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嬰輕輕歎息一聲,道,“想不到涼情薄,竟也是感情如此執著的人。”


    卿玉軒淡淡地道,“此言差矣。”


    楚九嬰轉頭看著她,奇怪的道,“難道不是嗎?”


    卿玉軒沉重地道,“相信世間絕大多數人,都是感情執著之人;都有心中最美好的一麵。縱然是十惡不赦之徒,或者是惡貫滿盈的壞蛋,不論是淫.賊還是妓.女,都各自有自己心中的神聖所在,這一分神聖所在,就是真情!”


    卿玉軒微微喟歎一聲,舒了一口氣,道,“人的真情,每個人終其一生或者隻有一次!但一旦動情,終生不移!所以,就算是花花公子,也有他最愛的一個人存在;就算是那‘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嚐’的妓.女,也有她至死不渝的一個人……所以午夜夢迴,才會有那麽多人嗟歎,所以人間才有那麽多的遺憾……”


    楚九嬰輕蹙柳眉,“這不同吧,那花花公子和ji女,心中又如何能有真情?”


    卿玉軒嗬嗬一笑,道,“但你又焉知沒有?花花公子是環境耳熏目染,逐漸紈絝到底;妓.女何嚐不是因為種種無奈而從事這種職業?若有人從小錦衣玉食,一唿百應的長大,這樣的女子,若非重大變故,會去做妓.女嗎?一個人在貧困中長大,一直到成年還沒有吃過幾頓飽飯,這樣的人會成為花花公子嗎?所以,都是環境所累!”


    她歎了口氣,道,“所以紫依皇帝為了得到心中至愛飄雪慕嵐,不惜屠戮才紋滿門;而才紋為了心中真情,一直到現在,癡心未改,寧負蒼天不負卿!還有,我二叔為了二嬸,放棄悠閑的生活,鐵畫銀鉤,轉戰沙場,就為了一個功名,一個對等的身份,冤死祁連山脈,我二嬸為了真愛,獨處雪山絕頂十八年……我母親為了我父親,寧願用一雙柔弱的肩膀挑起整個卿家,也不願離開……這,都是真情之所致……”


    “真情能成事,真情同樣能作孽!”


    “好人固然有真情,壞人同樣有真情!涼情薄雖然號稱無情,但其骨子裏卻是一個感情比誰都豐富的人;若不是感情太過於豐富,付出太多,以致心死如灰,怎能為了一個女人孤老終生?怎能為了一個女人,雖然在乎極了自己的弟弟,卻在經曆了千多年的歲月仍自不讓他進家門?涼情薄的無情,正是為了太有情!隻不過,他太走極端了而已。”


    “這份超出理智之外的真情,造就了他弟弟一生的悲哀;也讓他本人一生悲哀,在今天更加增添了幾分悲劇的色彩,真正最悲哀的人倒還不是他親弟,玉恆然畢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圓了今生最大的心願,真正最悲哀的正是涼情薄!”卿玉軒沉重地道。


    “因為愛情的悲劇,他親手造成了親情的悲劇!而在他弟弟生命的最後時刻,又給涼情薄留下了最大的遺憾!所以,涼情薄的真情造成了他自己的無情,也造成了他一生永遠無法彌補的悲劇!”


    “可是,涼情薄今天的悲哀,不正是我們造成的嗎?”楚九嬰喟歎一聲,有些不忍。


    “你又錯了,這份悲哀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又或者是由誰引爆的問題,再者,我們要是不造成他的悲劇,現在在那裏撫屍痛哭,刹那白頭的,不是你,就是我!”


    卿玉軒雙目炯炯,看著楚九嬰,“這種悲哀的感覺,我們隻需要了解,也可以同情;但卻不能因此而手下留情!正因為我們看到了這種生離死別的真情,所以才要更珍惜我們彼此,你明白嗎?九嬰,若是現在被一刀兩斷的是我,你會怎麽樣?”


    即便以楚九嬰的沉穩性子,無上定力,竟也忍不住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竟似乎看到卿玉軒橫屍大地的慘狀,心中劇烈的抽痛了一下,不由慘笑一聲,道,“那我活著,就再也沒有半點意思了……”


    卿玉軒歎了口氣,道,“就是這個道理,在這世間,本就是有無數的悲劇組成;我們若想要不悲劇,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的敵人悲劇!這就是……江湖!”


    卿玉軒轉過身去,看著涼情薄,淡淡地道,“又或者說,這就是人生!涼情薄從有情道無情,但我們之所以無情,卻乃是因為有情,這便是我們與涼情薄的區別之所在!”


