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卻不閃不避,任由他打量。


    “翅膀硬了,想飛?”沈謙咬牙,一字一頓。


    “即便是這樣,你阻止得了嗎?”她淺笑。


    “進了明達,坐上經理的位置,你以為往後就能一帆風順?”


    沈婠聞言,雙眸微眯:“恐嚇我?”


    “嗬嗬……”他低聲笑開,“婠婠,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仁慈……”舍不得對你下手。


    她聽出幾分深意,忍不住皺眉。


    沈謙:“別小看項目部經理的位置,你已經動了某些人的利益蛋糕,就算我不計較,別人也會先下手為強。”


    “我不怕。”


    深深看了她一眼,男人扯出一抹涼薄又犀利的微笑:“是嗎?但願你說到做到。”


    言罷,抬步離開。


    沈婠看著他背影走遠,眉心逐漸聚攏,臉上流露出沉思之色。


    所以,沈謙講了這麽多都是在提醒她有人要搞事情?


    有人……


    誰?


    動了利益蛋糕……


    說明是公司高層。


    沈婠腦海裏瞬間閃過幾張麵孔,但最後都一一排除。


    不過這個忠告她還是放在了心上。


    不管沈謙出於什麽樣的目的開口提醒她,沈婠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


    因為沈婠在家,楊嵐不想看到她,所以這段時間天天去醫院看沈嫣,或者約幾個豪門太太出去打牌。


    而沈婠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盡量避開楊嵐。


    這天下午,沈婠跑完步繞著花園放鬆小腿肌肉。


    丁伯穿著厚棉衣,正精心侍弄他新引進的玫瑰品種,見狀,微微頷首,叫了聲:“三小姐。”


    “又在翻土?”


    “最近這幾天空氣太潮濕,我怕它爛根,就挖出來晾一晾。”


    沈婠點頭:“嬌貴的花確實需要精心嗬護。”


    “那您先逛著,我進去混點幹燥的存土。”


    “嗯。”


    花園外圍修剪成圓弧形的一周,先是樹,再是花,高低相襯,錯落有致。


    這時,大門的方向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很快,楊嵐從上麵下來,朝屋裏走。


    經過花園,一眼就看到沈婠。


    即便穿著大衣棉服,她的身形也依舊窈窕纖細。


    站在青蔥掩映之中,高挑的個子,白皙的麵容,比起剛迴到沈家那時漂亮不知幾百倍。


    反觀楊嵐兩個女兒——沈如敗走粵省,如今隻能低調蟄伏;沈嫣生死未知地躺在病床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


    可沈婠卻心安理得霸占了一切。


    項目部經理的位置,沈家千金小姐的身份,老爺子和沈春江的看重與喜愛……


    短短半年時間,沈婠就在這個家裏站穩腳跟。


    如今還威脅到了阿謙的地位……


    楊嵐心頭一恨,目光驟暗,泛起陰森。


    她突然調轉腳步朝沈婠走去。


    “阿姨。”


    “在做什麽?”楊嵐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散步。”


    “是嘛?那你還挺有閑情逸致。”


    沈婠輕笑:“比不上阿姨您,交友廣闊,八麵玲瓏。”


    明明都是好詞,許是說的人不對,落在楊嵐耳朵裏,怎麽聽怎麽像諷刺。


    她麵色驟沉:“你現在很得意吧?”


    沈婠目露疑惑:“這話怎麽說?”無知,無辜,無害。


    她越單純,楊嵐就越窩火:“現在就我們兩個,再裝下去有意思嗎?還以為你膽子有多大,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輕蔑,鄙夷,高高在上。


    可惜,沈婠都不為所動。


    或許重生前她還會皺一皺眉,心頭膈應,現在嘛,她連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像個逆來順受的包子。


    可臉上卻沒有被侮辱後該有的委屈和難堪,相反,還坦然自若。


    楊嵐恨不得撕開她臉上那層淡定的皮,看她驚惶失措,尖叫恐懼。


    沈婠卻不想再跟她廢話:“阿姨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您慢慢在這兒欣賞花草。”


    “站住!”


    背影微滯。


    楊嵐:“誰準你走的?野丫頭就是野丫頭,一點規矩都不懂!”


