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送)


    她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可卻又說不清到底明白了什麽。反正,伺候蒙古主子,攀高枝兒,她才不需要這個“福氣”。要是讓師父知道自己糊裏糊塗的攀了這麽個高枝兒,自己臉還往哪擱?更何況,這棵高枝兒上麵,似乎還有不少超出自己預計的職責和使命。師父告誡過她,沒把握的事,千萬不許做。


    要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做呢?她心裏倒不是太擔心。早就和師父約定好了,若是覺察有半點危險,立刻不顧一切逃出去找他。


    隻不過若是真的無功而返,未免太丟麵子。因此這條後路不能輕易用,頂多是猶豫的時候想一想,讓自己更加有膽子放開手做事。


    真金聽得闊闊真問“給鐵穆耳女孩兒”,先是一怔,隨即嗬嗬笑道:“你是做母親的,自然都聽你的。隻是……一下子給六個,未免太多點了吧?”


    闊闊真故意撅起嘴,笑斥道:“你倒管得寬!難道鐵穆耳沒生眼睛,不會自己挑嗎?”


    真金仍是微微笑著,啜了口奶茶,耐心解釋道:“鐵穆耳這孩子本就管不太住自己。自從去年生日給他沾了酒,你瞧瞧現在,十天裏有八天都是醉的。咱們做父母的,可不能再縱容溺愛,不然以後,怎麽讓他擔大任?”他平日裏雖然跟闊闊真感情深厚,卻絕不至於百依百順,當即決定,“給三個足矣。你好好挑幾個乖巧、沒野心的。剩下的……”


    話說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了站在邊上的奉書,“咦,這不是那天在書房裏看到的姑娘嗎?叫什麽來著?胡小小?”


    他居然還記得當時奉書隻說過一次的假名。奉書連忙答應了,朝真金福了一福。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奉書心中暗自不快。貴人們顯然是說慣了這句話,因為他們麵前的奴婢們總是恭順地低著頭,看不到正臉。而眼下真金坐在椅子上,和她也不過是視線持平,她總不至於俯首帖耳到讓他看不清吧。


    但不快歸不快,還是聽話地照做,抬起頭,眼瞼仍是微微垂著,看著真金手邊的茶杯。他的手上戴著三四個華貴的戒指,金銀托兒,翡翠、寶石,有的已經很陳舊了。她忽然想,每個戒指裏,應該都有不簡單的故事。


    闊闊真邀功似的笑道:“怎麽樣,多水靈的孩子,又懂事。”


    真金點點頭。一看便是江南女孩子的皮相,白白嫩嫩的似乎能滲出水珠兒來,眉眼五官像漢人的工筆描出來的一般。稚氣未脫,有大家閨秀的溫婉,卻又有些藏不住的倔強和硬朗。身子板兒纖細,但並不柔弱,甚至能感覺到那身體裏蘊藏著的活力——這一點,不像尋常的南人女孩,倒像是野慣了的蒙古孩子。


    奉書見真金看自己,心中隻是擔憂:“我練了這麽久本事,身形會不會有變化?會不會讓他看出來?”


    還好真金沒說什麽。闊闊真問她:“多大?”


    方才她旁邊的幾個丫頭已經一個個報了年齡。兩個十四歲,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三歲。


    奉書麵不改色,答:“奴婢己巳年生,屬蛇,今年虛度一十三歲。”


    闊闊真皺眉算了算,算不清,問真金:“這是他們漢人的算法?虛歲十三,是多少?”


    真金問了她生日,微微驚訝,笑道:“剛十二?這麽小,倒是看錯眼了呢。”


    奉書微微低下頭,想笑。自己明明是戊辰年,屬龍。過了新年,算起來已經虛歲十四。又是大生日,周歲也已經過十三了。但她本就身材嬌小,又是娃娃臉,靠麵相蒙混一歲,也不是太難的事。


    賣進府的時候,自然是向薩仁通報過真實年齡。牙齒、骨節、指甲等顯露年齡的身體部位,也都被細細驗過。但眼下真金身為太子至尊,必定不會專門為了這麽個細節去把薩仁找過來求證。就算以後被人發現真相,也可以說是賣家故意謊報的,奉書自己作為貨物,自然沒有任何權利提出異議。


    闊闊真顯然也覺得十二歲太小,讓她退迴去,從其餘的姑娘裏挑了三個齊頭整臉的,讓珊竹給準備準備,作為送給鐵穆耳的生日禮物了。


    而剩下的三個,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闊闊真身後的姑子,似乎有要她們退下去的意思。闊闊真和真金的注意力也不在她們身上了。闊闊真叫來自己的女奴,把指甲上包的紗布一點點卸掉。真金在饒有興致地看。


    奉書心覺不甘。難道還就此迴到巧奴那個院子不成?她知道自己有些貪心了。此番躲過了鐵穆耳已是大幸,不如就從頭再來,尋找別的機會?


