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頭髮,這是個問題啊。


    男人頭髮竄得快,仔細琢磨這一個月的時光下來。墨瑞克半長的發早就卷垂肩了,列夫一臉大鬍子能藏一碗米線。


    喬越呢,精幹的短髮變得洗完澡後能彎曲一縷垂在額際。


    其實這樣……多了幾分帶邪氣的俊逸。蘇夏當然不敢說出心裏話,隻得跟著他一起發愁。


    怎麽才能迴歸簡潔、精幹的屬性?


    她還真在認真想,這裏的人理髮嗎?肯定也有吧。


    不過……


    他們好像擅長把頭髮編小辮勝過剪短。


    滿頭小辮的喬醫生……這畫麵太汙她不敢看。


    感覺到一股陰嗖嗖的視線,喬越見蘇夏眼眸都迷茫了,透著一股子小壞小壞的霧氣。


    略帶縱容,又覺得好笑:「蘇記者,有想法了?」


    什麽想法?都是些歪點子。


    「既然沒有,不如。」喬越試探:「你幫我?」


    「我幫你?」蘇夏傻眼,連忙舞筷子拒絕:「不不不不不,我隻給我家以前的狗剃過狗毛,你知道嗎?毛沒長出來的那一個月它都有抑鬱症,不出門又厭食,看見我就想報復我!連續在我床上拉了三天的尿……」


    喬醫生臉色變化得很精彩,最後把兀自扳指頭數罪狀的蘇記者拎起來。


    忍了又忍。


    「我說,你做。」


    還真是一錘子買賣。


    蘇夏哎了幾聲:「我的被單。」


    男人停下來,等她洗完後一把端起:「晾哪?」


    蘇夏微微一愣,跟在後麵偷樂:「樓頂。」


    一切準備就緒。


    蘇夏左手梳子,右手剪刀,怎麽都下不去手。


    喬越見她猶豫,挺隨意地打氣:「沒事,剪短就行。」


    喬醫生,你知道你老婆之所以以前沒嫁出去,就是因為選錯了理髮師嗎?


    當然,她不敢說。


    蘇夏舉著梳子從他的髮際線梳到後腦勺,真是發如其人。喬越對外冷冰冰的,連帶著頭髮摸著都帶著「喬氏」的傲氣。


    鬢髮整齊,髮際濃密,順手撥了撥也沒看見什麽頭皮屑……


    喬越被她摸腦袋摸得毛躁,抬手扣住她的:「恩?」


    男人的頭不能隨便亂摸。


    蘇夏隻得硬著頭皮開動。


    久病成良醫,她每周去一次理髮店做護理,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吧?不就是理髮嘛。


    底氣足了點。


    蘇記者伸手按下喬越的腦袋:「低頭。」


    喬醫生:「……」


    剪刀運作起來,用梳子丈量長度,用眼睛判斷角度,用剪刀……剪刀不聽使喚。


    整個午休時間過去,蘇夏緊張出了一身汗,最後心虛地放手:「好了。」


    喬越摸了把。


    觸感微刺,能感覺自己頭頂凹凸不平,錯落有致。


    蘇夏飛快把他脖子上圍著的毛巾摘了,鏡子放在前麵,她不好意思拿給他。


    喬越起身活動了下:「辛苦。」


    「你不照下鏡子?」


    「沒必要。」


    等他出門,蘇夏終於心虛了:「喂,要不要修一下?」


    喬越的頭髮其實跟之前沒什麽……大的區別,隻是兩側剪得有些短,前後依舊濃密,若不是他深邃的五官和顏值在那裏撐著,直接化身球場上意氣風發的運動型男。


    或許是他沉穩正經慣了,忽然頂著這麽一頭活躍可觀的髮型,原本正在寫病歷的墨瑞克手一抖,墨水點出一個點。


    他眨巴著眼睛,最後建議:「喬,我以前做過開顱手術,給病人推過頭髮,不過那個是剃光……我可以試試剃短,你要不要來改改?」


    喬越唔了聲,走過幾步後又走迴來。


    他指了指自己頭頂:「很怪?」


    「也不是很怪,看順眼其實還不錯,隻是……和你不太配。」墨瑞克努力形容:「就像老幹部頂著一頭莫西幹。」


    喬老幹部停下腳步,抽椅坐下:「那改吧。」


    蘇夏聽得偷笑。


    這兩天給自己休假,筆記本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她細心搭理幹淨,最後帶著爬上屋頂。這個線路早在一來二去中熟門熟路,為了方便工作,喬越幫她把屋頂搭了個棚子,裏麵做了套桌椅。