    沈婠無聲輕笑,寒風吹過,撩起她耳畔一絡散發,有種飄渺出塵、清泠絕世的氣質,莫名給人以距離感。


    “您說得對,我畢竟是半路出家,哪有大姐和二姐受過的教育好?不過就這樣我也已經很滿足,至少不偷不搶,不貪不汙,當然也不會膽子大到策劃綁架,結果害人害己,現在還昏迷不醒。”


    沈婠不是沒有刺,相反,她的尖銳藏在柔軟的表象之下,一旦爆發,勢必紮得對方鮮血淋淋。


    楊嵐聽出她在嘲諷沈如和沈嫣,恨得牙關緊咬,若眼神可以化作利刃,那沈婠這會兒估計已經死了千萬次。


    “就憑你也敢跟我的女兒相提並論?你算什麽東西?!一個小三兒生的野種,見不得光的玩意兒,卑微低下的賤貨!”


    一句比一句難聽,此時的楊嵐哪裏還有半分豪門貴婦的樣子?


    儼然菜市口罵街的潑婦!


    沈婠眸色一暗,她不生氣是因為憤怒正中楊嵐下懷,她越在意,楊嵐就會愈發得寸進尺、肆無忌憚,可這些並不意味著她就喜歡被人指著鼻子罵!


    人,都有脾氣。


    隻是底線不同而已。


    “是嗎?”沈婠輕輕一笑,淡淡的語氣透出幾分明顯的惡意,“可我這樣的野種、賤貨卻比你那兩個高貴的女兒清白、健康、春風得意,甚至更招人喜歡……”


    她頓了頓:“那是不是說明你這個媽做得太失敗?教出來的女兒還不如一個野種賤貨!”


    “住口!我撕爛你那張臭嘴——”楊嵐紅著眼,顯然壓抑到極致,撿起地上的花鏟握在手裏,發瘋一樣朝沈婠撲過來。


    兩人距離很近,楊嵐的動作又快又急,是以能給沈婠反應的時間並不多。


    好在她一直練射擊,反應能力大有提升,當即側開,試圖躲避,卻在進行到一半之際,楊嵐就猛撲而上。


    沈婠隻覺肩頭一痛,眨眼間已經倒在花圃裏。


    而楊嵐正高舉花鏟,準備砸向她的臉。


    “瘋子!”沈婠當即用了十分力道將她從身上踹下去,就地一個翻滾。


    在她滾開後的零點一秒,花鏟砸下來,泥土鬆軟,鋒利的前部插進去,拔出來的瞬間便是一個坑。


    如果這一下落在沈婠臉上,恐怕早就血流滿麵,昏死過去,甚至於……毀容!


    若楊嵐力道再大一些,位置再找準一點,估計還有性命之憂。


    見沈婠逃脫,楊嵐心中怒意更盛!


    冷靜和理智通通離她遠去,隻剩下一個念頭——


    今天非讓這個野種血濺當場不可!


    沈婠看了眼那個被花鏟插出來的凹坑,一股冰涼襲上後頸。


    目光乍然淩厲,宛若利箭般射向楊嵐。


    就在這時,後者發起了新一輪攻擊,手裏合金鑄成的花鏟在天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厲芒。


    這次,沈婠沒有躲避,而是直接衝上去。


    找準角度,用身體將楊嵐撞翻,那一瞬間產生的衝擊令她胸口和肩膀都狠狠作痛,楊嵐則被沈婠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嚇到,茫然又遲滯地躺在地上。


    趁她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沈婠抓起一旁用來修理花木的剪刀,挾裹著勁風,朝楊嵐麵門刺去!


    狠決的力道,堅毅的眼神,以及唇畔那抹痛快的微笑,仿若死神降臨。


    楊嵐瞳孔緊縮,恐懼就像釘子將她釘在原地,無法動彈,又遑論閃躲?


    她知道那是剪刀,也知道這東西紮下來會有什麽後果,更知道那一刻自己內心的恐懼與倉皇,可她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眼睜睜看著刀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楊嵐後悔了。


    人人都習慣將“死”這個字掛在嘴邊,“累死了”、“熱死了”、“氣死了”……


    可真正到了生命遭受威脅,死亡近在眼前的時候,卻沒有人能坦然以對。


    因為——


    求生是本能。


    楊嵐敢痛下殺手,無非憑一口怨氣支撐。


    簡單點說,就是衝動!


    當一擊不成,沈婠又奮起反抗,她就慫了。


    看著刀尖越來越近,楊嵐瘋狂搖頭,本能地張嘴尖叫,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無力,恐懼,驚慌……


    種種負麵情緒悉數爆發。


    死定了!


