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紫看著驚鴻,許久才把視線重新放在棋盤之上,一盤死棋在她手中已經完全解開,現在與方才已經完全是兩個局麵,王紫卻不明白,為何歸鴻還說她輸了?分明她已經解開了歸鴻給她出的題。


    還沒看懂這盤棋?何處不懂?王紫在心中思索著,這盤棋雖然精妙,對弈的人功力也不小,可是什麽叫她沒看懂,如果沒看懂的話,她怎麽可能解開?


    「棋藝高超之人多是心智謀略過人,城府也相當之深的人,因為棋路當中瞬息萬變,一場棋如一場戰,若是心思簡單之人如何能夠掌控全局?可你……著實是我見過最單純的棋手。」


    歸鴻再次開口,而王紫還沒想通他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再度看向歸鴻,卻見歸鴻那雙墨眸之中多了幾分你淡漠和滄桑,如同降臨了一個遙遠而厚重的靈魂,對麵坐著這樣的歸鴻,讓王紫無形之中有了些壓力。


    王紫隻等著歸鴻說,她還不明白歸鴻的真意何在,棋場如戰場,這是她早就知道的,最單純的棋手?她並不這麽認為,對弈之中,該殺的還要殺,該圍的還要圍,無論死傷多大,她要的是最後的勝利。


    王紫下棋的風格並不拘泥於幾種,既不是一味善攻,也不是一味善守,她善於再不好局之後全盤皆動!而一旦動了,不管遇到什麽樣的阻礙,讓她蟄伏下來都相當難,王紫總是在逆境之中激發可怕的潛力。


    這種潛力讓對手害怕,因為一旦惹急了她,她出棋的方式會越來越怪,越來越猛!誰都看不懂,這紅不按套路出牌的風格,總會讓精於計算的對手一再潰敗!


    這與現實中的王紫多少相似,人說棋藝總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所以謀士多喜歡在棋盤之上廝殺,這是一種策略的拚殺,總能讓對方心照不宣的明白許多。


    可王紫並不愛下棋,從她學會圍棋那一刻起,她就不曾對圍棋感興趣過,這種在刀刃邊緣遊走的感覺她並不喜歡,生活中她與許多人廝殺是迫不得已,而閑暇之時,她並不願意把自己的時間消耗在圍棋之上。


    她這雙手沾過的鮮血,兩世以來不知道有多少,說她單純,王紫著實有些意外了,在此之前,她並不認為這兩個字眼會跟她有什麽關係。


    「我讓你解棋,你確實解開了,而且很完美,可你下棋之時,從來不曾想過我為何給你出道題,直到乖乖的解開了,才來跟我討賞,王紫,你若在棋局之中,能讓你走出來的不是你看透了整個局,而是你身在局中,不搬開絆腳之石你就寸步難行!」


    歸鴻的聲音繼續響起,話中似乎蘊含了別的意思,王紫不由的將視線放在棋盤之上,現在棋盤一片明朗,若是再有兩個執棋之人,這盤棋上有將是一場風雲變幻。


    「我在居中嗎?」王紫不由得問道,這話像是在問歸鴻,也像是在問自己。


    「在。」歸鴻點頭,抓起了一把黑子,眼神稍稍看了棋盤一會兒,緩緩落下一子,又道:「再來一局。」


    王紫抬眸看了看歸鴻,微微抿唇,抓起幾顆白子,撚了一顆落在棋盤之上,新的對弈開始,這一次對弈持續了很久,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中盡是對棋路的觀察,暗中的較量,棋盤之上一時多,一時少,黑子和白子之間的形勢也在不停的變化。


    在王紫和歸鴻的眼中,也許棋盤之上風雲變幻,又是另一番場景了。


    王紫必須承認歸鴻的棋藝也很高超,但是相比起兩人對打來說,對弈對她來說還輕鬆了幾分,隻是到底沒能贏了歸鴻,王紫手中撚者白子,眼神死死的定在棋盤之上,腦海中飛速的搜尋著出路,可最終都沒能再動分毫。


    但也並沒有輸,王紫和歸鴻竟是下了個平手,隻是好端端的一盤棋,現在又是一片死寂了,若麵前的是無數聽命而為的將士,這浩大的局麵,竟是硬生生的定格了。


    「你一直在堵我的路。」王紫說道,將手中的棋子放迴蠱中,這話有些疑惑,既然是對弈,歸鴻的目的好像並非在於勝她,而是在攔她,不論她如何走,或剛或猛,歸鴻都在一步步的追堵,導致了這盤死局的出現。


    「我沒有堵你,我隻是在走我的路。」歸鴻說道,也放下了黑子,這話多少有些高深莫測,王紫隻疑惑的看著歸鴻。


    「第一局,是我很久以前跟雲澤下的棋,你解了,第二局,是我們對弈,雙方平手,第一局你說你在居中,因為是我和雲澤布的局,第二局,你覺得你在居中嗎?」


    果然,不等王紫說什麽,歸鴻便自行說了,這一個問題問出來,王紫稍稍一愣,第二局,她在居中嗎?她也不由得自問。


    「在,你當然在局中,隻是你成了操盤手,是整個棋局的掌控者,這盤棋的走向完全掌握在你的手裏!王紫,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即便有人想要你做牽線木偶,這世上也沒人能牽得住你,這世上也沒那麽強大的人,能以三重天為局,能將八個界麵之下無數生命做子!


