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書房裏談了有大半個小時最後才達成共識。


    陸翊臣和鬱安夏沒留下來吃午飯,拿到戶口本就先走了。


    十一點左右,陸翊臣開著銀色賓利停在民政局門口。前段時間斷斷續續地一直在下雪,今天天氣難得明豔,暖融融的冬陽籠罩下來,給整個車身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芒。


    再次踏上民政局的台階,鬱安夏心裏百感交集。


    民政大廳的左右兩邊分別是結婚登記處和離婚登記處,一步之差,後果萬千分別。第一次結婚的時候既忐忑又懷著對未來的無限期盼,一年後離婚時心如死灰,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卻從未想過還會和他再一次踏入結婚登記處。


    今天不是特殊節日,又臨近過年,來辦理結婚手續的人寥寥無幾。將一應證件包括離婚證在內交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翻看之後,一邊給離婚證蓋戳表示作廢一邊笑道:“像你們這樣,離婚都有五年了再來複婚的可不多,既然複婚了以後都要互相珍惜好好過日子。”


    鬱安夏笑盈盈地點頭:“謝謝您。”她會好好珍惜的。


    重新拿著兩本燙金紅本從民政局出來,鬱安夏坐在車裏看結婚證上她和陸翊臣靠在一起的合影,嘴裏可惜:“剛剛你要是笑一下就好了,肯定更好看。”


    “你好看就行了,我是陪襯你的。”一邊說,一邊將她手裏的結婚證抽了過來。


    “你做什麽?這本是我的,你不是還有一本嗎?”


    陸翊臣將兩本結婚證擱一起仔細放好,一本正經地說:“我來保管。”


    鬱安夏怔了片刻,旋即輕笑出聲。他是怕他們將來鬧出什麽矛盾再離婚,所以先下手為強為結婚證都拿在自己手裏?


    車子行駛在大道上,鬱安夏原本溢滿幸福的心沒來由空了一下,總覺得還缺些什麽。


    他們複婚進行得很低調,除了家裏人和親近的朋友,其他人都沒有刻意去說。鬱安夏不想再像當年那樣鬧得大張旗鼓,幸福不是給別人看的,日子過得安穩他們彼此覺得滿意就好。


    鬱家。


    秦蓉剛剛從鬱安夏嘴裏也打聽出了他們對鬱美芝這事的打算,照著她看,否認鬱美芝的身份讓她淨身出戶再好不過。她迴來後,除了惹麻煩就是讓他們跟著丟臉,現在又進了鬱氏,以後說不準還要分一杯羹,她私下裏對這事其實特別不滿。


    鬱叔平坐在沙發上不住抽煙,青霧繚繞間,他眉頭鎖得很緊。鬱美芝不是他的女兒,趕她出鬱家在知情人眼裏難免要落個趁著兄長不在欺負寡女的口舌,再者,老夫人那邊估計也不會同意。


    秦蓉知道他的顧慮:“叔平,現在這事鬧得這麽大,和美芝撇清關係是最明智的選擇。更何況,那丫頭心術不正,六年前給夏夏下藥,迴來後又勾結外人幾次三番的起壞心眼,這次絕不會是最後一次。”鬱叔平不語,但眉間冷意漸重,秦蓉見狀趁熱打鐵,“媽其實也擔心公司的情況,你隻要和她分析清楚她不會不同意的。大不了以後美芝日子實在難過我們私下裏給點錢接濟一下就是了。”


    鬱叔平側目看了她一眼,秦蓉麵容真摯,似乎字字句句都在為他考慮。猛吸一口煙,將剩下的半截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起身去老夫人房間。秦蓉手扶著後腰,挺著大肚子也跟了上去。


    鬱老夫人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但後來小兒子態度堅決,小兒媳又咄咄逼人口口聲聲說她隻記著孫女不為還沒出世的孫子考慮。幾番掙紮,到底是利益占了上風,她點了頭,但心裏也堵得夠嗆,當晚就再度中風被送去了醫院。


