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閣老一迴府就把兩個兒子喊到書房。


    “父親臉色這麽差,可是發生了什麽事?”長子方朝陽問道。


    不料方閣老竟是大怒,指著方朝陽的鼻子罵道:“你生了個好兒子!”


    方朝陽心知定他不成器的兒子又惹了事,小心翼翼道:“不知玉勤何事惹怒了父親?”


    方家到了玉字輩人丁並不興旺,女孩倒還好,青瑤三姐妹,二房也有四個女孩,而男丁卻隻有方玉勤一個,原本上麵還有個哥哥,可惜從小體弱,未弱冠就去了,老太君對唯一的孫子未免多疼了一些,平日裏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全由著他的性子來,以至於出身書香門第,卻連個功名也沒考上,沒少招到京城紈絝子弟的嘲笑。雖說還有個當皇後的姑姑,可惜皇後多年纏綿病榻,並不問事,在京城的皇親貴戚裏,貴妃的娘家孫府風頭早就蓋過了方家。


    方閣老氣得隻抓胡子,“不爭氣的東西,老夫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方朝陽不敢再接話,給方朝中使了個眼色,方朝中會意,連忙把茶盞端給方閣老,陪笑道:“父親息怒,您倒是先說說發生了什麽事,大哥才好責罰玉勤。”


    方閣老喝了口茶,氣稍順了,才怒道:“他昨晚竟然私自跑到孫家去求親,求親不成還輕薄了人家姑娘,被人打斷了腿,現在還關在孫家柴房!”


    方朝陽和方朝中都是嚇得不輕,尤其方朝陽,兒子受傷事小,這事要傳出去,方家哪還有臉麵可存,難怪把父親氣成這樣,忙說:“我這就去把那不肖子抓迴來,直接打死。”


    方閣老冷笑,“還等你大義滅親?今日一大早孫晟就在皇上跟前告了一狀,說玉勤毀了他女兒的清白,請求皇上下旨直接處死玉勤!”


    方朝陽聽得麵如死色,撲通跪在方閣老跟前,老淚縱橫,“父親一定要救救勤兒,他可是我們方家唯一的血脈啊!勤兒死了,我們方家的根就斷了!”


    方朝中沒有兒子,當然也不希望侄子喪命,也跪在方閣老跟前。


    方閣老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兩人都已年過不惑,長子甚至生出了白發,如今卻為了個不肖子孫跪在這裏,心中頓時五味紛陳。他一世清高,大權在握時也不願為兩個平庸的兒子鋪路,更別提他的那些門生,有節氣的得不到重用,投機者早就改投門楣,如今他在朝中孤立無援連個幫手都沒有,哪似孫晟黨羽遍布朝野,雖說他是次輔,孫晟還在他之下,然而內閣早已姓孫,隻差個首輔任免罷了,不然他堂堂次輔卻連自己的親孫子都保不住。


    方閣老深深歎了一口氣,才道:“都起來吧,玉勤性命無憂,隻是從此以後都不得入朝為官,朝陽你以後也不用再為他的仕途奔波了。”


    方朝陽聽說兒子的命保住了,心中大石落地,恭敬道:“玉勤闖下彌天大禍,多謝父親為他向皇上求饒,兒子以後一定嚴加管教,絕不讓他再闖禍。”


    方閣老卻搖搖頭,“要謝就謝你生了個好女兒。”


    方朝陽當然聽出不是反話,不確定的問:“可是瑤兒?”說完立覺不妥,“可是莊容華?”


    方閣老慢悠悠道:“如今已經是莊妃了,皇後腹中的嫡子都不及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方朝陽和方朝中麵麵相覷,方閣老一句話裏竟說出了幾件大事。


    *


    “在外麵等多久了?”皇上見青瑤進來,立即從龍椅上起來,迎麵走過去握住青瑤的手,皺眉,“這麽涼,李德趕緊給莊妃倒杯熱茶。”


    青瑤強忍下手被握住的不適感,這才反應過來,一臉錯愕的看著皇上。


    皇上愛極了她無辜受驚的模樣,像極了禦花園裏的小鹿,惹人憐愛,攬著她坐下,笑道:“愛妃,你可知罪?”


    青瑤當然知道怎麽迴事,而且皇上這麽說分明就沒有半點責罰她的意思,何況她還被晉升,朝皇上俏皮的笑笑,問:“皇上此話怎講?”


    皇上佯怒道:“皇後懷孕這麽大的事,你竟然瞞著朕,你說該不該罰?”


    青瑤先是一臉驚訝,然後恍然的樣子,笑道:“皇上知道啦,你不知道臣妾瞞得多累,這下好了,臣妾終於可以坦坦蕩蕩的麵對皇上了。”


    皇上一下樂了,“你知情不報倒還有理了?”


    青瑤嘴一撅道:“您是皇上,臣妾對您自然言聽計從,可是太後的話,臣妾也不敢不聽啊,皇上不知道臣妾夾在中間有多為難。”


    皇上道:“那你也應該告訴朕,皇後懷上嫡子,朕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傳出去,豈不是個笑話?”