    就在這時,刀尖原本的運行軌跡忽然偏離,最終直挺挺插進她耳邊……的泥土裏。


    沈婠垂眸,眼底戾氣盡數收斂,“奉勸你一句,動刀的時候就要被反殺的準備。”


    楊嵐驚疑不定地望著她,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女人麵部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著。


    “手下留情不是因為不敢,是覺得不值。”沈婠站起來,拍了拍泥土,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楊嵐,眼角眉梢流露譏誚的神色,“你也就隻配吠兩聲,難怪沈如和沈嫣會落得這般下場,有你這樣的媽言傳身教,不歪才奇怪。”


    說完,冷冷一嗤,轉身離開。


    楊嵐狼狽地躺在地上,冰冷的剪刀就插在旁邊,明明沒被刺中,她卻痛到無以複加。


    驚懼與後怕攥緊心髒。


    而那句“有你這樣的媽言傳身教,不歪才奇怪”恍如魔咒般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迴蕩,像生鏽的鋸齒不緊不慢地劃拉著她脆弱又敏感的神經。


    沈婠!


    沈婠!


    她恨不得將這兩個字咬出血來!


    ……


    花園裏發生的那場搏鬥拚殺,除了楊嵐和沈婠兩個當事人,誰也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敢輕易說出口。


    而那次之後,楊嵐突然消停了,不再處處給沈婠臉色看,也不主動挑食,恢複了以前“睜眼瞎、無視之”的狀態。


    就在這樣的風平浪靜中,迎來了除夕。


    沈家有迴老宅團年的規矩,因此,三十那天,沈家二房全部到場。


    這是沈婠重生以後,與沈春亭一家正式見麵。


    之前酒會上雖然都能看到彼此的身影,卻並無交談的機會。


    一個私生女,還不值得她這位二叔放在眼裏,或者說,一個私生女的價值還遠遠無法讓沈春亭有所心動。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費口舌,自降身份?


    但現在不一樣了。


    沈婠能夠順利接任沈如項目部經理一職,就足以說明她在老爺子和沈春江心目中的地位。


    加上她和權捍霆那層關係……


    沈春亭緩緩笑開。


    之前倒是他看走了眼,沒能發現這塊璞玉。


    “一會兒你去找她聊一聊。”男人壓低嗓音,朝妻子吩咐。


    魏明馨不大樂意,“……聊什麽?我可不喜歡外麵那些野孩子。”


    這話意有所指。


    沈春亭在外頭也不幹淨,但他比沈春江謹慎一點,沒留種,所以這些年跟魏明馨的感情一直不錯,家庭也還算和諧。


    外麵那些野孩子……


    既指沈婠,又何嚐不是在給丈夫敲警鍾,讓他做完之後記得擦屁股?


    男人輕咳兩聲,有些不太自然:“看看你說的這叫什麽話?都姓沈,都是我沈家的孩子,你嫌個什麽勁?”


    “這正統嫡出跟野路子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我警告你,別犯驢!沈婠剛替集團解決了一個棘手的難題,如今正得老爺子看重,你說話給我小心點,別把人得罪了!”


    “嗬——得罪了又如何?我魏明馨怕她個小丫頭片子不成?再說了,項目部經理這個位置本來該是咱們阿讓的,結果讓她撿了便宜,我不發脾氣就已經很大度,還想讓我主動示好?做夢!”


    沈讓,二房獨子,剛滿二十二歲,紈絝之名不輸賀淮。


    “你這個人怎麽……”沈春亭皺眉,相較於哥哥沈春江他少了幾分冷漠與淩厲,多了幾分儒雅與溫和,是以魏明馨才敢這種態度。


    換作沈春江,估計早就被一通好罵!


    魏明馨撇嘴:“我這個人怎麽了?你倒是把話說完?”


    男人麵色微沉:“如果你還想替阿讓在集團謀個職位,我勸你還是多跟沈婠接觸。”


    “什麽意思?”


    阿讓進集團工作跟沈婠有什麽關係?


    魏明馨暫時想不到,但她清楚沈春亭不會無的放矢,沉吟一瞬,收起抱怨的嘴臉,輕笑:“那行吧,我就陪這個侄女好好聊聊。”


    最後四個字,她一聲一頓,尾音悠悠。


    “爸、媽,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呢?”女孩兒笑著上前,順手挽住魏明馨的胳膊,探頭朝沈春亭笑得眉眼彎彎。


    披肩黑長直,巴掌鵝蛋臉,行為舉止間透出一股嫻靜。


    這是二房獨女沈婧,隻比沈婠大了一歲。


    “趕緊走吧,當自己三歲小孩兒呢?還手挽手、拉胳膊……”沈讓一臉不耐煩,伸手扯了扯她頭發,力道有些重。


    “嘶!媽,你看哥,他老欺負我……”


    ------題外話------


    十六號淩晨爆更,之後會開放正版讀者群,然後發放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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