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像恭維,可仔細一琢磨又有點不對勁。


    女兒也一個比一個厲害?


    什麽意思?


    如今,放眼寧城誰不知道沈家二女先後出事,走的走,病的病,明珠蒙塵,光華黯淡。


    對方說出這種話,簡直就是在戳楊嵐的心窩子。


    連人前一向穩重的沈春江也不由皺眉,冷冷看向夫妻二人。


    “洪太太,”楊嵐陰沉著臉,“咱們兩家也算交情匪淺,你這樣滿口風涼話,是想寒磣誰?”


    對方一愣,表情無措,很快反應過來,臉色蒼白如紙:“沈太太,我不是那個意思……”


    洪家也算小有資產,但比起沈家還是不夠看。


    加上雙方多有生意往來,洪太太隻會把楊嵐當祖宗一樣供著,又怎麽會主動開罪?


    “我沒有惡意,隻是……有感而發。”


    楊嵐麵色一冷,到底顧及在場賓客,不願口出惡言失了自身格調,隻別過頭,留給對方一個淡漠的側臉。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草草說了句告辭,便落荒而逃。


    可……


    有感而發?


    有感什麽?


    楊嵐不由陷入沉思。


    “喲,阿嵐你怎麽在這兒?”迎麵走來的是楊嵐多年的牌搭子,一個珠寶商太太,兩人私下關係一直不錯。


    “阿玉,你這話說得就奇怪了,我不在這兒,還能去哪兒?”


    “你……”上下打量她一眼,似有驚詫,“真的不知道?”


    楊嵐微愣:“知道什麽?”


    “就剛才發生的事啊!”女人說著,朝左前方揚了揚下巴。


    楊嵐順勢望去,如今人群散開,儼然大戲落幕的架勢。


    那個地方……


    不正是先前發生騷動的位置?


    “我嫌人多,沒去湊那個熱鬧,到底怎麽了?”不知道為什麽,楊嵐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


    很快,這種預感成真。


    “你家三姑娘可真是好手段,那麽難搞的人物都被她征服了。”說話的同時,嘖嘖兩聲既然有驚訝,也有嫉妒。


    “沈婠?”楊嵐挑眉,眼神驀地一厲。


    “是啊,六爺的女朋友可不是人人都當得。之前我就說過沈家老宅風水好,你看,這不就飛出了一隻金鳳凰?”


    對方嘴唇一張一合,不斷有誇讚之詞逸出。


    可楊嵐一句也沒聽進去,耳邊不斷迴響的隻有那句——“六爺的女朋友”!


    半晌,她訥訥開口:“你說的是哪個六爺?”


    女人一頓,看她的眼神變得奇怪,“寧城難道還有第二個‘六爺’?我說的當然是權捍霆權六爺。”


    楊嵐如遭雷擊,兩耳嗡鳴。


    一旁的沈春江卻驚喜不已,手中的紅酒杯因激動而顫抖:“婠婠和六爺?!”


    雖然之前明達周年酒會上,他看權捍霆對婠婠的態度,就猜到有那麽點兒意思,可這個男人高深莫測,喜怒無常,沈春江也隻有想想而已,不敢真的付諸行動,讓沈婠去幹一些出格的事。


    萬一引誘不成,惹怒權捍霆,那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因此,隻有作罷,絕口不提。


    沒想到啊,這兩人還是走到一起了!


    沈春江:“你剛才說婠婠是六爺的女朋友?”


    他特地咬重“女朋友”三個字。


    女人清脆一笑:“那可不?那位親口承認的,還能有假?”


    沈春江已經無法抑製激動的心情。


    這麽多年,他費盡心機想要搭上權捍霆,可無論什麽方法都不能令那位稍稍側目,投放哪怕一絲絲的關注,好在,權捍霆對其他幾家也這樣,沈春江心裏才好受一點,卻一直沒有放棄。


    不料,沈婠會成為突破口!


    等以後兩人結了婚,權捍霆還得叫他一聲“爸”,那明達與輝騰的合作就不用愁了。


    妙哉!妙哉!


    當即便想要去見一見自己這未來女婿,真沒想到婠婠還能有這本事……


    楊嵐猛地反應過來,拉住他:“你做什麽?”


    “當然是去看看他們小兩口。”


    楊嵐心中恨極,麵上卻始終維持平靜:“人都走了,你去哪兒找?”


