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樓,三人在街上晃悠著,來到一處巷子。


    大牛擔心陌沫真有買糧的打算,著急忙慌勸道:“陌丫頭,那糧價溢價得厲害,平日粟米也不過七八文一斤,大米也不過十二、三,那小二居然敢開價一百六一斤,恐怕是想錢想瘋了。”


    陌沫望著巷子裏各家各戶緊閉的大門,又望了眼不遠處隻打開了半扇門的客棧。


    笑著問道,“大牛叔,你可記得半年前的糧價幾何?”


    大牛楞了一下,看了眼同樣愣住的二鐵,猶豫道,“似乎是二十五六文的樣子。”


    平時市場上糧食緊缺,糧食價格就會翻上一番。大牛還記得秋收那會兒,好多人家勒緊了褲腰帶也要去糧食鋪子買上幾十斤糧,他還聽村裏人抱怨過,這糧價一年比一年高。


    “現在呢?”陌沫歎息一聲,城裏的糧食都快天價了,也沒見官府的人出麵製止糧商惡意抬價的行為,就這還供不應求,糧鋪每日隻開半天便關門了,這些都證明了一點。


    “恐怕清泉鎮糧倉也沒多少存糧了。”


    不僅清泉鎮,恐怕整個青州、乃至東澤都因為大旱導致糧食減產了,所以市麵上的糧食才會賣出這麽高的天價。


    “走,咱們去客棧瞧瞧。”陌沫一揮袖,大牛、二鐵雖不明白她方才那番話的意思,但也隱隱察覺到清泉鎮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兩人不發一語,默默跟在了陌沫身後。


    陌沫一進門,便下意識眯起眼睛。


    客棧裏光線不好,由於窗戶沒開,大門也隻開了半扇,所以光線十分陰暗。


    陌沫眯著眼打量了半晌才適應過來。


    客棧裏,小二正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本該待在櫃台後麵的掌櫃也不知所蹤,整個大堂空曠曠的,隻有小二一人。


    還是陌沫屈指在桌上敲了敲,這才引起了小二的注意。


    “幾位,打尖還是住店啊……”


    小二揉了揉眼,看清來人的樣貌後,支起身,說話時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住店,給我兩間房,”陌沫掃了眼空曠曠的大堂,從袖袋裏掏出一塊碎銀拋給對方。然後才搭話,“這段時間生意不好做吧……”


    有了生意,小二勉強打起了精神,隨口接道,“是啊,這不是又要打仗了,到處都是流民,縣太爺下令封城都快半年了。”


    陌沫點頭,“我看外麵街上到處都躺著流民,縣太爺沒想辦法把人安置一下?”


    “說得容易,流民都得吃飯,咱城裏哪有那麽多糧食給他們,都讓上麵下來的人運走了。現在能給他們一口飯吃,不讓他們餓死就不錯了。”小二走到櫃台前,取了兩個木牌,又將對應的鑰匙交給陌沫:“喏,甲一三,甲一四,自己上去吧,要熱水喊我一聲,我給你們送上去。”


    陌沫也不說話了,把另外一間房的鑰匙交給大牛他們,轉身便上了二樓了。


    大牛和二鐵跟在陌沫後麵,最後還是大牛壓低聲音問道,“陌丫頭,咱今天晚上不迴去了?”


    陌沫對了對牆壁上的號碼,找到對應的房間後,才輕聲說道,“咱們今晚先在這兒休息一晚上,明早再迴去。”


    說著,又掏出一塊碎銀遞給他們。


    “今晚我們不一起吃,你們若是餓了,就讓小二給你們把飯菜送上來,或者下去大堂吃也行。”


    大牛第一次住店,費用還不便宜,心裏有些忐忑,進了隔壁房間後,便忍不住和二鐵嘀咕。


    “這個陌丫頭出手真大方,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也不知道怎麽會淪落到那種地步。”


    想起昨天救起的那個髒兮兮的小丫頭,再看著今天這個出手闊綽,談吐不一般的小姑娘,兩者好像不是同一個人。


    二鐵憂心家裏的老爺子,所以在得知今天不會村後,就沒怎麽說過話。


    此時聽大牛這麽說,便忍不住撓了撓頭,“我咋覺著她和蕎丫頭沒啥區別。”