    這就是人生,人生這兩個字,總要包含著許多的悲哀、血淚。多少的奮鬥拚搏和柔情真愛……


    楚九嬰咀嚼著卿玉軒的話,突然有些怔忡。看著涼情薄涕泗縱橫,神傷魂斷的樣子,楚九嬰轉過了臉,看著卿玉軒的稚嫩而鮮豔的側臉,心中突然異樣滿足:隻要……躺在地上的不是……她,我就無所畏懼!


    這一刻,卿玉軒許是有感而發,臉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正經,甚至,有些孤獨,有些飄逸……


    就像是一格眉宇間微微含愁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用一種淡然中帶著些許憐憫的眼色,看天下眾生……看滾滾紅塵……她的神態,竟是那樣的超然,是那樣的淩峰絕頂,那樣的滄桑亙古!


    就像是主宰一切的君王,淡然地站在九霄雲層之上,俯瞰世間生靈……


    楚九嬰竟自看得癡了。


    在這一刻,他突然發現,卿玉軒這種無意中才表現出來的特異的氣質,竟然比自己的蠻荒王者風度也毫不遜色,甚至,更加的超脫自然。


    這,就像是與生俱來的,恢弘,大氣!


    卿玉軒側了側頭,奇怪的看了看他,道,“你在看什麽?怎地看得這般的出神?”


    楚九嬰猶自未覺,癡癡地道,“看你……你真好看……”


    卿玉軒愕然,萬萬想不到以楚九嬰的高傲和清冷,竟然也能說出這句情話!


    一時間猝不及防之下,以卿玉軒這等曆經兩世的超級厚臉皮,居然也忍不住臉紅了一下……


    楚九嬰也終於在說出口之後驚醒了過來,俊秀非凡的臉瞬時一陣嫣紅,不由得害羞的別過臉去。


    卿玉軒有些被這一突然襲擊弄得臉紅了一下,看到楚九嬰如斯害羞,突然有種被電到的感覺,這家夥,簡直是黑到深處自然萌啊!


    “小嬰子,你也太萌了。”


    楚九嬰頓時麵紅過耳,又羞又窘,恨不得一口將這孽障吞進肚子裏去,突然又兇巴巴的問道,“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你剛才指點江山,大論人間真情,更說明一個人一生隻有一次真愛,那麽我問你,你這麽多的藍顏知己,你那份真愛到底又在哪裏呢?”


    卿玉軒頓時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全然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了。剛才大是有感而發,那裏知道在不知不覺之中,竟已是把自己也繞了進來,這個問題可怎麽解釋呢?張著嘴呆了一會,才算恢複過來,她卻仍自無法迴答楚九嬰的話,因為實在是沒得迴答。


    但同時,楚九嬰的話,也終於讓卿玉軒心中開始考慮這件事情。


    對誰有沒有藏心思卿玉軒自己知道自家事,對孫晉暖,最開始一段時間是有過防備的,但是,後來慢慢查證了之後也就淡了,維持著一般的朋友關係。


    至於什麽侍君,通房,卿玉軒卻是完全沒有想過這方麵的事情,首當其衝還是卿玉軒對孫晉暖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其次就是卿家國公爺給了他一個身份,卿霄雲的義子,卿玉軒的義兄。這就涉及到卿玉軒的原則性問題了,卿玉軒對身邊的每個人都有一個身份定位,除非讓卿玉軒本人特別心動,否則想要改變關係定位,恐怕難於上青天,而孫晉暖,顯然沒有上青天的本事,更何況卿玉軒還有了喜歡的人。


    而其他幾位,雖然顏值高、身材好、家財萬貫,權勢過人,但是,卿玉軒壓根兒沒有那心思,完全是人家單相思。


    而唯一感覺到琢摸不定的,也隻是,楚冥軒雖然三魂七魄一分為三,這鳳閣、楚九嬰也都有了自己的意識,而且,卿玉軒雖然感覺到自己三個人都很有一種熟悉感和吸引力,卻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腳踏三隻船。


    卿玉軒思來想去,竟是一個也不能舍棄,甚至是一個也不舍得放棄,索性讓楚冥軒一個人把鍋都背了,誰叫特麽的一分為三的!活該!


    就在她考慮著這個難以索解的尷尬問題的當口,那邊兀自悲痛於弟弟逝去的涼情薄此刻已經站了起來,他抱著自己的弟弟的半截屍體,站了起來,白發蕭然,在空中淩亂飛舞,他的身軀,依然是那般的挺拔如劍,但卻已經不複之前的風華氣度!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抬起頭,至尊宮廷的殘餘高手們突然驚唿出聲——


    卿玉軒與楚九嬰定睛一看,也禁不住吃了一驚!


    隻見涼情薄原本紅潤的臉龐上,此刻竟已經是灰白一片,皺紋縱橫堆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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