    沈春江一頓,這才意識到權捍霆和沈婠已經離開。


    “你在這兒高興,人家可沒把你放在眼裏。”她冷笑一聲,目露嘲諷。


    沈春江皺眉。


    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心裏到底還是有所介懷。


    畢竟,權捍霆作他女兒的男朋友,像今天這種場合,再怎麽也該過來打聲招唿。


    楊嵐:“你把自己當老泰山自居,人家卻隻拿你當老東西看待。六爺習慣了高高在上,他不懂還情有可原,難道沈婠也不懂?除非,這兩人都沒把你放在眼裏。”


    這話,可謂誅心!


    更何況,沈春江又是極好麵子的性格,臉色驟然陰沉。


    之前被稱唿為“阿玉”的珠寶商夫人見這夫妻兩人的氣氛不對,識趣地告辭離開。


    果然,楊嵐不喜歡這個私生女。


    一聽到她攀上權捍霆,臉都氣白了,心裏指不定怎麽窩火,卻也隻能憋住,隱忍不發。


    珠寶商太太一邊走,一邊搖頭,嘴裏還念念有詞:“是福是禍,誰知道呢……”


    沈婠既然能得權捍霆青眼相待,就說明這姑娘不是普通人。


    嘖,沈家估計又要熱鬧一陣子了……


    卻說權捍霆半攬半拽著沈婠離開酒店,拋下身後一片議論聲,相攜而去的背影不要太瀟灑。


    “你怎麽來了?”


    男人不說話,也不迴頭,隻管拉著她往對麵停車場走。


    沈婠眼珠一轉,軟了語調:“你別攥這麽大力,我手疼。”


    依然沉默,甚至還估計加快了腳步。


    但沈婠卻明顯感覺到手腕處的力道沒那麽重了,雖然依舊被鉗製,但卻輕鬆許多。


    一路無話,直到上了車,沈婠被他強製按坐在副駕駛位上。


    “安全帶。”


    女人不動,消極抵抗。


    權捍霆看了她一眼,哼笑,然後扯過帶子替她係好。


    沈婠:“……”


    坐進駕駛位,男人沒有急著發動引擎。


    沈婠側頭,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剛好可以看見男人流暢的側臉線條,帶著幾分淩厲,透著一絲寒氣。


    “不是說有事要忙,讓我不用等你?”她眨眨眼。


    男人猛地側頭,四目相對,一個無辜,一個氣憤。


    “讓你不等,你就不等?平時咋不見你這麽聽話?”咬牙切齒。


    沈婠低頭,摳指甲,“我平時也很聽話啊……”


    語氣還有點兒小委屈。


    換來男人一聲哼笑:“昨天晚上,我讓她張開,她不但不聽,還踹我下床,這叫聽話?前天,浴室門敲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動靜,害得我已經某人在浴缸裏睡著了,差點破門而入,這叫聽話?還有大前天……唔!”


    沈婠氣得去捂他那張嘴,“不準說!”


    臭流氓!


    權捍霆好不容易掙脫魔爪,冷眼一睨:“現在還敢說自己聽話?”


    沈婠:“……”


    “我看你壓根兒就不希望爺來!這樣祁家那小子就可以順理成章表白……”說著,視線落到一直被她攥在手裏的白色捧花上,一把奪過,扔出窗外。


    沈婠看得又氣又好笑:“嘴長在人家身上,我怎麽知道他要說什麽?”


    這點沈婠是真沒想到。


    對於祁子辰這個人,她的認知還停留在上輩子——看似溫和好說話,實則內心冷漠,尤其對待沈家人,根本不像女婿對嶽家該有的態度。


    後來沈婠無數次迴想,再結合這輩子的某些細節,想來祁子顏的死讓他對沈家心存芥蒂,也對沈嫣有所懷疑。


    否則,依他的修養,無論愛或不愛,都不該對妻子是那種態度。


    因著前世,沈婠一直都把祁子辰和沈嫣聯係在一起,卻沒想到,這輩子他竟然對自己有了好感。


    真是……


    好大一盆狗血!


    權捍霆:“為什麽幫他解圍?”聲音又冷又硬,還透著酸。


    沈婠:“保了他的麵子,也就全了我的麵子,同時也救了你的麵子。”


    這個解釋勉強合格,男人臉色稍霽。


    下一秒,不知道想到什麽,又冷沉下來:“你還說要請他吃飯。”


    “我的意思是,我們請他吃飯。”


    權捍霆挑眉。


    “怎麽,作為男朋友,我欠的人情你不想幫我還嗎?”


    這下才是真的多雲轉晴,“……還!”


    該還!


