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盡,仍是蘇顏留了下來。若說還有誰注意到許寧染“天降喜事”瞬間的那一聲歎息,隻有顏顏。


    寧染飲了酒,晚上不會留在醫院,她連趙燮也趕走了,留消息給寧染,就在醫院門外的咖啡館等。


    過不了一個小時,陸韜藥效未過,繼續昏昏沉沉地睡了。許寧染脫了身,走進咖啡館。


    “走吧,再去喝一杯?”


    兩人去了粉巷巷子口的一個靜吧,名字俗氣,叫德福樓。音樂幽幽的,院子園林般精巧,彎彎的流水穿過青石地板,在卡座間來迴蜿蜒,這裏的伏特加雞尾酒調得超好。


    抿一口酒,蘇顏小心翼翼地問:“陸韜的爸媽,後來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許寧染搖頭:“沒有。他們知道跟我說沒有用,跟陸韜說,他現在也不會聽。”


    蘇顏心裏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長長唿一口氣,說:“恭喜。耗了這麽多年,總算修成正果。”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寧染這幾年的苦楚和失落。即使再疼愛許寧染的男人,他們對女人心裏的失望具有多大的能量、釋放多少折磨,其實都不清楚。他們是直線思維的生物,而且很多時候自顧自。


    許寧染卻黯淡地一笑:“修成正果……”


    隨後,她給蘇顏講了自己在武裝分裂國家“席拉亞”外派時,見過的一件事。


    席拉亞都城的一對鄰居,分別信仰不同的教派。在和平國家,這隻不過是個信仰哪位大神的問題,但在席拉亞,算是個嚴重分歧。這兩家人平時素無來往,但某一天,一家院牆失修,倒塌下來砸到了另一家的小小花圃。


    不過百十塊錢的賠償,但兩家人都認為,與“異端”的人進行合理磋商,是羞恥和大逆不道的事情。於是小小一件事搞得好像兩個國家互相侵犯了疆土,劍拔弩張,幾乎要持刀互砍。


    按理說這事兒隆國駐當地的大使館管不著。但是這兩個鄰裏鄰居,居住的院子就在使館的一街之隔,直線距離不到十米。本來席拉亞動不動軍車大炮開上街頭,已經夠麻煩,再在使館門口天天看見刀光劍影,實在難看。


    隆國人到哪裏都是和平使者、古道熱腸。當時,隆國使館就給兩家人調停了一下,派出去的,就是這個語言最溜、人也最美最討喜的外交官許寧染。


    出乎意料,都以為要大費周折的一件事,兩個當地人幾乎立即就妥協了。當著許寧染的麵,砸壞人花圃的那個,立即掏了三十美金給受害的一戶,受害的人表示可能馬上也要出城逃難,這花圃賠都賠了,就不修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事兒算是了結。許寧染也揣測過,對方這麽好說話,不是她麵子大,而是站在她身後十米、使館門口隨護的隆*人英姿逼人、荷槍實彈!


    事情出在十幾日後出城的路上。那時席拉亞都城已是一片狼煙廢墟,富人窮人、一樣卷起鋪蓋逃難。


    那個賠了三十美金的席拉亞人,在鄰居逃難的車子地下綁了炸彈。剛出城,一按起爆器,把鄰居一家五口連同全部家當一起炸上了天!


    當時隆國使館的車隊就在逃難隊伍的最後麵跟著,隻聽轟然一響,前麵火焰騰空,救都救不及。兇手根本也沒打算逃,英雄一樣地站著,覺得自己清理門戶一樣自豪。他的心裏,從來就沒有跟他的鄰人和談,隆國大使的從中說和,不過是讓他覺得,對方請來持槍的說客,逼近了他的底線。


    當時護送許寧染進行說和的年輕軍官,就是林江陽。兩個人因此算是一起經過事兒的朋友。兇手後來按照席拉亞法律,在下一個城市執行了死刑。


    蘇顏聽完,震驚得半天合不攏嘴,然後才說:“你也太狠,用極-端-分-子比喻你準婆婆!”


    許寧染被她語氣逗得也笑了,搖搖頭:“我是想說,人很難被說服,更難改變。一個觀點即使是錯的,堅持好些年也變成了信念,變成了執迷不悟。不隻陸韜的父母如此,陸韜本人,也會如此。”


    蘇顏有點迷糊,可是迷迷糊糊的,好像又零零星星抓住了許寧染的意思,隻覺得那意思裏有說不盡的荒涼寒意,讓人不願意再細想下去。


    “那你要去斯圖亞特的事……”她已經知道了。


    “我取消了。”許寧染溫和地說:“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總要讓陸韜安心。也許這也算是我的執迷——還有一個人,讓他死心,是件好事。”


    蘇顏瞠目結舌。


    她從來知道許寧染沉默柔順也好、妖嬈嫵媚也罷,內心是個刀槍劍戟一般、利落刻骨的女人,曾經太過糾結的愛情讓她失了色、收攏了一身凜冽,偶爾也有幸福模樣,沒想到,最後仍是把她這樣精於計算、麵麵俱到的一麵逼了出來。


    “出版商那邊,支持我以後再去。”許寧染一筆帶過,硬生生轉了話題:“你的事,還沒有結束。你說在紮金索斯認識一個人、沈靜宜在肅山軍區的老上司?這次的事,你跟他聯係了沒有?”


    蘇顏搖頭。這次的災禍來勢洶洶,光是應對各種環節、撈趙燮出來,已經費盡了她心思力氣,算算自從上次告訴孫超自己找到他父母,之後快兩個月,竟然再也沒聯係過!


    因為孫超身份隱秘、居無定所,經常需要逃竄,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他不會主動聯係蘇顏。一般都是蘇顏用他們約定的方式,發送一個代碼去李維斯·施坦因斯幫兩個人接通的特別信道,孫超接到信號,就會找個流動的電話給蘇顏打過來。


    “你要聯係他。”


    自從陸韜醒來,許寧染安心不少,在蘇顏這件事上動了一番腦子。她接著說:“既然你確定這件事跟沈靜宜有關,推測一下,孫超當年被沈靜宜拖下水,不是沒有可能。她那時用過什麽手段,現在,你還是不可不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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