    但她中風也沒有影響到次日鬱氏聯合恆天順利召開新聞發布會。


    出席發布會的是鬱叔平以及恆天的章總經理還有恆天名下著名律師團隊。


    在發布會上,鬱叔平親口否認近幾天網上流傳的不雅照及視頻和其侄女鬱美芝有關,並一口咬定鬱美芝六年前就已經在國外墜海而亡,有墓碑和死亡證明為證。如今的鬱美芝比起六年前在相貌上大有出入,這樣的說法雖然有些牽強但並非無人相信。緊接著兩家公司聯合發表聲明,會以法律手段追究借著不雅照事件抨擊兩家公司以及造謠鬱美芝和恆天總裁陸翊臣有不當關係的人。


    不雅照風波以兩方的強硬手段宣告終結,陸翊臣全程甚至都沒有露麵。


    此時的他,正在恆天的總裁辦公室全程觀看了新聞發布會的直播,而他對麵的皮椅上,坐著的人是鬱美芝。


    鬱美芝這幾天承受著強大的精神壓力,雖然沒有崩潰,但整個人肉眼可見瘦了一大圈。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出了這事後,第一個站出來和她劃清界限的居然會是她的親人,就連妹妹也勸她,要不找關係重新辦個戶籍,以新的身份來生活。她覺得真可笑,她在國外蹉跎多年,沒有過硬的技能,年紀也不算小了。將來沒有鬱家這棵大樹的照拂,想去餐廳端菜洗盤子都沒人會要,畢竟那些照片在網上傳了那麽久,一開始她的臉根本沒做任何打碼處理。如果鬱家真的不管她,也許她隻能像在國外時一樣,出賣自己的皮肉,趁著還剩幾年青春賺一些快錢。


    鬱美芝用力摳著掌心,含淚質問對麵麵容冷峻的男人:“你滿意了嗎?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女人逼到這個份上,你滿不滿意?曝光我的照片和視頻就算了,為什麽要逼著鬱家和我劃清界限說我六年前就死了,最後一點庇護都不給我留?”


    陸翊臣掀眼看向她,淡淡開腔:“你似乎弄錯了一件事,以你曾經對安夏做過的那些事,如果是我報複你,你的下場絕對會比現在慘千倍百倍。”


    鬱美芝不明白他的意思,冷聲諷笑:“難道堂堂恆天老總敢做不敢當?”


    “我沒有必要騙你,你的照片和視頻是時長青發到網上的。至於目的,這兩天鬱氏動蕩,又因為我和鬱家特殊的關係還有合作牽扯到恆天,我想你應該能看明白。”


    鬱美芝抿唇:“好,你說你沒有,那讓鬱家驅逐我不認我是什麽意思?”


    “我隻是提建議,真正作出決定的是你二叔和祖母。”頓了頓,吐出的字冰冷又無情,“我不希望以後別人提起你的時候會說一句夏夏的姐姐怎樣怎樣,不希望她因為你而難堪。鬱美芝,你是成年人,應該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鬱美芝麵容一滯,忽然就笑了起來,原來不是為了報複她隻是不想鬱安夏在外人麵前有她這樣一個堂姐而丟臉。


    可被至親的人為了利益而拋棄對她來說更殘忍,她寧願他們是被陸翊臣的強權所逼才做出這樣的選擇。


    鬱美芝一邊笑一邊眼淚不住往下流:“陸翊臣,以前我聽別人說你冷漠無情還不信,可現在我信了。時長青的舉動,你一直了然於心,卻又在旁邊觀望任由其發展,等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時候再跳出來一擊即中。我對你們而言,不過是為了利益搏鬥而犧牲的炮灰而已。”


    如果他及時出手阻止,時長青根本沒有機會害她身敗名裂走到哪都被人指指點點。


    陸翊臣沒有否認:“別忘記你曾經做過的事。”


    鬱美芝不想再聽下去,不想相信今天她所得到的果都是自己曾經種下的因。


    她和鬱安夏沒有任何深仇大恨,如果她善良一點沒有處處針對她陷害她,如果迴國後她沒有因為虛榮和嫉妒企圖搶走她的幸福。那麽即便時長青想要利用她奪權,陸翊臣看在鬱家撫養鬱安夏長大的份上也不會袖手旁觀。


    鬱美芝擦掉臉上的淚,慢慢起身離開。轉身之後,突然又問了句:“你今天為什麽要找我來告訴我這些事?”