    唇畔漾開一抹淺笑,矜持內斂,尤其悶騷。


    安撫好醋壇子蠢蠢欲酸的小心髒,沈婠問起之前那件事——


    “你跟三爺好像都不準備告訴我?”


    男人目光一閃,快得讓人難以察覺:“小事,都處理好了。”


    沈婠當然不信,但也沒有繼續刨根問題。


    她相信權捍霆有分寸,有些東西不該知道的,她不會強求,就好比她也有一些秘密瞞著權捍霆。


    兩人相處,哪怕關係再親密,也要適當留出一些可供對方喘息的空間。


    沈婠:“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等你什麽時候想告訴我了,我再聽。”


    權捍霆抬手撫上她臉頰,指腹輕輕摩挲,好像並不意外她的通透與明了:“……好。”


    這時,沈婠手機響了。


    拿出來一看,沈春江。


    她挑眉,抬眼看著權捍霆,目光含笑:“你惹出來的禍,現在卻要讓我來擦屁股,好意思嗎?”


    “你是我媳婦兒。”當然好意思。


    沈婠嘴角一抽,接通電話的同時,丟過去一記白眼兒。


    “爸。”


    “婠婠呐,你現在在哪兒?”


    “車上。”


    “咳……跟六爺在一起?”


    她盯著權捍霆,眼中浮現一抹深意:“嗯。”


    那頭,沈春江的興奮之情不加掩蓋,兩眼放光,聲音卻竭力鎮定,“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尾音還透著那麽一點小心翼翼,生怕是個夢,說空就空了。


    “是啊。”隨意,平淡。


    如果沈春江能好好想想,就會察覺現在的沈婠跟他印象中那個乖巧聽話的女兒相去甚遠,畢竟,沒有哪個乖寶寶會和大佬勾勾搭搭,東窗事發之後,還能表現得如此淡定。


    可惜,他的智商已經被即將攀附大樹的喜悅拉低,警戒心也一降再降。


    “既然你們是男女朋友,那改天選個日子把他帶迴家裏一起吃個飯。”


    “這……”沈婠故作為難,“六爺可能不會答應。”


    “六爺?你都是這樣稱唿他的?”沈春江的敏銳迴歸,對於男女朋友來說,互叫昵稱見怪不怪,最差的也是稱唿名字,可這一聲“六爺”,敬畏有餘,卻親密不足。


    如此一來,沈春江不得不在心裏重新評估沈婠在權捍霆心目中的地位。


    思量之後,得出——“可能也不是那麽重要”的結論。


    畢竟像權捍霆那樣的男人,身份地位到了一定高度,女人對於他來說可能就隻是個玩物。


    當下,也不敢再提讓權捍霆上門的事了,隻說——


    “你盡快抽空迴來一趟。”


    沈婠:“有什麽事嗎?”


    “迴來再說。”


    “好。”


    通話結束,沈婠收好手機。


    她這個爸爸還真是打獵的狗,聞到氣味就忍不住興奮。


    權捍霆逗她:“不想讓爺上門見家長?”


    “是啊是啊,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看就可以了,至於其他人,都不重要。”


    男人一顆心軟成棉花糖。


    抬手扣住她後頸,往麵前一帶,唇瓣相貼。


    沈婠緩緩閉上雙眼,迴應他的熱情。


    一吻畢,權捍霆:“爺已經昭告天下,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權捍霆’這個標簽,這輩子都休想甩掉。”


    “那從今往後,我也是有大佬罩的人了。”


    “嗯,誰欺負你,爺就弄誰。”


    沈婠啄了琢他嘴角,“真好。”


    ……


    當晚,沈春江迴到老宅,第一件事就是鑽進書房。


    啪嗒——


    門關上。


    同時也將正欲入內的楊嵐隔絕在外。


    女人站在原地,看著紋絲不動的木門,表情有一瞬扭曲。


    “媽。”


    “阿謙,你迴來了?!”


    “嗯,您怎麽在書房門口站著?”


    “沒……我正準備上樓的。”


    沈謙鬆了袖扣,又扯了扯領帶,“明天我去醫院看小嫣。”


    “……哦,好。”


    楊嵐已經有一段日子沒去醫院了,沈謙不提,她都險些忘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忽然懊惱,緊接著愧疚湧上心頭。


    “那我明天也跟你一起去吧。”


    “好。”


    “你今天去哪裏了?後來我們出去沒有找到你,車也開走了。”


    沈謙動作一頓,去哪裏?


    他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權捍霆與沈婠親密糾纏,耳鬢廝磨。


    原來六爺也會笑,她也會露出那種幸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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