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美人,出身如金晟者著實見過不少。他又在宮中住了這些年,宮裏的女人更是一個賽一個的美貌,他從未覺得她們有什麽特別之處,今日卻怔在了這裏。


    長公主一眼瞧見兒子呆頭鵝的直愣愣瞅著林薇,臉上不自覺帶了點好笑,以帕子掩唇輕輕咳嗽了一聲。金晟被她這一咳驚醒,立刻麵紅耳赤的站了起身,張了口的似乎要說點什麽,卻沒能說出來。那姑娘卻已經上前來給他母妃見禮了。


    “給長公主請安,給世子請安。”那姑娘對他母妃見了禮,又側轉身緩緩對著他福了一福。


    隔得近了,她的麵貌也瞧得越發清楚。那如黛的長眉,微彎的眼睛,略有些薄的紅唇,少女清靈的美麗含著一抹熟悉。


    “你,你….是林薇?”金晟指著她,張口結舌,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跟從前..從前”


    長公主終於看不下去了,噗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道:“我就說我這是個傻兒子。女大十八變聽過沒?你以為你林家的妹妹還是從前三四歲跟著你屁股後頭那個粉嫩嫩的小丫頭?”


    金晟抿了抿嘴,想說什麽,又沒開口。其實林薇知道他的意思,他上次見林薇,是在揚州,這事兒他肯定沒告訴長公主知道。長公主頂多知道他去過揚州,不知道他還見過林薇,兩人還一起待過三天。所以金晟的驚訝是有道理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近五年未見,足夠一個姑娘從□□歲女童成長為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麵貌長開了,身高拉長了,身段也開始也有了曲線,聲音從童音變為少女特有的清靈柔軟,甚至整個人的氣質都會發生極大的改變。這種改變,說句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長公主笑夠了,便對金晟道:“好了,這見也見過了,你便迴你的院子裏去自個兒吃飯吧,母妃今日要陪著你林家妹妹用飯呢。”


    金晟站著應了,在母親的笑聲中紅著臉,幾乎是落荒而逃。


    兒子一走,長公主也不便逗弄林薇,畢竟女孩兒擔心她臉皮兒薄,且到底才見,八字還沒一撇呢。


    林薇陪著長公主用膳,金晟一路急匆匆迴了自己的院子就關在了書房裏頭,不知道在做什麽,他的小廝叫他吃飯也不理。還是長公主叫了自己乳嬤嬤偷偷跟過來看,才隔了窗縫瞄到金晟正托著下巴坐在椅子上傻笑。


    他一徑笑,一徑口中還嘟囔:“這怎麽會是林薇那個胖丫頭呢?她,她怎麽突然就,就長這樣了?女大十八變,這沒有十八年呀,怎麽怎麽….”他說著,自己耳尖又瞧瞧紅了。


    最後,幹脆把自己往書房的榻上一滾,四肢一伸攤在那裏,口中道:“這要是叫九哥瞧見,便是他也得嚇一跳啊!”


    那乳嬤嬤瞧著也十分好笑,偷偷迴去報與長公主知道,道:“咱們世子呀,到底是開竅了。可見還是從前那些姑娘們跟世子沒緣。”


    林薇自從入了長公主府,每天隻在早晚金晟來給長公主請安時會見上一麵,也就這樣了,到底長公主也是十分守禮的人。


    賈母生辰的第六天,也是林薇到長公主府的第三天,一大早林如海接到吏部消息,叫前往吏部去聽職,準備起複。到了午後,突然有林如海的親隨尋到長公主府來,說是有事要見林薇。


    到底是長公主府,比不得自己家,公主府的小監通報時,林薇正在長公主身側陪著她說話。她從前也時常跟著祖母林老夫人,對於哄這樣的長輩還是有一手的。講個什麽傳奇故事呀,書上瞧來的山山水水,神仙傳說之類也是信手拈來。


    接到小監通傳,林薇也怔了一下,林如海的親隨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人,輕易不會尋摸到公主府來找林薇,這是父親那裏出了什麽事?林薇心下急轉,臉上好歹穩住了,不露聲色的起身,對公主行了禮,歉意道:“請公主勿怪,是我家裏下人失禮了。因著母親自打生了弟妹後身子不爽利,一直在修養,家裏頭都是我在管家。想是有什麽岔子,到尋摸到這裏來了。”


