洵章已走遠了。她一抹嘴,撈起重劍和悶悶不語的唐念七:“念阿呆,我們也該走了。”


    汒山紅楓已見衰頹。秋主刑殺,暮色四合,如有千軍萬馬將群山圍聚,一派陰慘慘勢煞。


    山中人起兩處篝火,一處架起魚烤著,一處擲進紙燒著。


    火光搖曳,一跳一跳描著走來的兩個人。


    武中瘋悻悻踹了腳木柴:“早不迴晚不迴這時候迴,搶我魚吃啊?”


    穆小還:“你烤的魚,不是生的就是焦的,我可不敢吃。”


    唐念七自覺跑到烤架那,嫻熟老道地翻動著枝條。河魚不久便烤得金黃酥香,他又灑了些包裹裏背著的鹽巴,才把烤魚遞給武中瘋……旁的瞪著他的穆小還。


    “餓死師父不能餓死媳婦,出息。”武中瘋揮揮手,“去去去,再逮兩條。”


    唐念七乖乖到遠處撈魚去了。


    武中瘋小聲罵他耳根子軟,用枝條桶開沒燒幹淨的楮鏹,這才同穆小還道:“你支開他,是想問我什麽事?”


    穆小還眼裏躍著冷冷火苗:“咷笑浮屠知道唐兄和十七刀的身份——是你告訴他的?”


    武中瘋讓火燒得更旺些,柴堆裏火星劈啪作響:“是啊。”


    “十七刀是笑風生,笑風生是赤練主。”


    “嗯。”


    “……你授意咷笑浮屠用滅諦刀譜把唐兄騙到奚州,引他查出十七刀的身份。”


    “唔,對。”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赤練宮餘孽之說。咷笑浮屠想要十七刀的人頭和滅諦刀譜,你在幫他,還把我和阿念一起繞進去了。”她用力嚼著熱乎的魚肉,心裏發寒,“為什麽?十七刀難道不是你的徒弟?唐兄……難道不是你的徒弟?”


    “喲,這次是半對半錯。”武中瘋道,“我沒有在幫他。”


    他手勢飛快疊完一摞紙元寶,一股腦拋進火裏。火舌縮了縮,又嘩一記躥到了元寶塔尖上。


    “老十七曾經是把好刀,但安穩了十來年,刀刃都鈍得沒救了。刀鈍了,那就得鑄一把新的。十八天資出眾,又從老十七那學了滅諦刀譜,是塊好料。但他沒能領悟‘刀’向死無迴的真義,心腸也太軟。我隻好熔了那把鈍刀,給他開開鋒。”他漠不關心地道,“咷笑浮屠麽,也是能看的料子,可他資質不及十八,當塊磨刀石倒剛好——不是什麽人,都能當鬼刀滅諦的主人的。”


    穆小還道:“於是,在你眼裏,他們都隻是兵器。好用的就磨一磨收起來,不好用的就丟掉。”


    “人求諸我,我得諸人。”


    “……我還以為你會說,不是什麽人都能當你武中瘋的徒弟的。”


    武中瘋大笑,又道:“滅諦刀譜已毀,你的試練便算過了。留,抑或是不留,問你的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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