    自然之力,世界的浩渺,宇宙的深淵,遠比你想像的還要大的多,天下的利益,本就是一環扣一環,因為人類本就是群居而動,他他們分不開,無論在哪裏,都是如此。


    從你出生那一刻,你已經在居中,所有人皆如此,隻是因為你的身份、你的命數獨特而讓這個局也兇險起來,更明顯起來!如若你隻是一個凡俗之人,百年之後歸於塵土,一生的局,隻在百年之中解開便走。


    可你不是,你現在的身份,如何能撇清這六界的紛亂,三重天之間隱隱袒露的聯繫,東西方界麵合成一體,太古神話時期最重要的土壤出現端倪,王紫,你如何撇得清?」


    歸鴻說道,那低沉的聲音一個勁兒的鑽進王紫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落在她的心坎之上,王紫隱隱有些頓悟,可是卻有種不願意相信的感覺。


    「你別說了……」


    王紫開口,與其有些急,因為她不想聽到歸鴻之後說的話,那並不是她願意聽到的,歸鴻說到此處她如何會不明白?這世上本就沒有局,也沒人有那個能力將她困在局中。


    再精妙的局都有漏洞,能困住她的,隻有她自己!就像眼前小小的棋盤一樣,她自認從來不曾害怕過這棋盤上的風雲,因為她心中有那一股驕傲,即便棋逢對手,也沒有敵不過的時候!


    可她如今卻真的被困住了,被自己困住了……


    誰都不願意用那充滿惡意的『棋子』來形容自己,誰也不願意自己被人玩弄再股掌之中,那意味著身不由己,那意味著一切都在別人精妙的安排之下,一旦讓人察覺到,這感覺讓人想刨根問底,將最高層的人深挖出來,不論執棋的人是誰,都要讓他輸的一敗塗地!


    每個人如此,王紫更是如此!她骨子裏嚮往自由,她不會由任何人擺布,兩世皆是如此,不管是人,還是天,她都不願自己陷入身不由己的局中,這幾乎是她做事的一條底線!


    所以在察覺到有些無形的東西總在試圖籠罩她的時候,她才會如此著急的想要找到源頭,不管是誰,她都想最快的採取行動,可歸鴻適時的一番敲打,卻讓王紫有種深深的迷惘的感覺……


    是的,迷惘,這樣的感覺很少在王紫身上出現,因為她堅持的從來沒有變過,在修行的路上幾乎不會有這樣的困擾,可是現在,她看不清前麵的路了,她迷惘了……


    她本想在救出父親和母親之後,與他們一起歸隱世間,天大地大任他們遨遊,她還有那麽多她愛的人,再複雜的路總有走完的時候,她還想輕輕鬆鬆的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可是……從她貪狼入命降生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中注定不會太平,她挺過了毫無修為漫長的前世,挺過了修行之中的荊棘之路,一路披荊斬棘,到頭來,歸鴻卻告訴她,她前麵的路仍然是個無底洞!


    沒有人給她布局,這世上環環相扣的局,她一旦解開了一個,迎麵而來的是無數個,她所想的抽身而退,到底是什麽時候?


    「為什麽不說,這個世界其實還是很美好的,有鳥語花香,有四季分明,春時百花綻放,夏時鶯飛蝶舞,秋時金霞遍野,冬時銀裝素裹,三重天各有美妙,宇宙本就是一麵淘氣的鏡子,有繽紛的一麵,就有險惡一麵。


    你應該高興,你身在繽紛的世界,麵對著險惡,它能展露出的麵孔也並非那麽可怕了,因為你始終站在太陽地下,那是宇宙也偏愛的地方,惡魔走不近你身邊。


    王紫,你不擅長布局,可你擅長解局,越是危險,你處理的越是漂亮,你想過原因嗎?」


    歸鴻緩緩的說道,那低沉的聲音好像帶著魔力,牽引著王紫的思維跟著他走,聽到歸鴻的問題,王紫隻下意識的搖頭,甚至也沒察覺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時覆蓋了一直大手,那手輕輕的重疊在她的手上,好像撐起了一片安慰,讓人心安。


    「我說了,因為你是最單純的棋手,你隻知道搬開擋住自己的路,你直到你想要的是什麽,這是最可貴的,因為有太多人,修煉的越遠,越是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麽,憑地淪為棋盤上人人宰割的棋子。


    你隻要堅持你自己的,沒人能控製得了你,在精妙的局,你都可以自己做主,棋盤如此,人生亦如此,你無非是迷惘這世間的紛亂到底有多少,這宇宙的深淵到底有多深。


    可這與杞人憂天有什麽分別?世間再亂,每個人也隻需偏安一隅,宇宙再大,每個人腳下踩的也隻有尺許,你在憂心些什麽?」


    歸鴻說道,王紫的表情有些愣,在她以前的思想中,從來不認為自己會跟這個浩瀚的宇宙有什麽牽扯,她知道那個程度的力量太遙遠,即便她好奇,也從來沒有準備走到那一刻。


    所以自看到奇異錄開始,王紫對歸鴻和雲澤就始終有一種『天人』的想法,那是真正超脫的人,真正尋求力量的人,她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為此煩擾。


    就像歸鴻說的,三重天之間隱隱袒露聯繫,東西方界麵合成一體,太古神話時期最重要的土壤初現端倪,她無意撞進了這個塵封已久的謎題之中,沒人操控她,而是這個宇宙留下的死局。


    幾十億年來它都靜靜的封存在那裏,是她把它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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