    長公主理解的笑笑道:“無妨,你自去吧。”


    林薇領著燕微出了門,公主府裏不好直接見自己家的男仆,隻得打發了燕微去問是何事。燕微出去了一會兒便匆匆迴來了,附在她耳邊道:“姑娘,老爺今日去吏部聽消息,聽說是仍舊叫老爺任揚州巡鹽禦史,而後又得皇上宣召。可巧老爺進宮時,先碰上了上皇的跟前的太監總管,還未來得及見皇上,人就叫上皇給先招走了。”她又放低了聲音道:“林廊說,老爺是巳初入宮的,到了午時末刻仍舊沒有出宮,也不曾叫人遞了消息出來,林廊便覺不好,使了銀子叫了位小公公打聽。卻不想說上皇就叫老爺跪在殿外,一直也沒招他進殿去。也不叫起身,這眼看著已經好幾個時辰了,上皇不打不罵,也不說是為的什麽,就叫老爺那樣跪著。林廊急的不行,太太這幾日因著賈家老太太過壽都在那邊幫忙,又賈府裏頭的人口風一向不緊,再者老爺原也交代過他們有事來尋姑娘,不可去擾了太太,因此他也沒往賈府裏去尋太太,隻來了公主府上找姑娘。”


    林薇一聽,心裏也著急得不行。她隻略略一想,便知道上皇估計是為從前揚州的事情記恨上了。雖說當初是晉王並甄家行事不端,可到底是因為林如海捅出了甄家並盧大人貪墨鹽稅的證據,才有後續一連串事件,連累得最後上皇禪位,讓位蕭紀。上皇心裏不舒坦久了,也是林家丁憂三年,才堪堪避過了最初的風頭。此次蕭紀要林如海去揚州抓住鹽政,上皇哪裏就能夠心甘情願讓出這天下三分之一的財政之權呢。他們兩人相鬥,上皇又心裏對林家不舒坦,此次便借題發揮,拿了她爹林如海做出頭椽子。


    林薇心裏清楚,然而這真真算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一時間要對上這樣兩尊大神,也不知怎麽處理才能叫爹爹盡快迴家。如今林家人口少,兩個弟弟還未曾科考,賈家又實在靠不住,想打聽消息,找人幫忙都不知道該找誰。


    一時間,林薇心中各種念頭轉過。她有心想去求一求長公主打探下消息,緊要關頭幫著說說情,卻也不知道怎麽開口,能不能說動長公主。


    然而眼下,真的也別無他人可求助的了,隻能硬著頭皮過去。再者她也得跟長公主告辭,早早迴家看看還有別的辦法可想沒有。


    這廂林薇得到消息的時候,那頭也有小監正稟報長安長公主:“皇上巳時宣了林大人進宮,剛走到朝陽門便被上皇身邊的掌事太監截住了。上皇也不曾見他,隻叫他就跪在上陽宮的大殿外,也沒說是為著什麽。如今這才八月裏頭,太陽還烈的很,林大人已跪了數個時辰了,聽說是已經麵色慘白,身形仿佛都有些不穩了。皇上那頭,聽說一直謹身殿裏頭,到現下還沒有說話。”


    小監跪在地上稟報完,長公主的寢殿內一時無話,好半晌,長公主才道:“罷了,我乏了,你且先退下吧。”那小監應了,便悄悄退下了。


    不多時,林薇迴來了,欲請見長公主,說要告辭。長公主的嬤嬤出來了,仍舊笑容可掬,道:“林姑娘,公主坐了這大半日了,已經歇下了。您若有急事,不妨跟老身說。”


    林薇怔了半秒,心內苦笑不已。心知多半是長公主已經得到消息了,這是怕她張口求助故而避之不見。林薇也知道西寧郡王府處境尷尬,身為異姓王,手中又握著兵權。長公主如此行事,不願插手上皇與皇帝爭端,本也是常理。隻心裏,仍舊是難受極了。


    但她仍舊麵上不露分毫,甚至一如既往的微微笑了笑,道:“原是家裏有些事情,尋我迴去。本欲來跟公主請罪告辭的,如今公主既已歇下了,小女也不便打擾,隻求公主醒後嬤嬤代為稟報,萬望公主勿要怪罪林薇失禮,也多謝公主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