    桌椅還帶著木頭的清香,棚內溫度有些高。


    自從到了這裏,蘇夏就養成每天把東西上傳網盤的習慣,昨天休假沒有做這件事兒,今天整顆心都像是貓爪在抓。


    可搜了半天都沒信號。


    蘇夏有些納悶地開手機,發現通話的信號都沒了。


    她聽見樓下列夫在說話,在頂上吊著腦袋問:「列夫,後勤什麽時候來啊?信號又斷了。」


    人熊正在分配半下午出去做上門日常疾病防控的事兒,往上一瞄又看見蘇夏黑髮蓋臉的樣子,東北腔彪得十成十:「艾瑪!」


    蘇夏:「……」


    他把手搭在眉毛上做了個棚,用來瞻仰蘇女士:「昨晚的雷把這裏的信號全劈沒了,估計這一片的信號塔出了問題。現在沒人能聯繫上分部,我也不知道後勤能不能來。」


    沒網絡竟然不是最壞的事,最壞的是連電話都打不出去。


    「現在物資不缺,等那邊主動維修吧。」人熊看得挺開:「你留心下,什麽藥快用完了記得提醒我,不要用光了再說。」


    「恩。」


    蘇夏卻皺起眉頭。


    醫療點成了孤島,與世隔絕,感覺不太妙。


    列夫帶著幾個人出去走村入戶,其中就有技術係的喬醫生。隊伍的目的是想把免費義診的暖風帶給家家戶戶。


    好同誌。


    蘇夏上傳不了稿子,又聯繫不上編輯社,無聊的半下午就坐在門口看相機。


    她從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已經存了5000多張照片。上傳的部分已經刪除,可好多她捨不得刪的,還留在這裏。


    比如穿著製服就診的喬醫生。


    比如瞪著眼睛一片天真的小希望。


    比如那場婚禮裏大家精心準備的服裝,還有快樂的笑臉。


    翻著翻著,蘇夏就停住了。


    她發現一張照片,近期的,絕對不會出自自己的手。因為照片裏的人正是她。


    她趴在桌子上睡覺,臉上帶著泥點,眉眼疲倦而滿足,這個角度拍下來睫毛又長又翹。


    初升太陽的光暈透過窗打在她的背上,一片朦朧聖潔的白,仿佛背後自帶兩根小翅膀。


    蘇夏快飄了。


    誰拍的,這麽好?


    她喜歡得不得了,鬧嚷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蘇夏一蹦而起。


    之前差點起的衝突讓她隊這類聲音特別敏感,或許大家都有這根弦,當幾個人氣勢洶洶地進來時,留守在這裏的墨瑞克主動攔在前麵。


    「什麽事?」


    依舊罵咧。


    四個男人,還有個女人抱著孩子。孩子哭得厲害,撲在母親懷裏嚎得聲嘶力竭。


    墨瑞克以為小孩生病了,伸手要去接,對方卻不客氣地推了他一把。


    ?!


    蘇夏想過去,胖胖的澳洲醫生給了她一個眼色。


    她後退幾步,剛想去叫人,背後就感覺到了風聲。


    肩膀一緊,她嚇得尖叫,沒想到這群人會衝著自己來。但他們的目標好像又不是自己,是她挎著的相機。


    害怕中夾雜著莫名其妙,蘇夏一手按著相機繩一邊後退,墨瑞克衝過來攔在她身前。


    他有些憤怒:「hey。」


    可他們不聽,似乎很憤怒,幾個人壓製住墨瑞克,幾個向蘇夏伸手。


    對方力氣很大,搶東西的時候不管不顧。


    蘇夏怎麽可能把相機給他們?這是她的命根子!


