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敏她們開車迴來的時候,前麵的道路早已被堵了個水泄不通,整個e區都亂成了一鍋粥,鳴笛聲、人聲嘈嘈雜雜,時刻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


    安防的人一直在盡力維持著秩序,可架不住大家夥群情激奮。


    就算他們把嗓子喊啞了,周圍陷入狂熱情緒的群眾什麽都聽不進去。


    胡家敏坐在車子的駕駛座,後麵一排坐著的是她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


    兩位老人已經很老了,這兩年又受了很多苦,身子一直不怎麽好,原本正歪在座位上有些睡著了。驟然聽見這麽大動靜,頓時驚醒過來,警惕地打量起四周,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在孫女的車上,不是在那亂糟糟的貧民窟裏,這才鬆了口氣。


    然後又睜著有些渾濁的眼睛,打量著車廂外的場景:“乖寶,外麵這是怎麽了?”


    胡家敏也不知道這是在幹啥,於是打開車窗,正準備探出頭去一探究竟,結果迎麵飛來一塊泥坷垃,好險沒砸到她臉上,這才心有餘悸地縮迴頭。


    車裏的幾人也被這突發狀況嚇了一跳,紛紛出聲關心。


    胡家敏搖了搖頭,說自己沒事,然後才透著厚厚的車玻璃,盯著人群中央。


    那裏圍著一圈人,看不清神色,但周圍的人通通堵在馬路上,神情激憤地往人群中央被拷上的幾個人身上砸,一邊砸東西,一邊咒罵著這些人不得好死。


    胡家敏眼尖地瞧見其中一個安防的人為了不讓群眾誤傷了自己,努力往旁邊縮了縮,一抬頭,露出帽簷下有些熟悉的麵容。


    而恰在此刻,負責疏通道路交通的人已經來到她車子的麵前。無奈,胡家敏隻好將方才的事情拋之腦後,聽隨著交警的指揮,掉頭往另一個道路開去。


    等她繞過那邊的主幹道迴到與陌沫居住的房子時,她這才一拍大腿,想起方才她覺得有些眼熟的那人是誰。


    可此刻距離事發點已經有些遠了,而且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還有一家人需要她照顧,隻得歇下尋人的心思。


    等把家人們安頓好,外麵的動靜已經漸漸平息了,而胡家敏的爺爺奶奶也搞清楚方才那場鬧劇的最主要原因。


    雖然胡家敏也不知道,怎麽就她替他們整理房間的這麽會功夫,他們就去湊了趟熱鬧,而且還打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唉,那夥人真是造孽啊,”胡奶奶一拍大腿,提起那夥人幹的缺德事,神情不忿,恨不得抬起她那老胳膊老腿,再去打那夥人一頓一樣,嚇得胡家敏趕緊攔住。


    胡家敏有些無奈,“奶奶,慢慢說,不要激動。”


    可當她真的聽聞那夥人四處擄人子女隻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甚至窩棚深處居然翻出幾十架稚子的骸骨後,這種無奈就轉變為了難以置信,以及極端的憤怒。


    胡奶奶的話無端勾起了她記憶裏黑暗的一幕。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小區,也忽然想起了同樣食人的那夥人。


    她害怕到牙齒打顫地問道,“那夥人,那夥人的名字叫什麽……”


    害怕,恐懼,又夾雜著另一種情緒,在她的心中不斷的翻滾,直到她聽見那熟悉的名字時,這種情緒更是到達了巔峰。


    身上被抹上油鹽,如同畜牲一般,被綁住了四肢,被人架在篝火上,火舌舔舐著她的皮膚,汗水混合著油鹽,順著軀體的輪廓低落,在火焰的溫度下,發出“嗤嗤”的燙響。


    那是她最黑暗的記憶,被人當做平日吃的魚肉,架在火上烤,動彈不得,自救不得。


    胡奶奶沒發現孫女的臉色不好,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那些人的斑斑罪績。


    胡家敏卻是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聲幹嘔起來。


    她突然的反應將父母親人嚇了一大跳,胡奶奶也停下數落那些人的罪績,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拍打著她的後背,嘴唇更是沒有一點血色,顫抖地問道,“乖寶,乖寶,你這是咋了?別嚇奶奶啊!”


    胡爸爸、媽媽更是圍了上來,倒是胡爺爺還有點理智,打開了窗戶,又讓他們散開一些。


    夜晚的溫度要比白天低上許多,入夜後更是奇異地多上一陣陣涼風。


    涼風吹過,將房間裏原本的悶熱吹散,也將胡家敏的腦袋吹得清醒了許多。


    縱然臉色依舊難看,但她卻已經恢複了一些精神,對著家人們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去好好休息。


    直到將爺爺奶奶都送進了房間,她這才癱坐在沙發上。


    抬手一摸額頭,這才驚覺不知何時,她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陌沫從研究所迴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她先是四處瞧了瞧,沒看見其他人,這才問道,“你爸爸媽媽呢,沒接迴來嗎?”


    胡家敏腦袋經過那麽一刺激,總感覺有些昏沉,聽見動靜,抬頭一看,瞧見是陌沫,便又躺迴了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迴答道:“在房間裏休息呢。”


    陌沫走近,這才發現她麵色慘白,臉色明顯不正常。


    “這是怎麽了?”說著,順手摸了下她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麽這麽一副模樣。”


    胡家敏想起什麽,掙紮著坐起來,囁嚅著唇,半晌後才開口說起今天發生的事。


    最後,她才靠著陌沫的肩膀,說起內心深處的想法:“未曦,你說那時候你不救我多好,不救我的話,他們都會被燒死在y省,而不是會繼續出現在這裏,甚至還殘害了那麽多孩子的性命……”


    陌沫這才明白她這樣要死不活的原因,原來症結在這兒呢。


    她伸手撥開胡家敏的腦袋,神情嚴肅地望著她,沉聲問道,“你當真是那樣想的?”


    胡家敏莫名被她這句話說得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索性陌沫也沒有要等她說話的意思,而是繼續說道:“若你當真那麽想,或許我真的不該救你。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自責也沒用,隻能像你這般徒添煩惱。”


    “生命短暫且寶貴,你比那些受害者要幸運的多,若你不珍惜這份幸運,反而陷入無意義的死循環中。那我勸你,早些一頭撞死吧。”說完後,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強硬,於是又放緩語氣說道,“與其在這兒嗚唿哀哉,不如想想怎麽做,才能對得起你比他們多出的那份幸運。”


    你可以因為那些悲慘而對生命、律法產生敬畏,可你不能因為那些悲慘陷入其中,荒廢生命。


    “更不要因為那些,讓關心你的人擔心受怕。”說完,陌沫意有所指地掃了眼她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居住的房間。


    果然,都豎著耳朵聽下麵的動靜呢。


    頓了頓,繼續道,“何況,基地法律並沒有廢棄,法律會嚴懲他們。那些人罪有應得,會得到相應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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