    青瑤聽出他話裏隱隱的怒氣,連忙起身曲膝道:“臣妾也是無意中得知此事,事關重大,臣妾原想立刻告訴皇上,怎知那麽巧,正好碰到太後。太後見臣妾神色慌張,便要臣妾說出實情,臣妾隻能如實說了,太後聽後先是很高興,不過很快就沉下臉來,說最近宮中不□□穩,總有嬪妃無辜流產,雖說皇後地位崇高,但是畢竟身懷嫡子,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這才決定秘而不宣。”


    皇上一揚劍眉,“那為何瞞著朕?”


    青瑤道:“當然是太後的意思,前一陣皇上國事煩憂,太後擔心皇上知道後,憂上加憂,傷了龍體。”


    皇上緊盯著青瑤,“當真全是太後的主意?”


    青瑤麵不改色,迴道:“臣妾無這膽量。”


    皇上這才鬆了臉色,愉悅道:“朕信你,否則也不會晉升你為莊妃。”


    青瑤把一切都推到太後身上,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母子交心,將真相說出來,如此看來身在皇家,即便親如母子,也做不到坦誠相待,忙推辭道:“臣妾無功,不敢接受。”


    皇上笑道:“太後對你讚不絕口,還讓你協理後宮,朕若不替你正名,憑你小小年紀如何服眾?”


    青瑤晉升莊妃,那麽後宮中在她之上的隻有皇後和貴妃兩人而已,雖還有安妃和寧妃,但是兩人並不受寵,否則德賢淑三妃也不會懸空多年,倒是青瑤進宮還不到兩年,侍寢不過才幾個月,如今已是莊妃,怎不遭人忌憚?


    青瑤已深知在宮裏唯有受寵才能不衰,位份越高,在宮中行事自然越方便,哪有不接受的道理,隻不過麵子上的文章還要做一做,繼續推辭道:“嬪妾無論閱曆還是資曆都比不上宮裏的各位姐姐,皇上不要讓臣妾為難才好。”


    皇上忽道:“朕倒是可以答應你,隻怕有一人卻不肯。”


    青瑤問:“誰?”


    “方嚴鬆。”


    青瑤立即想到剛才在門口與方閣老插肩而過,不由得苦笑,祖父都認不出她,又怎會關心她在宮中的境況。


    皇上道:“你是不是有個兄長叫方玉勤?”


    青瑤點頭,她是方家最不受寵的庶女,而方玉勤則方府上下捧在手心的人,他們在方府的地位簡直雲泥之別,方玉勤自然是看不上她這個庶妹的,而她對方玉勤也沒什麽感情,隻不過上次娘親進宮,受父親囑托,請明瑜幫方玉勤謀個出路,明瑜還未來得及打點就被禁了足,不知皇上為何突然提起兄長。


    “你這個哥哥看上了孫晟的幺女,上門求親不成竟想把生米煮成熟飯,做出此等惡事,你說他該不該死?”


    青瑤知道方玉勤是個不學無術之徒,隻沒想到如此愚蠢且色膽包天,聽皇上的口氣應該是沒有處死,但是也足夠祖父頭疼,原本皇上對方家已無好感,出了這等事,隻怕方家的日子更難熬了。


    青瑤道:“此等行徑的確令人不齒,隻不過孫府並非普通人家,孫小姐更是貴妃娘娘的妹妹,以那我哥哥的本事隻怕能見到孫小姐的麵都難,就算見到了,想那孫小姐也看不上我那一事無成的哥哥,就更別提結親了。我哥哥雖沒考上功名,到底也不是個傻子,如此冒失行事,要麽真的是孫小姐有沉魚落雁之色,迷得我哥哥失了心智,才幹了此等蠢事,要麽可能是我哥哥會錯了意,以為孫小姐也有意於他,才不顧門楣高低之見執意要娶孫小姐,至於強搶一說,不是我為自家哥哥辯解,即使上門求親,便不會偷偷摸摸進孫府,大庭廣眾之下,他如何做出強搶一事?”


    皇上目露讚許之色,“方嚴鬆真當人老糊塗了,方才被孫晟逼得方寸大亂,還嚷嚷著一命抵一命,朕若不是看他快七十了,真想給他幾大板子。”


    青瑤笑道:“祖父也是關心則亂,倒是皇上英明神武,什麽也瞞不過您。”


    皇上明知小妮子在恭維自己,還是龍心大悅,尤其是對上青瑤崇拜的目光,這比那些大臣敬畏的目光更讓他受用,也越發喜歡眼前這個可人兒。


    青瑤輕笑,“臣妾猜皇上一定先狠狠責罵了祖父,然後又拿臣妾晉升之事給祖父台階下,先打後拉,祖父自然對皇上感激不盡,至於孫大人,肯定也不願此事鬧得太大,畢竟事關女兒家清白,隻能吃了這個暗虧。”


    皇上冷冷一笑,“朕沒讓你哥哥娶了提女兒,已是給他留了情麵。”


    青瑤已完全明白皇上的意圖,她能晉升莊妃,既不是太後讓她協理後宮,也不是皇上有多寵愛她,隻不過是皇上製衡權術的一步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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