    可今天見到太子、太子妃,和他們說上話,已經是千載難逢的際遇。真金太子看起來脾氣不錯,今天心情也好,也許,能容忍她的一點點僭越?


    她退了兩步,慢慢下定決心,輕聲道:“太子……”


    真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眼睛仍是看著闊闊真的指甲。


    奉書大著膽子,提高了些聲音,道:“太子,奴婢鬥膽請問,書房裏的書,還需要繼續整理嗎?”


    真金這才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才想起來她整理書房的“事跡”,“唔”了一聲。


    這句話是提醒他,她肚子裏有墨水,不同於尋常的女奴。能把那幾千幾百本漢人書籍一點點理得井井有條,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來說——現在是十二歲——是足以引人注目的。


    奉書見真金不答,心中忐忑,畫蛇添足地補充道:“那個,我知道這不是我分內的活,若是……若是太子就想讓書房那麽亂著,我就不動了,隻掃地擦桌子,保證擦得幹淨……”


    真金看著她,忽然笑了:“掃地擦桌子?那種事隨便一個女奴都能做。你既然知書識字,以後就專在書房裏伺候吧。”


    奉書心裏砰的一跳,“書房裏伺候……”


    闊闊真又忽然想起了什麽,笑道:“對了,忽答迭迷失前些日子讀書的時候不是還說,學得太辛苦,要找個小丫頭跟她一塊兒苦一苦嗎?這漢人女孩兒年紀和公主差不多,又讀過書,正好派去伺候吧。有人陪著,想必楊侍中師傅也可以少頭疼些。”


    伺候那個忽什麽公主?奉書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運氣。那不就相當於可以直接向公主問姐姐的下落!連忙行禮,畢恭畢敬地道:“可以,可以!奴婢求之不得,願意伺候公主讀書!”激動之下,這一連串的蒙古話居然說得十分通順。


    話說完,才看到闊闊真身後的女奴偷著笑了笑,自己身邊的那幾個“落選”小丫頭,也一點沒有羨慕嫉妒的意思,反倒有些幸災樂禍。


    奉書微微疑惑,但她才不管別人怎麽想,趕緊謝過了太子和太子妃,敲轉釘腳,讓他們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迴來。免不得又違心地拍了太子他們幾句馬屁,無非是奴婢多麽榮幸,太子多麽體恤下人。這些話她平日裏已經聽別人說得熟了,隨口就一句句搬了出來。


    真金笑笑,揮手讓她下去。


    於是珊竹把她帶了下去,對她說,公主和皇孫定時被召去陪伴忽必烈皇祖父。眼下公主正住在宮裏,正好空出幾天,可以讓她好好學學規矩。


    奉書腳步飄飄然然的,一疊聲的答應。迴到那個月亮門院子,看看自己的行李還沒拆封,丟在牆角,隻覺得這半個時辰之內的經曆,好像有半年那麽長。


    被選去伺候鐵穆耳的三個姑娘正圍在一處,一件件的分配賞下來的物件——新的布料、頭麵首飾、熏香、鞋子、胭脂水粉……全是尋常女奴用不上的東西。三人縱然有些不安和忐忑,此時也被這些奢侈物件帶來的歡喜衝淡了。更何況,房裏做雜役的兩個婆子一個勁兒地跟她們道賀,說能被選去伺候皇孫,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別人盼都盼不到的。鐵穆耳性格溫厚,以後少不得三天兩頭的賞賜,更別提若是入了他的眼……


    於是三個姑娘慢慢變得興衝衝,討論著該如何用布料裁裙子,如何梳妝打扮更好看,以後若是發達了,如何扶持過去關係好的小姐妹。奉書饒有興致地聽著。


    這時候珊竹進了來,喝止了她們的憧憬,淡淡道:“做好你們分內的事就行了,其餘的別想太多,對你們沒好處。”接著又吩咐了幾句,讓她們明日便去某處報到受訓,遲到了可要罰。


    三個姑娘唯唯連聲。


    奉書也趕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忽然發現自己也有一包賞賜。打開來看,是兩匹淡色衣料、一串簡單的鑲銀手鏈、幾根簪子、兩副耳環、一疊汗巾帕子,還有一盒子香粉、一盒子胭脂、一小塊石黛。


    珊竹對她說:“公主的伴讀丫頭也不能太寒磣了,以後可不能素麵朝天的出門,趁這幾天,好好學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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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穆耳表示臨近中考,補習繁忙,隻好先推掉男配的邀約,謝謝各位讀者姐姐支持~以後會不時來打醬油的!


    (叫你們說我中二,叫你們說我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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