    蘇槿蕎在桃源村村民的心目中是神女的存在,二鐵將陌沫與蘇槿蕎相提並論,這代表著他對陌沫的印象不錯。


    陌沫進了房間沒待一會,便下樓了,和小二打了聲招唿後,獨自一人出門了。


    她來到下午去的那家酒樓,繞了一圈,找到了酒樓的後門。


    因為酒樓裏沒什麽生意,後門也特別幹淨,除了徘徊在這兒的一兩個乞丐外,幾乎,沒什麽人影。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各家各戶也似乎忙碌了起來,終於開始有了走街串巷的人。


    陌沫放開神識,側耳傾聽了一刻鍾的閑話,視線裏終於看見童三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看見陌沫依靠在一株柳樹下麵,童三的眼睛就是一亮,他小跑著跑過來,做賊似的左右環視了一圈,才開口道。“你真的來了啊?決定好了嗎,要多少?”


    陌沫:“自然是越多越好。”


    童三也不是傻的,下意識提高警惕,“你要那麽多幹嘛?”


    “吃啊,”陌沫若有其事道,“下晌那會,那都是我叔叔,我們家是個大家庭,一家二三十口人,家裏的那些糧食早就見底了,糧鋪又每日限量,根本不夠吃。”


    解釋了一番,陌沫開始懷疑起童三,“你能拿得出那麽些糧食嗎?”


    童三本就心虛,現在聽她這麽一問,當即打消了對她的懷疑,故意挺起胸脯保證道,“那是肯定。”


    其實他心裏也沒啥底。


    “那就好。”


    他見陌沫信了,便鬆了口氣,接著就聽她話鋒一轉,提出了要求。


    “不過我得先驗驗貨色。”


    童三有些不可以,又聽見她說。


    “畢竟那麽大的量,不驗貨色我也不放心。”


    童三轉念一想,是這麽個理,於是點頭道,“那你跟我走吧。”


    童三帶著陌沫左繞右繞,來到一處小院子裏。


    兩人剛準備進去,對門的孫大娘便眼尖地瞅見了童三帶了個穿著還不錯的小姑娘迴家。


    童三一聽見動靜,就覺得不妙,院門被裏麵人打開,他便要拽著陌沫匆匆擠進去。


    奈何事與願違,孫大娘眼疾手快地喊住了他,“童三啊,你身後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長得真不賴啊。”


    其實她哪裏瞧見了陌沫的樣子,隻是看了個背景,就睜著眼睛一頓瞎誇。


    童三也不好不理人,隻好迴過身同孫大娘交談,“嬸兒,這是我媳婦娘家的遠方表侄女,住城北那塊,今兒這不是在街上撞見了她,就喊她過來吃頓飯。”


    說話的同時,將人塞進了院子裏,“小姑娘麵皮薄,不好意思跟嬸打招唿。”


    “喲,你們家還有餘糧請人吃飯呐。”孫大娘陰陽怪氣道,她早就嫉妒童三借著他大伯的光在大酒樓裏當夥計的事了。大家吃飯都困難的時候,也隻有童家家裏還能飄出米飯的香氣,這能不讓人心生嫉妒嗎?


    童三苦笑,“這都是親戚,該請還是得請。我們家人省一省,也得省出一頓請客飯不是?”


    孫大娘沒見著人,還被童三最後一句話惡心得要死,轉身就抱著簸箕進屋了。


    童三不用想也知道孫大娘肯定又在嘀咕他們家了,隻能無奈地關上了門。


    童三先將人領到院子裏的棗樹下麵坐下,又讓媳婦給陌沫倒了杯茶。


    然後便拉著媳婦到一旁,將要賣糧食的事情說了,還不忘和媳婦對對口供,免得哪天有人問起,說漏了嘴。


    陌沫坐在石凳上,和湊過來的小孩大眼瞪著小眼。


    她索性放下杯子,逗弄起小朋友,“小孩,你幾歲了?”


    小姑娘腦袋上梳著根衝天辮,大眼睛宛若洗塵過後的大葡萄,惹人可愛。


    陌沫手指動了動,還是忍住了捏她肥嘟嘟的小肉臉的衝動。


    那邊,和媳婦商量的過程卻沒有童三想象中的一帆風順。


    相反,童三媳婦爆發出強烈的反對意見。


    “你想過沒有,你把糧食賣了,我和孩子吃什麽?爹娘有吃什麽?”童三媳婦很不理解童三。


    童三很頭疼,“賣了還可以買啊,機會可就這麽一次。”


    往常也不是沒人過來探口風,但他們要麽出價太低,要麽要的數量太少,童三根本看不上眼。


    但這一次不一樣,陌沫至少需要上百斤,一斤糧食一百六十文,十斤就是一千六,那可是一兩半的銀子,百斤那即是十六兩!