    陸翊臣看了眼她的背影,語氣很淡:“隻是希望你明白真相,別再被有心人利用而已。”


    鬱美芝一瞬恍惚,想通後卻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還是為了鬱安夏。


    她再不濟,也是鬱家的人,不管她做過什麽,可在絕大多數不知情的人眼裏,若鬱安夏反手對付她,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沒有鬱家,就不會鬱安夏的今天。陸家這樣的名門望族,更注重家裏兒媳在外的名聲。


    陸翊臣沒有出手對付過她,可他冷眼旁觀甚至推動事情發展至今,借著別人的手給了她最好的懲罰,但又成功地將她的怨氣從鬱安夏身上轉移開了。她如今名聲壞了又被家族拋棄,可恨的人卻不再是鬱安夏,而是時長青。她和鬱安夏之間過節太多無法原諒,陸翊臣冷眼旁觀情有可原,但時長青呢?她從未得罪過他,卻被他害到這個份上!


    鬱美芝深吸一口氣,迴過頭看著陸翊臣:“我真羨慕她,這輩子能有你這樣一個男人寵著愛著。”


    人家都說薄唇的男人薄情冷酷,但事實上,他們的溫暖都隻給一個人,自然對旁人再無暇他顧。


    臨近新年,陸家在外的兒女陸續歸家。


    臘月二十八這天,二房陸瑋夫婦以及女兒陸茗夫婦都帶著各自兒女先後拉著行李箱迴到陸家大宅。


    陸老夫人見時長青吊著胳膊臉上還有大塊青紫,不由皺眉:“長青這是怎麽了?怎麽大過年的弄成這樣?”


    陸茗扯了扯唇答得勉強:“前晚放假前最後一天加班,走夜路不小心在小區裏摔了一跤。”


    二夫人龐清撚了塊棗泥糕在手裏,不怕事大地笑道:“摔的?我看著不像啊,就跟被人打的一樣,瞧這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話沒說完,就被丈夫狠狠拽了下衣角,沒見妹妹已經不高興了嗎?


    龐清雖閉了嘴,但臉上神情絲毫沒有收斂,她這人最大的樂子就是看別人熱鬧。


    老夫人也沒再問,吩咐管家讓人把他們的行李拿到早就準備好的客房裏。


    客廳裏坐了不少人,老夫人看向丁瑜君,問陸璟有沒有打電話說什麽時候到家,就差他一個了。


    丁瑜君麵色有些訕然,他們自從當年鬧了矛盾後,她有試著討好過幾次,可陸璟不領情,久而久之,她一邊心裏堵著氣一邊又希望他能主動認錯,也不肯再拉下臉來求和,夫妻兩人關係比表麵看起來還僵。


    “爸說明天傍晚能到家。”陸翊臣接話,幫母親化解了尷尬。


    老夫人點點頭,轉了話題問起女兒最近的情況。


    這時,悅悅奶聲奶氣地拜托陸翊臣上樓幫她把童話書拿下來,她現在想看。


    女兒這點要求,陸翊臣自然不會拒絕。


    鬱安夏笑著在她額上輕點一下:“指使起爸爸做事來了。”


    悅悅笑彎了眼,在她懷裏撒嬌。


    悅悅說童話書在他們臥室裏,陸翊臣上樓後找了許久,沒找到童話書,竟然無意中翻到了一本有些陳舊的粉紅色日記本。


    在他們房裏,不是他的,是誰的不言而喻。


    陸翊臣很好奇裏麵寫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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