    何況這群人莫名其妙就衝過來搶,完全一點道理都不講!


    她拍了什麽?應該沒有吧,最近用相機就是婚禮的時候。


    難道她拍錯了?難道這邊不允許?


    可也不對啊,當時好多人看見她都配合微笑,甚至還有小孩主動要求拍照。


    那為什麽會搶相機?


    蘇夏被拉得沒法,死死把相機護在胸口,手臂被掰得發紅。如果不是墨瑞克擋在她身前,恐怕堅持不了這麽久。


    得以脫身,墨瑞克喊:「跑!」


    蘇夏擔憂地望了他一眼,最後咬牙護著相機想往樓上跑。


    有人一把拽住她的馬尾,蘇夏疼得啊地一下。


    墨瑞克真的生氣了:「你們能不能先說話再做事?!欺負一個女人有意思嗎?!」


    語言不通,沒人聽他說。


    小希望聽到了,可又沒見過這樣仗勢的她很害怕,躲在門口哭。


    蘇夏知道自己跑不過,蹲下來把相機藏揣在懷裏死死壓著,不顧胸口被頂得生疼。


    「拜託你們,不要拿我相機,我真的什麽都沒拍。」


    有人掐她的胳膊,有人在努力強拽,快速而激動的說話聲混雜小女孩的哭泣。她把相機繩套在脖子上的,不知誰用力一拉,蘇夏整個人倒在地上。


    對方還在繼續拉,脖子勒出一道紅痕,她差點背過氣去。


    眼圈瞬間就紅了,蘇夏知道自己保護不了,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滾落:「你們為什麽——」


    啪嗒。


    繩子斷裂。


    再一聲清脆聲響,陪伴自己三年的相機在腳邊摔得四分五裂。


    蘇夏傻了。


    有人不解氣,衝上來用腳踩。


    一下,一下。


    蘇夏愣愣地看,最後發瘋似的衝過去把人推開,聲嘶力竭:「你們究竟要怎樣,究竟要怎樣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們為什麽摔我相機!」


    壞了,都壞了。


    鏡頭,光圈,連帶著後麵的屏幕。


    那群人也很激動,說了一大通,最後指著那個哭泣不止的小女孩。


    蘇夏真沒見過她。


    她覺得生氣又憋屈,壓抑的難過。


    墨瑞克一向脾氣很軟,這會氣得要發狂。拎起前麵人的衣襟掄拳頭。


    她猛地起身抱著他的胳膊。


    「別。」蘇夏盡量讓自己冷靜不慌張:「別……人言猛於虎,你是醫生。」


    男人雙眼紅透:「你看他們做了什麽?!」


    做了很過分的事。


    但凡事不會沒有因果。


    至少在大家的努力下,村裏人對他們的態度大多數都很和藹,這種忽然來的暴.力,肯定是有因果的。


    蘇夏讓墨瑞克放手。


    可心底卻比什麽都難過。


    打一場又有什麽用?打一場相機也迴不來。


    那群人走了,醫療點裏麵的幾個病人才敢出來,麵容尷尬,眼神探究而安撫。


    蘇夏沒心思估計別的。


    她在拚相機,徒勞地努力。


    可鏡頭裂了,閃光掉了,後麵的屏幕也碎了。


    按下on,屏幕隻是閃過一抹亮,之後一片漆黑。


    修不好。


    委屈難過和不解齊刷刷湧上心頭,蘇夏抱著相機,坐在壩子裏哭泣。


    墨瑞克看得難受,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做無聲安撫。


    掌心下的蘇記者單薄的背都在顫抖,難過的樣子讓人看了心酸。


    他拍了會,想起什麽沉聲道:「會不會是左微?」


    抽泣一頓。


    蘇夏沉著臉慢慢抬頭。


    左微呢?


    一天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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