    他辛辛苦苦在酒樓裏攢一年的工錢都沒有十六兩。


    這讓童三怎麽不心動?


    “再買咱們也劃不來啊。”


    童三見媳婦態度有些鬆動,趕緊加一把勁兒,“東家每個月都會給我們夥計不少糧食份額,內部價不過糧鋪的一半,就算東家不賣了,我們去糧鋪買,也能賺八兩銀錢呢。”


    “那……”童三媳婦目露掙紮,還要再說什麽。


    卻被童三打斷,“媳婦,你就信我這麽一迴吧!”


    陌沫見他們商量好後,便站起身。


    童三給媳婦使了個眼神,媳婦立即抱著孩子迴屋子裏待著了。


    見人進屋後,童三親自帶人去了廚房米缸。


    陌沫撈起了一把米,大米成色不錯。雖說混著其他米,但質量也還可以。


    她取了一錠銀子,遞給了童三,“這是定金。”


    童三掂了掂,大概有十兩的樣子,便放心地帶著人去了地窖,那裏存著他們一家全部的糧食。


    陌沫看了看,覺得成色不比米缸裏的差,甚至因為沒有混雜其他米,成色相比米缸裏的米還要好上幾分,這才放了心。


    兩人出了地窖後,童三迅速關上了地窖門。


    陌沫看著他動作,說了個數,然後才問道,“你們家可有拖車?晚上將貨送到雲來客棧,我兩位叔叔會來接應的。”


    倒也不擔心他會私吞銀錢,畢竟陌沫口中的大家庭都有二三十人,私吞銀錢前還得先掂量一下他是否抗揍。


    童三沒想到做生意怎麽容易,輕易賺了一大筆銀錢,趕忙點頭應是。


    他更是親自將人送出了巷子。


    兩人一出來,對門的孫大娘聽到動靜便忍不住湊到院門前,小眼睛透過縫隙使勁扒拉著往外看,見童三討好的將人送走後,小小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陌沫感受到一道打量的視線自身後穿來,眼神輕飄飄地往後掃了一眼,便瞧見了對麵門縫裏那雙發著精光的眼睛,心中有了防備。


    等陌沫迴到客棧,向小二打聽了一下,發現大牛他們並沒有吃晚食,便起身上樓將兩人叫了下來。


    三人坐在大廳,等著小二上菜。


    “待會童三,也就是今天酒樓裏的那個小二會過來送糧,你們吃完飯後接應一下,我讓小二給我們找個房間放貨物,一會你們就把糧食放那兒。”


    大牛急得不行,“你真買了?”


    陌沫沒迴答他,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明天早上你們兩起早一點,一起去糧鋪看看,順便把各種糧食都買一點迴來,銀錢我待會給你們。”


    見他們都很著急,陌沫歎了口氣,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別擔心銀錢的事,我這麽做自然是有我的用意。”


    說著交給他們一錠銀子,畢竟之前隻交了定金。


    吃完飯後,客棧就準備打烊了,陌沫和小二商量了一下,小二便迴後院休息去了,而客棧的大門則留了四分之一。


    大牛和二鐵或坐或站,陌沫則早早迴了房間。


    運起神識,輕身一躍,便踩著屋簷來到了縣衙後院。


    縣衙後院的書房裏通火通明,透過窗戶,還能看見裏麵的人影綽綽。


    陌沫繞了一圈,分了一縷精神力留在這兒後,便輕身前往了縣衙的糧倉。


    糧倉外有人守著,糧倉的門還被大鎖鎖著。


    不過這可難不倒陌沫,輕而易舉在守門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進去。


    不得不說,清泉鎮縣衙是真的窮,糧倉裏的糧食也隻有薄薄一層,估計連秋收都撐不過去。


    各種糧食都裝了一點後,陌沫這才離開了糧倉。


    接著,又前往縣衙內各大戶人家的倉房裏溜達了一圈,裝了些樣品後就溜走了。


    等她晃了一圈迴來,已經快月上中天了。


    陌沫又晃到了縣衙,書房裏已經沒人了。


    她伸出神識在書房裏轉了一圈,這才帶著滿足的笑容迴了客棧。


    客棧裏,大牛和二鐵已經睡下了,糧食堆在指定的房間裏,陌沫將糧食收進空間,取出同等重量的沙子留作障眼法,這才安心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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