    那嬤嬤道:“林姑娘有事且自去,萬萬不要客氣。姑娘是公主請來的客人,如今有事,待公主醒了老身一定盡快稟報。公主仁善,必定不會怪罪姑娘,姑娘放心。”那嬤嬤說著又吩咐府上給林薇備好車馬。


    “定要好好將林姑娘送迴府去,不然仔細了你們的皮。”


    林薇聽著,心裏的擔憂之餘生出許多不耐,卻強忍了,隻叫燕微並紫蘇收拾好了東西,快快的迴林府。


    這頭一送走林薇,那嬤嬤迴了公主寢殿。長安長公主正坐在軟榻上,身側宮娥一個打扇,一個在給她捶腿。


    “如何?”見了乳嬤嬤迴了,長公主問道。


    “那林姑娘果真是個妙人兒。老奴一出去說公主歇下了,她便什麽都明白了。多餘的話也沒說,隻說謝謝公主款待。又請老奴待公主醒後稟明,隻說她家中有事先告辭了,叫公主勿要怪罪她失禮。”那嬤嬤說著,歎了一歎:“若叫老奴說,的確是個頂頂聰慧的姑娘,也是同咱們世子沒緣,這好好的,不想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話說得長公主也是一歎,道:“本宮也不想這個時候避開。隻是嬤嬤知道,我們西寧王府的處境,由不得我不謹慎。我請來她,原是想著我同她母親交好,又見過她,是個頂頂好的姑娘。揚州事情又過去好幾年了,隻當皇兄也不在意了,才起了心思要結親。如今來看,不過是當日林家運氣好恰巧丁憂,才叫上皇放下沒提。如今這林如海一迴來……哎,這趟渾水,我們西寧王府是趟不得的。隻當,是她同我們家金晟沒緣吧。”


    長公主說完,兩人又歎了一迴,又猜測林如海最終會得個什麽樣的結果。


    正說著,恰巧金晟來了,原是下頭莊子裏送來了些新鮮瓜果,叫他瞧見,主動要拿來給母親享用。


    他先是給長公主請了安,然後又說了瓜果的事情。隻把長公主逗笑了道:“你倒是會尋巧宗,拿著我莊子上產的東西來哄我開心。”


    金晟挽著母親胳膊撒嬌:“那也是兒子親自端來的,難道母妃吃著不甜麽?”


    “甜,甜,都甜到母妃心裏頭去了。”長公主樂見兒子跟她親近,笑眯眯的迴應。又見金晟在四處張望,心裏也是有數,道:“可惜你林家妹妹家中有事,方才她家裏來人接她迴去了,不然也能嚐一嚐。”


    “啊?”金晟愣了一愣,“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長公主嗔了他一眼:“人家姑娘家家的事情,叫你知道做什麽?規矩呢?男女大防還要不要了?仔細連累人家名聲。”


    “哦。”金晟耷拉下腦袋,應了一聲。


    長公主見狀,隻在心裏歎了一迴。索性這才見麵呢,便是有些子心動,也淺的很,兒子還尚未完全開竅呢。待過些日子,且瞧瞧別家的姑娘吧,實在不成,先放兩個漂亮丫頭在兒子房裏也使得。


    於是摸摸他的腦袋道:“我與林夫人本就交好,方才請了人家姑娘來玩耍。她有事,自然是要迴去的。等下迴得空了,再請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再有,滿京城裏這麽多的世家貴族的姑娘呢,改日咱們辦個賞花宴,把她們統統都請來。”


    金晟聽母親這樣一說,倒也覺得林薇有事自然是要家去的,改日得空再叫母親請她來玩就是了。因此也不很在意了,隻同長安長公主說笑些別的事情來,叫長公主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心道,果然兒子還是個孩子呢。


    林薇這頭匆匆迴了家。宮裏頭,蕭紀滿臉鬱色,在謹身殿裏坐了數個時辰了,眼瞧著都大下午的了,宣了吳甘來問:“父皇還叫林如海跪著呢?”


    “迴皇上,林大人仍舊跪在上陽宮大殿外,上皇不曾召見,也不曾說什麽。方才聽小監來迴,林大人頂著大太陽跪了這許多時辰,隻怕也快撐不住了。”


    蕭紀抿著嘴,臉色冷得可怕,道:“走,去瞧瞧。朕也想知道,父皇為著這麽個揚州鹽政,到底打算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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